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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信任


※ 寫了四千字才發現根本還沒進去迷宮進化,乾脆拉出來當獨立劇情。

※ 時間點在海蝕洞任務那個時候,看!我一個進化支線醞釀了三個月!(薩普:……泥妹。

※ 總之,是進化任務的前置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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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到大,長輩們總是耳提面命地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最基本的是『信任』」。

  但是從以前到現在,對於此種說法,我一貫感到嗤之以鼻。

  所謂的信任,在利益金錢之前全是空話--互相欺騙、相互傷害、彼此栽贓,為了家產披著醜陋的社交假面,明明針鋒相對卻故作交好的姿態,看得人想吐不已。

 

 

  前段時間的戰爭所造成的傷痛尚未完全撫平,然而在這個殘忍的島嶼,日子總是要過下去。

  吹散雲層的海風一同帶來的公會最近打算的訊息,聽聞甜尾村的村長依照慣例向探險者公會商借人手,再過幾天,公會便會撥出一群人運送貝殼物資前往海蝕洞,讓大夥們開眼界的同時,更是為了進行長老會議。

  說實話,上頭的人打算做些什麼,薩普萊斯並沒有多少興趣。

  如今他特地來到了公會附屬的圖書館,為的是考古小組需要歸還的參考資料,腦中一邊消化著剛剛路過大廳時偶然得知的消息,內心如預料中那般毫無波瀾。

  踩著木頭板凳一一將書籍依照分類歸入書架上時,目光不自覺掃過映入眼簾、夾著書本的羽翅時,黑暗鴉還在想--那些明明歷經過傷痛卻還能迅速站起來的存在們真是不可思議。

  「哈、也許是因為責任吧……活得真累。」口吐出嘲諷般的話語,卻掩不了字句間隱約透出得羨慕。

  一把跳下板凳,他用雙翅搬起了木凳子,如同小雞走路般搖搖晃晃地穿過書架與書架的廊道之間,在書本的注視之下將板凳放回原位,而後深深地吐了口氣。

  不是因為疲累想嘆氣,而是因為不經意正視到自己的無能而發出嘆息。

  責任二字,年幼的薩普萊斯也曾背負,只是--他最後出於厭惡放棄了。

 

 

  那時么弟尚未出生,長姊體弱多病,身為家中排行老二且又是兒子的我,自然不得不陪著父母去面對這些虛偽的一切。

  在虛偽中觥籌交錯的大人,在比較中口吐期望的父母,一切的一切都令當時的我感到噁心--別裝做對我們好的樣子對人口吐慰問!收起那副惺惺作態的嘴臉!

  對父母而言,孩子只是他們保護自己家產所需要的棋子;對家族中的其他親戚而言,我與姊姊則是他們眼中沒什麼威脅的「絆腳石」。

  是你們嘴上說著信任、行為卻與口頭背道而馳,這些醜陋的、虛假的、可笑的、作嘔的--被利益蒙蔽心智的可悲成年人,每每要與這些人相處,都讓我感到窒息。

  所以,從理解到所謂的社交活動也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逢場作戲與利益算計時,我開始嗤笑不已、開始出言不遜、開始桀驁不馴、開始冥頑不靈,以這樣的態度將大人們的目光及砲火吸引到自己身上,希望能少聽見一點親戚們希望姊姊早點去死的話語。

 

  直到么弟出生之後,他所展現出來的天分與努力,成功取代了我在父母心中的地位。

  而我為了吸引火力做出的種種脫序舉動,開始帶了點希望父母將目光再次看向自己的私心--其實連我自己也矛盾至極,哪怕再怎麼對這樣的家人感到不屑一顧,卻還是希望他們可以好好地正視自己這個人的存在,而非當作道具。

 

 

  思緒在戶外突然傳來的爆破聲打斷,原先即將墜入回憶深淵的念頭戛然而止,透過圖書館的窗戶看去,隱約可以看見露天訓練場上冒出陣陣黑煙,看起來像是有誰跟誰的對戰所造成的。

  收回了遙望窗外的視線,外頭蔚藍的天空實在亮得太過刺眼了。他如是暗忖著,在身前攤開了一雙漆黑羽翅,看著依舊是沒有進化、依舊弱小無力、找不到自我定位的自己。

  羨慕著那些可以勇往直前的人們,欣羨那些即使有過迷惘仍執意前進的人們,每每回頭看著止步不前甚至越來越退縮的自己,自我厭惡的情緒總是先一步占上風,讓他只得用嗤笑般的態度去嘲弄那些熱血橫溢的傻大夥們,藉此掩蓋自己佩服的心思。

  悄然握緊了無力的羽翅,在薩普萊斯還想沉浸於自身的情緒中時,一聲來自醫護中心的護士長‧小梅的怒吼劃破天際,瞬間硬生生地截斷了他一度開始醞釀的內心活動。

  想起那總是面帶怒容,看見傷口時忍不住叨念的奇魯莉安,黑暗鴉忍不住感到親切地輕笑出聲。

  「不管在哪裡,總有會對不好好愛惜自己的傷患感到憤怒的護士啊……」

  薩普萊斯討厭充斥著慘白色彩與消毒水氣味的醫院,卻不討厭在那兒努力工作的白衣天使。

  靜默半晌之後,他不再關注自身,莫名想起了擺在宿舍房間的桌面上的紙本資料,白紙黑字的內容已被他嫻記於心。即使依舊對自身有著疑慮,他還是決定做一回不像是「薩普萊斯」會做的事情。

 

  不再自暴自棄、別再放大自己。

  去做做看想做、能做而必須做的事情。

 

  深沉如墨的夜幕為雷吉島壟罩上一片沉眠的薄紗,在無月的此夜,熠熠星光綻放出自我的光彩,宛如指引人們方向的微微明燈,閃爍著光影。

  甜尾村的夜晚多半是靜謐而無人聲的,然而靜謐歸靜謐,卻不時了無生氣的死寂。除了偶而聽見甜尾村民的呵欠聲(有時會不小心引發一場意外的乞雨)之外,不遠處來自大海的浪濤聲也為靜謐的夜晚增添幾分安詳的氣息。

  一道同樣漆黑的鳥形身影自金雀花宿舍頂樓的方向振翅而起,在天空中幾乎要隱匿了自己的身形,若非星光奪目,或許真要在這沒有光害的夜晚裡銷聲匿跡。

  獨自出發的黑暗鴉飛過了甜尾村的上空,悄然望了海蝕洞的方向一眼--兩天後公會的大夥們即將要前往那裡,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那之前回來--而後在珍珠沙灣上方盤旋,遙望著海灘在星光下相互輝映的珍珠光澤,心底感慨了會兒珍珠沙灣真是不虛此名。

 

  待他自認低調地降落在沙灘上頭,自身後傳來的熟悉嗓音將整隻鳥都嚇得不清。

 

  「呼呼--薩普小弟夜半出行,做壞事被抓包囉!」

  「逃不過前輩視姦的小烏鴉被抓包啦!偷偷摸摸地想去哪兒呢?」

 

  一搭一唱的嗓音實在太欠揍得讓薩普萊斯熟悉了,熟悉到難得挑起他自從來到雷吉島後收斂許多的嘲諷念頭。那以「呼呼」作為發語詞的傢伙,自然是考古小組的前輩--叉字蝠‧怪哉;而另一個用「小烏鴉」稱呼自己的,則是實戰部隊的醫療兵--風鈴鈴‧樂奏。

  自從前陣子的交換所突襲之後,這兩個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公會前輩三不五時就會來探望薩普萊斯,美其名是做心理輔導,實際上簡直是另一種讓人不得安寧的騷擾。

  「你、們、兩、個!怎麼……」黑暗鴉的話還沒說完,在古怪的點上欲言又止,下意識倒退幾步,「等一下,你倆都來了,難不成--」

  那個難不成來不及繼續下去,在半空中飄盪的叉字蝠與風鈴鈴身後,一道翠綠的溫婉身影便映入薩普萊斯那雙濃紺色的雙眼,害他差點想轉身就走。

  不是他討厭面對那位溫柔的裙兒小姐,而是他實在不擅長面對對自己溫柔相待的女性。

  跟他人互相嘲諷習慣了,某天突然遇見了個面對嘲諷不為所動,依舊好言好語、沒有絲毫不耐的人,饒是自詡臉皮厚的薩普萊斯也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因為他只是自稱臉皮厚,實際上臉皮薄得很。

  「樂奏,不能說是視姦,該說是監視才對呀?」軟軟柔柔的聲音緣自於那名為「慕」的裙兒小姐,相對於另外兩個前輩充滿調侃似的語氣,聽起來舒心許多。

  可是偏偏,薩普萊斯寧願跟樂奏、怪哉互嗆,也不想正對著慕那雙與他相同顏色的雙眼。

  而直到裙兒小姐出現並發話,黑暗鴉才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你們監視我?」語調中隱含幾分不滿,他瞪著浮在半空中的叉字蝠與風鈴鈴,神情展現出幾分惱怒。

  「哎、對哇!誰讓小烏鴉讓人不省心呢!」即使看見黑暗鴉不耐的神態,樂奏晃盪著如同布帛般的尾部,絲毫沒有任何心虛,「你的『戰爭後創傷症候群』嚴重得很,不好好盯著,要是想不開跑去海底自殺怎麼辦?」

  一旁的叉字蝠聞言跟著點頭,只是那副身軀到底有沒有脖子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拍打著兩對薄翅的紫色蝙蝠動得讓人頭暈,因此薩普萊斯瞪了片刻便決定不再關注對方。

  一時之間沒人發話。

  薩普萊斯頓了頓,發現對面三人沒打算打破沉默,便逕自轉過身子,打算遠離。

  而也就在這時,叉字蝠怪哉開口了。

  「--你想去進化迷宮、想要找到闇之石,但是不組隊的話,根本連入口都進不去。」

  這句話成功地讓黑暗鴉停下了腳步,小小的身影站在浪濤之前,孤身一人,看上去有幾分蕭索孤寂。

  而這次,薩普萊斯不再問對方為何知道自己想要去找進化迷宮。

  身為同樣是考古小組一員的怪哉,被組長亞特安排為負責帶領自己的前輩,因此他的一言一行根本躲不過叉字蝠的感知。

  那些在工作之餘偷偷蒐集迷宮資料的舉動,想必早就被發現了。

 

  一旁的風鈴鈴樂奏晃盪著銀白身子沒有說話,身上的金黃紋路在星光之下散發著溫暖的光澤,調和了銀白色彩的生冷,與隨之響起的柔和鈴聲一起流入感官,像是無聲的關懷。

  怪哉說完這句話之後便住了嘴。

  原先薩普萊斯以為會去樂奏接過話頭,卻沒料到是裙兒小姐攬過這個話題。她不知何時穿過兩個在半空漂浮的小夥伴,走到黑暗鴉的身後,以一貫平和的語氣發了話。

 

  「光憑你一人之力是不行的,偶而也要試著相信夥伴、依賴他人呀……」

  如是溫柔的話語,讓人感到熟悉而心驚,喚醒了薩普萊斯最深層的某段回憶。

  他沒有回頭看向任何一個人,僵硬的語氣洩漏了自身動搖的心思,「……夥伴?那種模稜兩可的定義,真的可以信任?」

  黑暗鴉聽見了裙兒小姐悄悄嘆了口氣,就像當年聽完自己話語後忍不住扶額的姊姊˙若此刻他回頭,肯定會見到對方臉上帶著似曾相識的、像在教導說不聽的晚輩時,會有的頭疼表情。

  「先拒人於千里之外,故步自封的態度是不可能打開誰的心防並深交的,不是嗎?」

  被挑起的回憶化為近乎要噴湧而出的字句,紛亂雜沓地塞在喉間,薩普萊斯想問她為何可以用這樣的語氣要人去信任誰?想問她知不知道要相信人是件多難的事情?他想像個任性的小鬼大吼大叫、吐出惡言惡語,就像當年面對姊姊勸戒時的那個自己。

  可是最後,薩普萊斯什麼惡劣的話都說不出口,許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裙兒小姐跟樂奏、怪哉一同展現出的關心--或者是因為,慕的一切太像太像那個已經死去的誰……

  「……真是天真。」千言萬語濃縮成如是艱澀的一句,黑暗鴉低聲道。

  「不是天真,而是我已經做好了可能會受傷、會被背叛的心理準備。」

  --在信任別人之前,就做好了可能會因為各種原因讓約定、承諾失效的心理準備。

  那也曾經是,薩普萊斯的姊姊對他說過的話語。在那慘白的、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裡,以消瘦又虛弱的臉龐,以溫柔又堅定的語氣,逐字逐句地訴說著她的心情。

 

  他說不出任何惡劣的話語,薩普萊斯可以對任何人口吐嘲諷,可以毫不顧忌地用言語刺傷他人,卻唯獨無法用這樣的語氣去針對眼前的裙兒小姐。

  他曾經,對拖著病體成為訓練家後的姊姊吐露出非本意的惡言,他習慣了那樣的說話方式,所以順口便輕言嘲諷。而那時候的姊姊雖然露出受傷神情,卻沒有訓斥自己。

  他天真地想著等人回來後便道歉,等到的,是人的死訊。

  遺憾與後悔已經有過了一次,而這次……他也只是「嘖」了一聲,不知是在排斥他人還是笑著自己。

 

 

  以往,面對這樣態度惡劣的我,姊姊還會試圖勸誡我幾句,我也只會在姊姊面前有所收斂。

  後來,姊姊死了,死在她執意成為訓練家的旅程中,死在那場該死的飛空艇意外裡。

  於是,我連該怎麼停下惡劣態度都忘卻了,只能一個人持續上演著那旁人看不下去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