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Paste.it

他在花叢間發現了自己養的小狗,於是把牠抱了起來,像往常一樣搔了搔牠耳後。

「噢天!復兒!那是小丹嗎?」

他低下頭看著那並非花瓣的褐紅散落在愛犬略帶赭色的黃毛,依稀記得自己如何挑上這隻毛色特別的小崽,然後向異母的二姊點頭。

「牠……噢不!噢不!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做……」

姊姊顫抖著撫摸自己懷裡的小丹時略微縮瑟了一下,但他並不是很在意,畢竟這是他的狗,而且,姊姊毀了一件衣服,即便血只沾上衣袖。

長兄養了幾頭猛犬,雖然總是衝著他齜牙,但殷復喜歡牠們,這也是為什麼姊姊領著他去有母狗生產的人家撿了隻小狗的原因——讓他遠離那些被主人慫恿攻擊他的大狗——而現在,那些大狗先咬死了他的小崽。

「我……我們可以再去鎮上找隻小崽……」

「但牠們不會是小丹了吧?」

姊姊哭了,不顧汙血一把抱住他。

他記得自己抬起頭看著晴朗的天空,姊姊的髮香稍微蓋過了小丹身上異常的味道。

===============

作為麟止鏢局的鏢師玉扶風還只是個新人,雖然完成過幾次任務不過都是屬於京內的小任務,扶風自詡是個能夠專注投入工作的男人,但沒想到他第一次到外縣的任務竟會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艱澀,原因不外乎是在漫長的旅途中,唯一相伴的不但是個男人,而且別說主動和他搭話,連開口都沒幾次。

「拾二。」

這是在玉扶風對著身旁的男人說出包括本名和編號的完整名字後,對方所做出的回應,而整個旅途上,這名他只清楚編號的男人更是不論他怎麼開口也都只有簡短的回應,其中更多是拒絕的句子,諸如「你不需要知道」或是「無所謂」,縱使他口才再好也難以繼續話題,但這情況似乎也不妨礙他繼續打開新的話匣子。

「我說拾二兄,我們都已經從迢迢千里外的京城來到這裡,拿到能夠告發縣長的帳冊準備回家了,你怎還不肯說說你的名字?」

偽裝成尋常車伕的扶風邊控著韁繩邊開口,像他這樣面目清秀的俊俏男子偽裝成車伕是個頗失敗的設定,但沒有辦法,身後那名惜字如金的男人似乎不大受牲畜歡迎,原因多半是連玉扶風的人類鼻子都能嗅見的煙硝味。

「拾二兄,這次去慕陽縣沒機會看到你大展身手就把東西輕鬆到手了,我說你擅長的武器感覺不大溫順啊。」

雖然嘴上說著,但馭著韁繩的年輕男子幾乎已經放棄得到來自前輩的任何回應,所以當身後傳來些微動靜與後背被觸碰時的感覺時,他著實嚇了一跳。

「今天這裡野營。」

「吁——天啊,拾二兄,我還以為你終於答應我回京後一同去逛青樓了呢。」

玉扶風讓拉著車的三頭騾子停下,而代號拾二的男人撥開布幕後就跳下車,走到路旁荒地上理出一塊空地,待到假車伕把借來的牲口們栓到樹上後,荒地上已經大致出現了一塊足夠兩個成年男子鋪好毯子休息的空間。

「拾二兄去哪呢?」扶風愜意的倒在被他丟在地上沒鋪整的布毯上,待著一慣笑意的發問,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這次卻得到了具體的回應。

「撿柴。」

扶風斂起笑容,但也僅只一瞬間,接著他馬上歡暢的倒在不算高級但也稱得上舒適的床上,開心的對著自己的前輩揮揮手:「拾二兄不介意小弟我在此歇會吧。」

「看好騾。」

帶著煙硝味的男人離開營地後,扶風闔眼,在腦海中演練著自己所學過的一切技藝,在血管中跳動的緊張感用著微妙的平衡拉扯著神經,他調整呼吸,好讓自己看起來像在休憩的同時也能夠隨時迅速起身,但什麼事都還沒發生,他的搭檔就先拿著乾糧回來了。

「東面三個,西面路旁一個,南面兩個。」

「哇喔。」玉扶風笑開來,神態自然的接過麥餅:「北面樹上也一個,還真是被包圍了。」

「東西收好。」

扶風一面嚼著餅一面指著缺了一角的晚餐,像是談論其味道般的開口:「東西在懷裡好好待著呢。」

===

二姊拉著他的手進入東廂房,還沒見到兄長厭惡的目光之前殷復倒是聽見了犬吠聲,他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想著大狗的嘴邊是否還殘餘著撕開小丹皮肉時所濺出的血。

然後便是一連串爭執,原本就噪動的狗而變得更加憤怒,反而令他聽不見就在眼前的手足們激烈的談話聲,直到向來不善的長兄往一旁走去拔出懸掛在牆上的配刀時,他才像是終於踏進廳院般的盯著男人,讓他說的話進入耳裡。

「你就為了我的狗咬死雜種的雜種狗來煩我!很好,你知道我不會動他!但我也不會任他挑撥我跟我妹妹之間的關係!」

姊姊看著亮出的武器嚇傻了,一面抱住他一面看向青年離去的房口,然後他轉過頭,看著拼命向自己咆哮的大狗被領進自己視線當中,接著銀光閃現,殷復掙脫姊姊的手臂,衝向倒在地上發出嗚咽聲的犬隻。

他的手太小,而傷口太大。

投向他的眼神中看不見以往的敵意,只有滿溢著的哀傷與不解。

「復兒,別看……別看,沒事的……」

和小丹身上的血不同,沾在他指掌間的液體鮮紅而溫暖。

「你嚇壞他了!」

「姊,我沒事。」

他回抱住只和自己有一半血脈相連的二姊,想著她給予的溫暖也是源於鮮血。

他開口,試圖安慰她——

===

扶風漂亮的讓手上的飛鏢插進了北面樹上那人的眼窩,天色太暗他沒看見,但手感很好,他相信覬覦和他培養出信任關係的騾子的人肯定沒有完整眼球後,回過頭才想了解另一邊的狀況時,爆炸的聲響就傳入了耳中,而他明顯的看見了紅白色的肉塊向上飛散,大膽如他也忍不住嚥了口水。

「撿柴……是吧?」

「還有兩個,你別動。」

還來不及反問眼前前輩怎能下達這種要他任人宰割的指令時,一道強烈的白光順間奪去了玉扶風的視線和行動能力,他聽見一人喉嚨被劃開後倒地的聲響,然後是剩下兩人交手的聲音,布料被利器劃破的聲響在失去視力的當下顯得相當尖銳,接著是扭打聲,聽起來有誰被拳頭砸了,然後周遭趨於平靜,除了剩下那名明顯會留他活口的人激烈運動後的喘氣聲。

「哇這真是無差別攻擊,不過挺有效的……!拾二兄?」

在最初刺痛雙眼的白光之後便是全然的黑暗,待玉扶風的視力終於回復到能看見倒在地上的同伴時立刻衝上前去,幸好那雙醬紫的雙眼如同往常般平靜的回望他,而他也再確認了沒有致命傷之後放下心來,嘆了一口氣。

「……抱歉。」

「嗯?沒什麼好抱歉的,拾二兄這不是完美解決了刺客嗎?換作是我可能沒把握打贏一個突然失去視力還能反擊的高手。」玉扶風一面笑著一面拿出手帕替搭檔止血上藥,同時忍不住調侃對方:「看不出來哥這麼安安靜靜的,動起手來不但轟轟烈烈還什麼都不怕呢。」

「殷復。」

暫時沒打算從地上爬起的男人開口,發現縱使像玉扶風這樣用親暱的言語和行為與周遭事物拉開距離的人的雙手,也是溫暖的。

「他們活著的時候我不怕,死了之後我更不用害怕。」

「這還真是……帥呢。」

玉扶風笑著搖頭,然後理解到沒再更多回應的男人只不過是在自言自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