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The Day】
劼—後來她都這樣稱呼那個孩子。「雋劼」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實在不好發音—把那張奇怪的信封交到他的手上時,她正在準備十年一次的遷徙。
她的職業是占卜師,不特別有名的那種,在陰暗泛著蠟燭微光的小房間裡幫人測測運氣、占卜未來,偶爾也賣些實際上沒什麼作用的護身符或幸運飾品。她對自己的職業十分滿意,這世界上到處都有徬徨的人類等待指引,占卜師可以理所當然的戴著面罩、理所當然地躲避陽光、還可以四出蒐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並一一展示。凡派爾令人髮指的壽命也並非一無是處,至少她的人生經歷多少增加了她的見識,讓她有足夠的底氣能在顧客的面前胡言亂語。
此外,她恪守自己「十年一遷徙」的原則,確保自己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這樣的自己,實在很難想像會接到來自誰的信件。難道是政府終於決定要從他們這些自由業者身上徵稅了嗎?
她抱著滿腹疑惑接過了信封。信封上沒有署名,倒是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香氣。
「好香啊。」她忍不住感嘆了一句,換來劼困惑的回應:「欸?有嗎?我沒聞到味道啊?」
這句疑問立即換來了她的警覺。在得知信件是以隨意的方式塞進她的門縫後,她果斷的把信封丟給了劼。假如信件香氣的目的是為了吸引凡派爾的注意,那麼就表示有人知道她住在這裡。這世道對凡派爾並不友善,加之信封氣味濃烈,彷彿在掩蓋著什麼,合理推測信封裡很可能裝著不利於她的東西。
幸好,多數對凡派爾有害的東西對人類都不會有什麼影響,所以交給劼處理再合適不過了。
劼聽話的拆開信封,迅速的瀏覽了一下內容物,然後神色複雜的把信件遞給了她。
信裡寫著關於通往「新世界」消息、附上一張船傳票和一張申報單。
她瞬間明白了劼表情的意涵。
*
她不太確定劼是從何時起開始知道她是凡派爾的。但從某個時刻起,她發現劼其實會在打掃時拉開窗簾,然後趕在她進到房間前把窗簾拉回去、他把所有她蒐集的銀製餐具放在上鎖的玻璃展示櫃內、他以「先潔淨身體,能更有效的與神靈溝通,提升占卜的準確率」為由,騙前來尋求指引的客人抹去身上的薔薇香水。
真是個挺機靈的孩子。她想。
他們都沒有說破這件事。她知道劼的沉默是一種忠誠,不說破意味著不用改變。對他們來說,她的凡派爾身分更像是一種心照不宣,他知道她,而她也知道他知道。這樣就夠了。
而這封信的出現桶破了那層窗紙。
她看著劼侷促而強自鎮定的臉,那雙不斷游移到信封上、又被其主人強制移開視線的雙眼,忽然覺得有點好笑。這個從小沉穩到大的孩子,也有這樣不淡定的時刻。
她又把信讀了一遍,依舊對寄件人毫無頭緒。但既然對方知道她在這,想要害她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這樣的可能性基本已經排除。信上對「新世界」並未多加描述,但反正她本來就準備要遷徙,也許跟去看看會是不錯的選擇。
「我會過去。」她對劼說,「你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跟來。船上應該會有很多凡派爾,但我會盡可能保護你。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走了之後,這間屋子就是你的。我能帶走的東西應該不多,所以應該夠你在找到新工作前再過一段日子。」
她看著劼緊繃的肩膀隨著她的話一點一點的放鬆,又一點一點的繃起來,然後他走過來,從她手中抽走了那張申報單。
她終於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