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s on the table-

 

 

 

 

 

 

 

 

 

 

 

 

 

他的看法是：身體是不會背叛心的。

問題只在於心肯不肯能不能承認罷了。

 

 

 

 

 

────事實。

 

 

 

小事諸如他這兩天下巴少見爆出的痘子、他改不掉焦慮時嚥下頭髮的壞癖、與他仍會因不小心被那個男人觸碰到而感到驚恐，大事諸如難以下嚥至極的年夜飯與某些午夜曾經難以棄置的想念，這一切都明示著他無法否認的事實(fact)；問題只在，承認。────因為無法對自己承認，所以說是身體反應背叛了心，這不過是把認知的責任推諉給好像無法理性控管的神經系統罷了。他一向鄙視這樣的做法，但也深刻得認知到，…即使有這個認知，他的心仍然那副該死的老樣子。

 

面對自己，他的勇氣總是程度良莠不齊的紙上談兵。

 

 

 

 

身體有時候會跟不上心的願望與速度，當然。

身體是可以被管理的，他承認。可以訓練得反應更敏銳或者更遲滯，或迅速依循特定模式運作與反應。

────但是，即使是這些情況，也只說明了可以抗拒或者無法抗拒的大環境事實罷了。

你的身體總會誠實告知所有你可以與無法承認的事。

 

 

如果說有什麼物事，是讓他一直害怕、但卻無法厭惡與疏離的（是的這也是他害怕的原因之一），必定是這附身軀。所有他想看見與不想看見的事實都寫在了他的皮肉上，成就了他各種意味上的「存在」。這一切包括，隨著他出娘胎而與生俱來的事實（像是那些痣；身高；不好的胃，以及種種生父生母在他身上留下的遺傳痕跡；當然還有母親不喜歡看到他或喚他名的原因），還有他因為這僅三十幾年的生命感受到的喜樂與痛苦所留下的斧鑿痕跡（刺青只是其中再明顯且無聊不過的一件）。他相信，在他身上────為什麼他現在是這個模樣身形、慣性凝練著怎樣情緒的五官、會用怎樣的態度微笑、喜歡什麼人事物的味道與滋味、對欲望與不欲望會有怎樣生理反應────都在昭然若揭不過。

 

所有他生命裡最貴跟最賤的都在這裡了。

 

 

他人專注的凝視因此總讓他感到害怕與焦慮，即使他們毫無脈絡可循，所以不一定看得見、看得懂────但，無庸置疑地：「他」就寫在「他」上面了。（如果哪天他再毫無戒心得允許他人取得閱讀這些脈絡的權限，他要不是天真過頭，就是替自己造棺材。警惕再警惕。）而不管他人是否能夠看見看懂，最可怕的是：他自己永遠會是那個無法轉台且全知的收看觀眾。不看不行。他就是這個頻道存在的原因與場所、他就是因也是果，是硬體也是軟體。因此，他或許可以移轉目光、或許無法直視、或許視而不見並說服自己那並不存在，但僅止於此。

 

事實就是事實。Fact has its own physicality.

事實有其不可磨滅與輕視的物理性存在。

 

 

 

 

 

他知道。所以，他清楚意識到，他並無法忍受曾經誠實得付出凝視、並接受被赤裸凝視後，還退一步回到那個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狀態。

事實是無法退換的。

 

 

 

 

 

他分神聽著窗外的雨聲。即使是毫無準備的遇上傾盆大雨，雨天一向只會讓他的心情更好不會更差，但天氣賜給他的微笑似乎用到了盡頭，他現在不是很肯定臉上掛的是怎樣的表情。食物、天氣。電影。書。社區的新年活動。快到盡頭的瑣碎話題。即使是寵物好像都通向一個有點危險的領域，所以他淺嘗即止。室外氣溫很低，室內好像也開著冷氣，他指尖都發冷了。想想決定把掛著的大衣穿回身上，但這會有點像....準備離去的姿態。好像沒人注意他尷尬的舉動，他鬆了一口氣，體溫的提升讓他士氣提振了不少，他決定以服務精神致力展示標準的「千藤先生」：觀察著最恰到好處的上菜時機，擺上這盤菜，微笑，送上毫無內容的吉利話。

 

 

他無法確定對方是過於天真或者過於老練，畢竟關於人類心智從事實中抽身與忘卻的技術總是一樁尷尬的謎。他決定專注在自己的身體上就好。眼神可以偶爾健康觸碰，在這短短的幾十分鐘內他已順利摸索出一套看似碰觸卻也毫無瓜葛的流暢舞步來應付這久違的極短相處距離。儘管他如此習慣對自己的身體說謊，對於他的身體能不能誠實詐欺他人，他實在不很有把握。服務生送上晚到的餐點，他微微側身，發現放在桌上的左手極為僵硬得抓著上衣。欸，別這麼緊繃。他們會看出來的。現在隱隱壓下的大概只是另一個無關緊要的謊言。

 

 

他微笑，眼神低垂，穩健得喝著他那杯熱紅茶。

 

 

 

 

 

 

 

雨怎麼還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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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iom:

 

 

.....不過其實標題都亂定的(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