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Paste.it

我被困在已經打烊的商場,而我不知道該怎麼離開。

致點開這封郵件的人:



你好,透過電子郵箱收到這封郵件——也許是透過我現在正在使用的這台手機閱讀的先生——或是女士?

好吧,我甚至不確定是不是會有這麼一個人——事實上,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那個榮幸去弄清楚這些。我衷心希望有……不,我會有的。

 

我現在正躲在顧客服務處的櫃位下面書寫這封郵件。若你要我對自己誠實一點,我不認為這是個能夠讓人感到安心的躲藏地點,尤其是當你身處的是一個幾乎沒有任何光源的開放空間,而你必須警戒的對象顯然並不是仰賴視覺視物的傢伙的時候。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我還能從他們——牠們——還是祂們?我不知道該用哪一個——總之,至少我還能從祂們持續發出的聲音判斷出、目前祂們是如我所願離我遠遠的,抑或是來到了一個足夠讓我在下一秒倒大楣的位置。

 

要是情勢容許我重新審視這段內容的話,搞不好連我自己也會受不了。所以、先為了我冗長的語句與糟糕的文筆向你和我的語文老師致歉,但請你理解在我書寫的當下,我根本就沒有任何心情或是餘裕去顧及這些。

 

該從哪裡開始交代,才能讓你掌握我的處境?我不太擅長組織我的想法,更遑論被迫面對這一切,我可憐的腦袋早已成了一團糾纏在一起的結塊海草。為免遺漏掉那些真正重要的資訊,我最好是從頭開始說起。



我的名字是獵犬座——獵犬座.黑斯廷斯(CanesVenatici Hastings)。好吧,我猜或許你已經笑出聲了,難道不是嗎?我的雙親堅持喊我獵犬座,而不是像學校的同學那樣喊我卡奈斯(Canes)——比起冗長又饒口的發音,更加明智、貼心的選項。只是我的父母並不這麼想,他們甚至認為這是對家族傳統的冒瀆,因此我也只好對他們再三保證,舉凡是遇見任何初次認識的對象,我都會選擇報上聽起來比較傻氣的那個稱呼。

不過我可不能控制別人的嘴巴,每個人都有言論自由。所以,嘿,要是你打算堅持到底,決心當個無拘無束的自由主義者,我也不會多說甚麼的。

 

我和我的家人一起住在英國威爾斯,一個叫做雷克斯漢姆的地方——無比慶幸我出生在一個正確的時代,讓我得以享受社區重建規劃所帶來的甜頭,而不是被包圍在由無數工廠堆砌而成的污染巨獸裡,沒日沒夜地吸入源源不絕的烏煙瘴氣——我在曼徹斯特唸大學,畢業後頭也不回地回到了家,而我的履歷表上的資訊自始以後便再也沒有更新過半個字了。

 

我知道你想說甚麼,但是,嘿,聽我說:假設我沒有碰上任何一樁連環相撞交通意外,更沒有因為抽菸或是吸毒等等的問題在自己的身體裡養出任何惡疾,我應該能最少活到六十歲,這意味著我得工作四十年,對吧?既然我往後仍有四十年的時間可以待在辦公室裡對我的主管鞠躬哈腰,或是熱切地把每一個二十四小時奉獻給我的加班人生,花個幾年時間細細品味一閃即逝的青春歲月,似乎也沒有甚麼不可以的。

我的意思是,這並不會為我的父母帶來任何經濟壓力,而且我也會幫忙做家事,儘管我的老妹總是批評我做得不夠多。不過我想,只要我不趕快穿好西裝繫好領帶,提前跪到那些斂財吸血鬼跟前讓他們吸乾吸盡,我所做的便永遠都不夠多吧。

 

抱歉扯遠了。那麼,時間來到本日正午。

彼時我正躺在沙發上讀書,一張被捲成筒狀的紙冷不防往我臉上甩。

 

「去把東西買回來,蛀米大蟲。」斥以命令句的口吻充滿了嫌棄。我想你知道那是誰的,就在剛剛我已經提示過了。

 

「別對妳的哥哥做這種事,就算那不是妳的哥哥也不行,希爾達。」讓她來傳話的老媽瞥見了我妹做的好事,一時停住了處理食材的動作,對她表達出嚴厲的批評。

我妹沒有出聲反駁,她就只是緊皺著眉頭,咬了咬嘴唇後爬上通向二樓的樓梯,看是要聽她新買的CD,還是彈她的吉他甚麼的。

 

等到樓上響起了拆門聲——我是說關門聲——母親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希爾達表達的方式不對。可是,說真的,獵犬座……你已經快兩個星期沒有出過門了。」

 

——這不能怪我。既然沒有預定的行程,我有甚麼理由要奔向滂沱大雨的懷抱,硬是逼迫自己和連綿的雨點一起跳踢踏舞呢?

我幾乎就要這麼說了,但被擋在窗外的陽光恰巧提醒了我,今天是雨停的第一天。

 

「好的,媽。」

我邊揉著臉,坐了起身,抓起剛才對我的臉發動突襲的兇器。

 

我在這裡犯了個小錯誤。是兩張紙,不是一張。其中一張沒甚麼特別的,就是從筆記本上撕下的購物清單;另一張則是疼痛的來源,紙質較硬,上頭爬滿了豐富的色彩與圖像。

 

「安妮斯朵拉十週年!」斗大的標題快樂地宣佈,「為感謝廣大顧客的支持,現正舉辦一連串優惠大酬賓活動!」正下方則以一行較小的字體如此補充。被擺放在它們後頭的是完整的地址以及簡單的局部地圖,下半部全都留給了分別印上不同品牌標誌的折價券……更重要的是,折扣的幅度看起來非常用力。

我把傳單翻到背面,這一側用了更迷你的字體列出有關折價券的條款細則。

顯而易見的,安妮斯朵拉是一家購物商場,並且已經在我所居住的這個社區裡屹立了十年而不倒,儘管我對它毫無印象。

 

要是我們需要買點甚麼,只要走過兩個街區就好,那裡就有一座小規模的購物中心,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更何況在這個年頭,網絡購物要來得便利多了,你只需要按下幾個按鈕,快遞員便會將你所指定的一切送到你的家門前。也許我也購買過來自這座商場的商品,只是我不曾讓雙腳踏上它們的地板過而已。

 

或許是我對自己居住的社區還夠不關心吧,從傳單上的地址來看它位於市郊,可以想像為何我會對它不聞不問。可是,一家4D MAX電影院?而且還有31 Beisong maimei?真難接受我居然和它們擦身而過這麼久!特別是BM31,它們家的冰淇淋可是你不能想像的終極美味!我還在曼徹斯特的時候,在那種以多國美食為主題的促銷攤位嚐過一次,從那之後我對於其他牌子的冰品一直興趣缺缺,更悲慘的是,即使我點開網購頁面、翻到冰淇淋專區的那一頁,上頭也只有滿滿的英國品牌。

 

太棒了!安妮斯朵拉!

多個小時前的我吹起了口哨,滿心雀躍;多個小時後的我,只想狠狠敲昏我自己,最好是把他五花大綁丟進衣帽間裡,用盡一切方法阻止他從房子裡離開,去追逐那愚蠢的冰淇淋。



接著,考慮到我的——




 

「本館已打烊,請盡速離開。」

 




我那好不容易透過執行回憶與記述這種充滿日常感的行為而平穩下來的心跳,因那道嗓音再次陷入狂亂。

不是為了其他的任何事,就只是因為敲打鼓膜的聲音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響亮。

聽起來與我的距離絕對不超過十米。

 

……或是五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開始離我越來越近了。

 

拇指按下手機側邊的按鍵,照在我臉上的螢幕光芒隨之消失。

我蜷縮在櫃位底下,捂住口鼻,兩腿夾緊了唯一比較有希望可以起點保護作用的長柄雨傘,唯恐洩漏出一星半點的呼息……



♦♦♦



好吧,你肯定也想到了。

既然你還能讀到這裡,那就代表我暫時脫離了危險,不管那些比自動門還高的商場職員是暫時離開了,抑或只是變成退到比較沒有威脅到我的距離繞圈打轉。

繼續吧。我剛才說到哪了?

 

好的,我想起來了——考慮到我的目的地座落於社區邊緣,而且我以前從來都沒有造訪過,我從我的衣櫥裡拎出了已經充分享受過悠閒假期的大號斜挎包,往裡頭塞進我的鑰匙包、長夾錢包、便利好用的瑞士刀、那張附上了一大堆折價券的傳單,以及老媽分發給我的飲用水、環保購物袋,被壓在最底部、已經有點變形了的包裝紙巾也留了下來;現在已經是科技的世代了,手機搭載的導航功能完全足以取代紙本地圖,不過在我還是個戶外派的時候亦沒少遇上過指向失靈等等的Bug,因此待在小隔層裡的指南針得以順利保住了它的席位,和那些我實在懶得處理它們的運動能量棒作伴。

 

在多雨城市的多雨季節裡,摺疊傘可就有些不夠看了,這裡必須得感謝人類對生態資源的揮霍無度,讓氣候變化的幅度來得更猛更烈。我隨手把它拋到床上,讓它正式脫離我的出擊陣容,並在踏出家門前往一旁的傘桶伸出手,把另一柄看起來可靠得多的大長傘簽了下來。

 

——也太過微不足道了吧。

可能你會這麼想,但我還是認為我該一一紀錄下來。

想像你身上就只有這些東西,我想這應該能幫助你設身處地地體會到我所陷入的困境,而我現又在有多麼的無助。

 

總之,全副武裝的我出門了。搭乘公車以抵達最接近目的地的那一站,我大約花了四十分鐘的車程傾聽喋喋不休的家庭主婦們暢談鄰里八卦,最終得以在耳朵開始長繭之前下車獲得解脫。

 

我從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公車站出發,再徒步走了一段,暖煦的日光灑落在我的身上,草木獨有的怡人氣息簇擁著我。差不多走了十分鐘左右,我便和安妮斯朵拉購物商場打了第一次的照面。



以購物中心來說,我在曼徹斯特見識過更具氣派的,但在我所居住的這一帶,她的確完爆了任何一家住於市中心的同類型地標。

而她在這兒抬頭挺胸的待了十年。到底是為甚麼,在這以前我從來沒有聽任何人提起過她?

 

更令人訝異的是,我沒能在周遭找到半個和我一樣被優惠和冰淇淋吸引而來的準顧客……我甚至連一個掃地工也沒有看見。

但隔著鑲嵌在外牆上的玻璃,我能瞧見幾道模模糊糊、正在走動的人影。

 

——現在仍算是午餐時間,會特地來到這種近郊地段的消費者們早就進去用餐了吧。我自以為是地以我日益貧乏的行程規劃能力如此推斷。

 

我也有注意到大門上沒有掛上慶祝橫額,門前的道路兩旁也沒有出現寫有「優惠大酬賓」或是「十週年感謝活動」的宣傳旗幟。

我應該要更在意一些的,但我沒有。

 

我就這麼走進去了,如同一隻無憂無慮的羔羊。

而我有關陽光的記憶就到這裡為止。



♦♦♦



當我再次意識到的時候,我人正躺在一張長椅上,懷裡抱著我的斜挎包和雨傘。

我花了一點時間釐清我到底是睡著還是醒著,最終我告訴自己應該是後者:儘管目所能及的一切昏暗得接近伸手不見五指,但被我自己紮實地掐了一記的大腿肉、正為了它所遭受的暴力行為向我發出嚴正抗議。

 

再花了點時間讓大腦暖機,我想我應該還待在商場裡,畢竟我並沒有任何從商場裡離開的記憶。

但我也沒有踏入商場的記憶。

 

確切而言,我知道我踏進去了,可是也就僅此。

我卯起勁在腦海中搜索,卻沒能找到自己在商場內閒晃轉悠的記憶片段。

我對任何一家店的店面都沒有印象,口腔裡更是沒有殘留任何一種口味的冰淇淋的味道。

 

這不對勁。

我只是沒怎麼在出門而已,我很確定我的生活習慣並不致於會導致大腦的記憶區塊產生退化跡象。

……不可能吧?

 

鑑於我未有在自己的身遭發現裝有商品的購物袋,就先讓我這樣主張吧。



話又說回來,這裡真的是太暗了。

我頭頂上的那盞燈並沒有在運作,和它一起掛在天花板上的那些也沒有,只有透進室內的月光勉強讓我的雙眼還能發揮一點功用。

 

身為一個現代人,我的第一反應自然是從口袋裡摸出我的手機——謝天謝地它還好好的待在那——試圖打開通訊軟體,開始發訊息給我的老媽,看看我們的電視台是不是有在報導些諸如購物商場大停電一類的消息。

我在這裡使用了試圖這個字眼。很顯然的,我失敗了。

 

接著我打開了瀏覽器,又一次被告知沒有發現可使用的網際網絡。我的手機顯示這裡還能連得上藍芽,但我還是決定暫時關閉這項功能:相信我,你知道藍芽這種東西就是有辦法把你的電量一口氣燒光。你不會想在一片漆黑的陌生環境裡耗光你的手機電源的。

 

我不死心地改而嘗試撥打電話號碼這種最為傳統的手段,想當然的除了一連串嘟嘟聲與掛斷音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正當我一籌莫展之際,我聽見了。



「本館已打烊,請盡速離開。」



不像是來自牆上音響的廣播,聲源大約就在我正前方一帶的位置。

這句句子被以一種難以辨明是禮貌還是死板的語氣重複著,每一次皆保持著固定的間距,就像是有人把這句話錄了下來,然後把錄音帶塞進被擺放在路中心的錄音機裡面循環播放那樣。

但我有聽見了腳步聲,所以大概就只是很像那麼一回事罷了。

 

「哈……」

 

這下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不知道怎麼的,我在進到商場後便毅然決然地一屁股坐到了長椅上,然後大刺刺的躺了下來,一直睡到閉館時間也沒有轉醒。

……聽起來蠻像猝睡症的,希望我的家庭醫生能給我一個更加無傷大雅的答案。

 

有點放鬆又有點不安地,我發出了一聲輕笑。

幸好這裡還有可以求助的對象。我是這麼想的。

 

「——……」



然而,在我的聲帶來得及發出任何一個音節之前,我察覺到有哪裡不太對勁。

 

發出那道嗓音的人影持續靠近,但所在的方位卻連半道光線都沒有亮起。

……這很怪,不是嗎?我是說,要是那真的是夜間保全人員,不可能連手電筒都沒拿,就這樣摸黑四處巡邏吧。

然而從他不停覆誦的那句話聽來,也不像是乘著無人時份企圖闖空門的小偷……不如說,在理論上已經打烊的商場內幾近無間斷地唸出相同的警語,這是合理且必要的執勤情況嗎?要是這樣,他們的保全訓練課程也未免太蠢了。

 

我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配合我那隱隱作崇的神經質,抓緊我的隨身物品,試著不發出任何聲音地壓低身子、鑽進離我最近的遮蔽物裡,也就是至今為止一直把我窩藏起來的服務台底下。

 

——要是那是我多慮了,只要向對方解釋清楚就沒事了,大不了看起來有點糗了而已。

我這麼想,而這個決定救了我的命。

 

我把自己藏好,照進窗內的月光恰巧延伸不到我這裡來。

相反地,當那名夜間保全經過窗邊時,他的身影便毫無保留地曝露了在我的視野之內。

 

我猜應該是角度問題,對方看來沒有發現有名非法滯留人士正躲在服務檯下面。

而我差點要把我的手指咬斷,才能抑制住尖叫出聲的衝動。



——那到底是甚麼鬼東西?

 

那身衣服不像是保全人員會穿的制服,西裝搭配領帶的模樣更像是一般上班族會有的打扮。

然而把它穿在身上的傢伙怎麼看都不像是一般的上班族。

 

我不是在說他確實是個保全甚麼的,或是想要表達他是個穿搭品味更加高級的商場經理。

我想說的是,那傢伙根本就不是人類。

 

那傢伙的頭——我的老天,我必須得把它稱作一顆頭嗎?它看上去簡直就像是隻正在張牙舞爪的海星,也可以說像棵燦然盛開的食人花——總之,那絕對不是會長在人類身體上的腦袋,它甚至不可能會出現在任何一種已知生物的身上。

 

還有——我不太確定是不是我的錯覺——那裡頭還散佈著一些很像是牙齒的東西。

——不是,我不是說它的嘴巴裡有牙齒,我就是在說那顆頭……

對,我所形容的就是那顆頭的全貌,上面沒有耳朵,沒有嘴巴,也沒有眼睛……還是說那個整體就是它的嘴巴?

 

更更更不妙的是,當那東西逕自走掉、只把背影留給我那個瞬間,連接在那顆頭下方的身體顯然既高又壯,到了一個離譜的地步。

那得快有三公尺高了吧?

 

我保持著窺探的姿勢,半毫米也不敢挪動分毫,胸腔後方的心臟漠視我的指令瘋狂地砰砰狂跳,它徹底懾住了我的呼吸,來到會讓我以為下一秒我就會因缺氧或是心臟麻痺而亡的程度。

 

直到那句再也不會令我感到溫馨的提示聽起來足夠遙遠,我才開始一點一點的,把自己的整個身體摺疊到能夠最大程度緊貼櫃檯的最裡面去。

我用躺在胸前的斜挎包遮斷螢幕光,透過手機向你透露這些,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幸虧我在公車上被嚼舌根的大媽們煩得沒有心思聽音樂,眼下手機的電量還非常充足。至於你是否真的能夠打開這封郵件……我只能說,直到剛才我都盡量不去思考這件事。

 

更糟的是,隨著我窩在這裡的時間過得越久,我發現會不停複頌那句警語的怪物並不只有一隻而已。

然後我不抱任何希望地試著把這篇文章發送出去,不出所料地收獲了一封封無情的傳送失敗通知。

 

於是我只有繼續往下寫。要是不做點事分散主意力,我不確定我會不會因為過度焦慮而做出任何蠢事來。



♦♦♦



記得我在這篇文章起始的部分說過,我所在的位置幾乎沒有任何光源,對嗎?

實際上,要是我敢從服務台的邊緣探出頭去,是可以看得見一盞緊急照明燈的。當我坐在長椅上的時候我正背對著它,因而沒有馬上發現它的存在,直到我匆匆轉換我的臨時據點,才有了那麼幾秒的驚鴻一瞥。

 

而在它的照耀下,落在它後方的那片牆面就顯得有點意思了。

不同於兩旁光潔無瑕的弟兄們,它看起來長得有些不一樣。

 

不管那是甚麼,原諒我沒敢溜過去收集線索……我的意思是,在我看得見的範圍內,只有那盞燈有在發揮照明功能。

懂嗎?既然我能夠注意到那裡,我想最好還是不要假設那些職員會把那明顯不過的聚光燈忽略掉,我可不想成為卡通裡的那種偷偷摸摸靠著紅磚牆移動,結果被突然打開的手電筒照得晃不開眼,背後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長,最後只能被逮捕歸案的小角色。

要是我是亞森.羅蘋,或許我會的,但必須是活在某個超能力平行宇宙中的那一個。

 

嘿,別在這個時候要求我站穩種族立場,好嗎?褔爾摩斯是負責拿手電筒把別人晃瞎眼的那一個,才不會像我這樣龜縮在桌子下方,除了把字打得龍飛鳳舞之外甚麼都不能幹。

 

我不太確定我還會在這裡待到甚麼時候。運氣夠好的話,我會盡可能堅持到陽光出沒在地平線上的那一刻。根據我從論壇版塊上讀到的那些娛樂向非自然文章的共通法則,要是我能撐到白天,事情搞不好會出現一些喜人的變化,只是我還不曉得我得等上多久。迫不得已的時候,我可能得關掉我的手機,以確保電量充足……




 

『  噹 』




 

一聲非常突兀的聲響攔腰截斷了那被反覆強調個不停的警語。

從我這裡。

 

不,不,不。

我……我忘了關掉手機的提示音效了。

只有昨天,我把它打開了。

 

該死的深夜直播,該死的世界賽。




 

「本館已打烊,請盡速離開。」




 

我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祂聽上去簡直就是在朝這裡筆直前進,目標明確。

 

不,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看到那條腿了,也看到了裙襬,還有兩旁那些看起來很不妙的東西。

拜託別讓我在那條腿上找得到眼球之類的東西,也拜託別蹲下來。

拜託拜託拜託拜託……




 

『  砰  』 



 

 

正當我在心裡不斷祈禱的時候,在這個空間裡響起了過於尖銳的聲音。

要我形容的話,那是硬物與硬物在強烈碰撞之下會產生的聲音,就像你把大錘子狠狠敲在門窗上會響起的那種。

 

朝櫃檯靠近的那一隻似乎陷入了猶豫。

我可以看見祂的腳步頓住了,還有反覆唸叨個不停的那句話也停歇了片刻。

 

感謝老天,祂掉頭了。

感謝老天——




 

「本館已打烊,請盡速離開。」
                      「本館已打烊,請盡速離開。」             「本館已打烊,請盡速離開。」

                                            「本館已打烊,請盡速離開。」

  「本館已打烊,請盡速離開。」              「本館已打烊,請盡速離開。」

                                                                                        「本館已打烊,請盡速離開。」




 

那些警語和腳步聲交織堆疊在一起,一下子變得越來越密集。

在那之中顯得格外與眾不同的,是我聽過最歇斯底里的咒罵聲,然後是尖叫聲與哭喊聲。

在一串急促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結束了最後一個音節後,世界安靜了。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我不知道那是誰,也不願意去猜他現在成了甚麼模樣。

 

可恥的是,我確實感到鬆了口氣。

他的行為間接拯救了我,並且以身作則地向我示範了這或許是個會需要運用一些極端方式才能夠得以逃離的場所,而試圖透過物理破壞的方式逃離這裡會招致甚麼下場。

 

一股噁心感湧上喉嚨。在我的老毛病釀成任何毀滅性後果之前,我拼命把它嚥了回去。

 

或許我該幫助他的。或許我可以製造一點聲響,轉移部分職員的注意力。

但在那之後我又能做些甚麼呢?我能跑得贏那些大長腿嗎?我能擊退祂們嗎?

 

我不知道。

就算祂們可能都已經被引開了,我還是不敢讓我的雙腿挪動半分。

 

我不知道應該要繼續嘗試連上網絡還是盡可能的節省電量。

晚餐時間肯定早就過了,媽她們會擔心嗎?還是會以為我只是跑到哪裡溜躂了?

……或者說,她們還會在乎嗎?



我應該要去找一份工作的。

要是我有去好好找一份工作,我現在應該已經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一頭栽倒在客廳的那張沙發上,而不是迫得老媽非得找個藉口勸誘我出門。

 

我真的應該要去找一份工作的。



要是有誰收到這封郵件的話,拜託報警。

 

誰都好,拜託,來救救我,救救我們。

我被困在安妮斯朵拉購物商場,這裡有一大票在現實世界不該出現的高大怪物職員在巡邏,而我不知道該怎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