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The Day Before】

據說，凡派爾的平均壽命有500年。

她大約在100歲的時候意識到這句話代表的意義，並為此感到驚恐：她已花了大把的時間由孩童長為成人，學習各種知識，然後被父母趕出家門（「去當個獨立自主的凡派爾吧！是時候為自己負責了。」她的父母如是說），工作，賺錢，自力更生。歷經最初幾年的顛簸，她對人生逐漸熟練。

人類有句話叫「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她和太陽不熟，但她花了百年的時間證實月亮底下也盡是些陳腔濫調：起床、工作、休息，為了不讓人類發現自己的異常，她大約十年搬遷一次居所；隱匿、狩獵、覓食，為了更好的偽裝，她盡可能維持最低限度的社交。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這些瑣事幾乎組成她全部的歲月，她無可避免的感到困乏而空洞。而這樣困乏空洞的人生竟僅僅過去五分之一，往後她還得繼續這樣困乏下去。

想想就覺得可怕。

*

雋劼是她雇用的洗衣婦的孩子。洗衣婦替她洗了一年多的衣服，動作俐落，老實，話少，頗得她的喜愛。

也因為這樣，當洗衣婦腆著臉詢問能不能讓她的兒子也來當她的幫傭時，她沒有立刻拒絕。

洗衣婦很快就將她的孩子帶過來了。是個瘦弱的東方小孩，臉色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而透著蠟黃，牽著母親的手，黑色的雙眼倒是十分靈動，不住的打量著四周、和身為母親雇主的她。

「夫人，這個，我兒子。」洗衣婦說，把男孩朝她的方向推了推：「11歲了，聰明著呢，什麼都一教就會了，很勤快的，夫人需要什麼就儘管吩咐他吧？」

相比起母親的熱切，男孩顯得安靜而疏離。在最初的探究過去後，他便規矩的垂下眼，狀似被腳下地毯上的花紋吸引了注意力。

看來真是個挺機靈的孩子。她想。

她其實不想和人類牽扯太深。但有那麼一瞬間，內心深處的巨大孤獨感占了上風。她想到那些曾經短暫養過的貓和鳥。如果是個人類，必然不會像牠們一樣短命。

更何況，這只是個只是個人類小孩。不會有任何威脅的。她說服自己。

「那就留下來吧。」她說，「我的店裡正好缺個打雜的。」

洗衣婦幾年後病死了，流感，醫生又開了錯誤的藥劑，據說服藥後沒兩天就走了。當男孩推開門哭著抱住她的時候，她承認自己確實受到幾分驚嚇。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男孩哭，並且一哭就是一整晚。之後她給了男孩一小筆錢，協助他給母親置辦簡單的喪禮。喪禮結束後，男孩她能不能留下自己？

她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