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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從何時起,已置身在迷霧之中。
  轉頭望去,四周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更遑論辨識道路。「這是怎麼回事……」我不禁喃喃自語。明明正走在通往捷運站的路上,距離捷運站只剩一小段路,但只不過是稍微一分心,轉眼間便已陷入迷濛白霧之中。
  現在是下課時間,而我正在回家的路上。這個時間不該起霧的,何況今天是個大熱天。

 

  繼續往前走了幾步,一股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連忙轉頭往回走——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愈往回走,霧氣不但沒有減輕的跡象,反而更加濃重,劃過霧氣的手臂甚至可以感覺到濕潤。
  這樣下去不行,不知道會走到哪裡去。我下意識地往旁邊靠過去,想要扶著路旁的圍牆,卻發現無論怎麼摸,都摸不到原本就在身旁不到一公尺處的磚牆。
  「有人嗎?有人嗎——」我驚恐地喊叫著,同時跑了起來,想要擺脫這片霧氣,愈快愈好。

 

  在霧中跑了大概一分鐘以後,我終於體認到了——我一定是掉到什麼莫名其妙的其他地方了。
  因為,如果我還在原來的道路上,這時早就已經跑出了那條街,而到了捷運站,或是來的時候經過的街口,或是其他地方——哪裡都好。該死的,我甚至沒撞到半個行人,明明不到五分鐘前街上還有那麼多人的!
  圍繞在四周的霧氣似乎更濃了,視野中一片茫茫的白色。這片霧濃到像是固體一樣壓著我,而且從剛才開始腳下就是一直濕漉漉的一片——明明就沒有下雨啊。最糟糕的是,肌膚感受到微妙的黏滯感,好像這霧有著黏性一樣;即使七都市空氣再差,也不可能讓霧變成這樣吧?我的腦子裡不禁產生了不舒服的聯想,就像是——
  就像是我正在某個生物的體內一樣。

 

  「有人嗎!救命——誰都好,拜託了,快回答我……」我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然而不要說回應了,連一點聲響都沒有,就好像聲音都被這些霧氣給吞噬了似的。
  說不定不只聲音,連我自己也會被這片霧給吃掉。一想到這裡,我就不住地發抖著,只好拚了命地搖頭,逼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這世界沒有什麼怪物,這就只是片霧。我不斷在腦中默念著這句話;不如說,如果不這麼做我就要發狂了。
  好累。從剛才開始就覺得好想睡,明明才跑了沒多久,卻覺得像是剛測完三千公尺一樣疲倦。我忍不住跪坐下來,也不管褲子會因為這樣被地上的水窪沾濕。
  如果就這樣睡著的話,說不定會死掉,就像在暴風雪裡遇難的人一樣。可是,真的好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啊……不行,眼睛要閉上了……「誰都好,拜託救救我……」我努力擠出聲音,只希望在最後能有人聽到。

 

  「撐著點!」突然,伴隨著一道沉穩的嗓音,一束光射入了我的眼中。我忍不住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線,只見光束所到之處霧氣漸漸變得稀薄,而一個人影從茫茫白霧的另一端朝著我走了過來。
  「好險有趕上。你安全了。」那個人走到我的面前,然後便蹲下來看著我。那是一名穿著黑西裝的青年,手上提著一盞老舊的油燈。
  「意識還清楚嗎?這是幾根手指頭?」他伸出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搖晃著。「三……」我啞著嗓音回答他,突然間便被他一把拉了起來。「很好!我扶你吧,要出去了。」他讓我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左手則護在我的背後。
  「補充點糖分會好一點。」西裝男子隨手塞了顆巧克力糖到我手中。嚥下西裝男給我的糖之後,我覺得身體溫暖了起來,但好像不只是因為糖果……他手上的那盞提燈,照在身上的時候,原本的疲憊感一掃而空。對了,那盞燈好像在課本裡的照片上看過啊……一樣拿著提燈的女性……

 

  我們向前走了一小段路。「你被五里吸走了太多精氣,不過放心吧,我已經用南丁格爾油燈幫你臨時補充了氣力。」青年這麼說,同時停下來調整攙扶我的姿勢。「五里?」我問道。「是霧氣的怪異,聽過『五里霧中』嗎?那傢伙就是因此得名的。」青年如此回答我。
  我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怪異?你是說妖怪嗎?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嗎?」
  「啊……」青年露出像是說溜嘴的表情,然後有些苦惱地接著說:「算了,告訴你也沒差。世界上確實是有一些超自然體的存在,包括我們所謂的神明啊惡魔啊,還是精靈、妖精什麼的,也包括所謂的妖怪——以上這些我們統稱為怪異。」
  「如果真的有妖怪,那我剛才該不會是被吃掉了吧?」實在不願意再回想起那種感覺了,就好像真的被吞食了一樣。
  「可以這麼說。」他微皺著眉頭,似乎在猶豫要告訴我多少內容,然後便輕輕嘆了口氣。「人類如果置身在怪異的體內,會不斷流失精氣,而我們現在就處在『五里』的身體裡喔,畢竟那傢伙是霧嘛……不過他其實是個還滿溫順的傢伙,只是因為某個原因才會不小心讓你跑進來。」
  「那你跑進來不要緊嗎?」我這麼問他。「不要緊喔,因為有南丁格爾油燈保護。」說完,他舉起右手的油燈。
  「既然有怪異,那麼那盞油燈也是某種神奇的東西嗎?」我好奇地問,西裝男子點了點頭,說:「這是南丁格爾在克里米亞戰爭中照顧傷兵時用過的油燈,它有消除毒素、加速傷口痊癒、迅速補充流失體力的力量。」「南丁格爾……」我喃喃念著,想起了歷史老師曾經提過,南丁格爾是近代護理的始祖、被稱為『提燈天使』的偉人。
  「出口到了。」說著,西裝男將油燈舉向前方。

 

  隨著油燈光照,前方的霧氣迅速散去,一轉眼,我們便已經回到了街上。四周的風景跟我來時相差無幾,只是天色比起先前更加昏暗了些。「黃昏跟清晨是最容易招惹怪異的時間,不過不只是這樣。」他說著,繼續扶我往捷運站的方向走去;我回頭一望,已經看不到任何一絲霧氣了。
  「啊,五里他大概沒臉見你吧,因為差點把你害死。」青年似乎注意到我的視線,於是停了下來:「你好像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那我鬆手囉。」他放開我之後,摸了摸西裝外套的口袋:「剛才講到哪……啊對,不只是時間問題。實際上,你好像被人詛咒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繩子,遞給我:「綁在手上吧,可以避免又發生像今天這樣的狀況。」
  「詛咒……?」我愣住了:「你說詛咒?誰會做這種事?」「不知道,不過你這個年紀,八成是學校同學吧。」他伸出手,從我制服上衣的口袋裡抽出一張小紙片——上面似乎畫了些奇怪的符號。那是什麼時候被放進去的?我竟然對此毫無印象。
  青年把那張紙隨手撕碎後扔掉:「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同學,畢竟這種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的詛咒會吸引怪異,這才是你被五里吞掉的主因。」
  聽完青年的話,我低下頭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跟班上的同學雖然不是特別要好,但也沒有跟誰結怨。可是,竟然會有人為了置我於死地而對我下詛咒,而這樣的人就在我的身邊。一想到這,就覺得身體不住發抖著。「你想太多了,人活著本來就會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別因為那種人這麼沮喪。」青年拍了拍我的肩膀:「堅強地活下去吧。」他竟然在安慰我,這反而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在我還在為此糾結時,青年低頭看了看手錶:「差不多了,我該回去報告一下,就送你到這裡囉。啊,別怨恨五里喔。這次其實是他主動向我們通報的;發生這種事,那傢伙其實比你還害怕——」
  「你到底是誰?」我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知道這麼多事情,又能把我從險境救出,我想知道這樣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啊——每個像你這樣被我們救助的人都會問這問題呢。」他抓了抓頭髮:「名字請容許我保密吧。不過……」他笑了笑,轉身:「我是預測局的探員,以後說不定有機會見面,到時再告訴你我的名字吧。」
  「預測局……?」我眨了眨眼,還來不及消化他所講的這句話,他的身影就已經從我眼前消失了。

 

  回到家,跟爸媽打過招呼後脫掉衣服沖了個澡,晚飯也沒吃就累得在房間床上躺平了。
  「預測局嗎……」看著手腕上的細繩,我喃喃自語著。「是國家機關嗎?我們國家有這種單位嗎?」想了想,我決定上網google一下預測局,看有沒有相關的情報。
  就在我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電腦桌前坐下後,突然覺得不太對勁。桌上不知何時,放了一張白色的信封。
  拿起信封一看,正面寫著我的名字;翻到背面,在封口處蓋了封蠟章。這年頭還有人用封蠟這麼復古的方式封信封嗎?
  封蠟上的印章,是一個圓形裡面包著三角形、三角形當中再包著一隻眼睛的圖案;三角形的頂點各有一個小圓,裡面分別寫著P、S、A這三個字母。而最外圈的大圓上,則有這麼一圈英文字:

REPUBLIC OF CHINA THE PRECOGNITION BUREAU

  「中華民國……預測局?」我睜大眼睛,瞪著那個信封,簡直不敢相信。幾乎想也不想,我馬上從抽屜裡找出拆信刀,然後小心地在不破壞封蠟章的狀況下拆開信封。
  信封裡面只放了一張白色的紙卡,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而那張紙卡也是一片空白。我把紙卡翻來翻去,覺得他上面一定有什麼祕密,畢竟哪有人會如此大費周章只為了送張白紙。
  就在我放下紙卡,想去拿打火機來烤看看會不會有字浮現出來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我發現,我現在正坐在一張白色的桌子前,而我的對面也坐了另一個人——一位穿著黑西裝的人。眼前這個人穿的西裝跟我傍晚遇見的那名青年一樣,但我卻看不清他的面容,而且不知為何,我很清楚地知道這個人並不是那位青年。最詭異的是,我跟那人此時正在一個黑色的空間中;空間中非常安靜,彷彿整個空間只有我跟他兩人而已。
  「您好,我是預測局的發言人。很抱歉占用您一點時間。」那人率先開口了。
  「是,請問您有什麼事?」我不由得緊張起來,整個人直挺挺地坐正。
  「本局經過評估,認為您具備擔任探員的資質,因此有意以民間委任探員的形式聘請您加入本局。」對方以不沾染一絲情緒的平淡口吻說著:「請問您是否願意成為本局的探員?」
  「我願意!」幾乎毫不猶豫地,我便喊了出口,然後才驚覺自己失態了:「啊,我是說,是,我願意。」
  「感謝您,這裡是您的聘書與入局通知,請在上面所列的時間及地點等候,我們會派探員過去接您。」發言人以相當公式化的口吻如此說著,將一個牛皮紙袋遞給了我。

 

  就在這一瞬間,我醒了。我坐起身,才發現原來我趴在電腦桌上睡著了。「什麼……只是做夢啊。」難掩失望的心情,我揉了揉眼睛,動作卻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我看到它了。夢裡的那個牛皮紙袋就擺在電腦桌上,在我剛才趴著睡著的位置。先前的封蠟信封與紙卡,已經消失無蹤。
  我伸出手抓起那個牛皮紙袋,確認了一下裡面的內容後,緊緊地抱在懷裡。心臟因為激動而劇烈地跳動著。

 

  這果然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