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響起了馬蹄聲。
晚秋的京郊,兩匹駿馬一前一後全力奔馳,彷彿追趕彷彿競逐地奔過泛黃的草原,泥地上濺起了飛塵,迎面而來的風揚起了馬背上少女們的長髮,大梁的京城被她們遙遠地甩成一個灰色小點。
跑在前面的黑髮少女舉起了弓拉滿了弦,她騎乘的黑馬絲毫沒有減速,只見她挺直上半身,瞄準位於她左斜前方幾尺遠的地方,放出手上的箭矢。
咻地一聲破空裂響,黑曜石的簇頭眨眼間就射穿了來不及逃跑的野兔頸子。
「好哩!」
握著拳很高興的少女穆子梅勒住韁繩放慢了速度,「穆姑娘身手甚好。」,後頭跟上來的金髮少女古麗罕如是說道。
「哪兒的話,跟小古姊姊比起來還差得遠了!」子梅翻身下馬,指著那些綁在麗罕馬後的那些兔子與野狐有些羨慕地說,彎身拾起了地上死去的野兔:「我也只是小時候練劍閒暇之餘讓我們鏢局的小哥哥們上上箭術課的程度。」
「那就是穆姑娘天資好吧,說起來妳的眼睛不太像中原這裡的人?」麗罕問得有些小心翼翼,墨色的眼垂下來望進子梅那雙彷若曬乾紅棗顏色的眸子裡。
「嗯,爹爹說我的親生娘是塞外的人。」子梅很大方地回應道:「我雖然長得很像爹爹,不過就這雙眼睛像我娘。」
取出箭頭之後便就地放血,簡單處理之後將野兔綁上自己的馬的子梅抬起頭來,偏西的陽光將有雲的天空染上淡淡的橙色。
「--爹爹說我娘在那裡的某處。」
她說,指著地平線的彼方,背著京城遙望的西方盡頭。
「我想我總有一天會去那裡找我娘的。」
京郊草原上颳起了一陣風,帶著潮濕的泥土氣味,古麗罕覺得她好像也同時嗅到了某種近似於梅花的暗香,隱隱的錯覺。
「再往那邊繞繞再回京吧,」重新踩著馬鐙上馬,子梅笑了起來:「也許打隻鹿?」
「好主意。」
身上有著一半邊疆民族血緣的少女也被帶著笑起了些許,她金色的髮辮映著日照閃閃發光。
馬蹄聲再度揚起,錯落著響進高高的晚秋天空裡。
×
向晚。
在西城門跟說要先回鏢局的古麗罕告別,子梅讓馬匹維持著小碎步的行進,繞往了離家比較近的東城門。
由於宵禁的關係,為了趕在閉關城門前進出的人們常將這東城門口擠得彷彿早市,子梅在這人群之中見到了幾個騎著馬的眼熟背影,不禁策馬跑了幾步上前去迎向他們。
「梓里哥!」
聽到她這麼一喚便回過頭來的是穿著錦淵的藍制服的黑髮青年鳳梓里,「妹妹!」,身為結拜兄長的他見到子梅很是開心的樣子,放慢了馬的腳步等待她跟上。
而在他前面的另外兩人則是麒麟商號的尹蒼靖和殷復,都是熟面孔,只是這三個人同時出現在一起的畫面讓子梅覺得新鮮。
「好難得看到靖哥哥跟殷叔也一起呢?」抬手先跟三人行了禮,雖然其中殷復的年紀最長、不過老交情上大家都是一貫的平輩禮。
「正好都去積溪縣辦點事,路上遇到就一塊兒了。」蒼靖說,身旁的殷復則默默地以眼神附議。
「對了積溪縣!之前聽哥哥說要去給鳥卦的老婆送信,怎麼樣?是大美人吧?」
「那是一個孩子的娘,妹妹。」
大概知道子梅在暗示什麼的梓里有些沒好氣地答,前面蒼靖的笑聲傳了過來,子梅於是也咧著牙齒嘻嘻地笑了。
「小梅今天去城外做什麼?」蒼靖問,指指子梅馬背後面那在弓下包得挺顯眼的行李。
「跟小古姊姊去打獵,正好今天休班就一起去玩會兒。」
子梅邊說邊解開包袱的口袋,從裡面抓出一隻野鴨:「雖然我記得靖哥哥好像喜歡吃烤雞,不過這時節的鴨子也不錯。今天跟小古姊姊玩過頭了,不先分點再回家我怕母親要罵我。」
蒼靖聽了有些疑惑地說『到會被令堂責罵的程度,那是打了多少啊』,並伸手接下了那只野鴨。抬頭視線正好掃進包袱裡,那裏頭有只看起來像鹿的大型獵物。
--這肯定會被罵的。
「殷叔呢?兔子還是鴨子?帶回去給慕真吃吧!」
接下來子梅的話頭扔向了寡言的殷復,大家都保持著沉默等待這個男人的開口,只見他盯著子梅的包袱像在思考什麼,好一陣子才吐出兔子兩字。
「我沒有嗎。」旁邊看子梅把腳綁在一起的兩只野兔遞給殷復的梓里隨口道。
但那語氣不是一個詢問,比較像是個招呼。
「欸,我以為哥哥今天晚上來家裡吃飯耶?」子梅那雙紅棗色的眸對上了梓里黛藍的眼,她總是這樣對有把握的事情過分確信的。
想來是沒有不去的理由,梓里微笑起來說那就晚點見。
過了城門不用走太遠就會見到錦淵鏢局的大門,似是還有其他事要忙的殷復和蒼靖便在街口跟這對乾兄妹道別。殷復臨走前向子梅道了聲謝,不是什麼大事,但也足夠讓她開心了。
夕陽西下的天空一片橙紅漸層成紫的顏色,聽見幾隻烏鴉的鳴啼,伴隨城門即將閉關的吆喝。
秋天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