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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夜綺談】外章.不能被想起的事(屋久島日比野)

之10(完結)

  不知從何時開始,事態成了最糟的狀況。鴉守已經——開始習慣那些扭曲的醜事。然而屋久島已經什麼也做不到了,充其量只能在結束後帶去保健室清潔、以及為一些較嚴重的傷口療傷處理。
  『即使是我,在這方面也無法幫上忙哪。要說的話,是因為這個學校不會讓人阻止。』哥哥的說法令屋久島洩氣,正因為理解了這現況更令人洩氣。(難道真的只能等到畢業嗎……這些事,還要持續下去?)不禁產生了這樣令他恐懼的想法。然而結束來臨了,卻過於慘烈、不是他預料的樣子。


  「我說,那邊的男妓小弟啊。」某天的結束、兩人剛從保健室離開後,有名高大的男學生叫住了被屋久島披上襯衣的鴉守。屋久島當作沒聽見,催著鴉守回去,但是那男學生卻以那修長雙足快速來到兩人身邊。「我是在叫你啊,男妓君!」留著狂野不羈的短髮、帶著奸邪笑容地望著鴉守。屋久島正想抗議並試著驅趕時,鴉守不解地回話了。「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男妓、男妓啊!唉呀真沒想到這麼小隻的前.高材生私底下都在做這種事呢~還是說,你那些優秀成績、其實都是這樣交易來的?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呢!」誇張地攤手。「你別在那邊——」鴉守制止了發怒的屋久島,繼續回話:「在下不懂您在說什麼。」

  當屋久島注意到時,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啊,你該不會不知道?你做的這些事,簡直和吉原的那些遊女沒什麼兩樣呢。你連這也不知道嗎?所謂性事可不是只限於異性之間喔,同性對同性也是有的。只要有可以插入的洞就可以了~啊、只不過那些都是金錢交易呢,你的狀況是如何呢?旁邊的那位同學,看來也是知情的人呢。」那些太過快速的連續話語,已經無法阻止了。
  「……什……麼……?」鴉守睜大了雙眼,轉頭望向屋久島,聲音漸漸變得微弱。「這是……怎麼回事?」屋久島趕緊辯解,即使已經來不及。「不、不是這樣的,我是——」那異色雙瞳裡,有著恐懼、震驚、和悲傷。瘦小少年低下頭,細聲說道:「你一直……都知道?……你、騙了我……?」一旁的那位輕浮男學生像是補刀般繼續說了。「真可惜呢~在這學校的人,除了你以外,大家都知道喔。學生、老師、包括保健室老師——大家都知道呢~」「閉嘴!!!!」小少年轉身,快速飛奔回寢室。

  在鴉守跑走時,屋久島趕緊追了上去,在前者回到寢室內後不久跟著進房。這時,見到的少年,已經是悲憤不已的模樣。屋久島試著靠近,聽到了那像是喃喃自語的低語聲: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只有我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說出來、為什麼、可恨、可恨、可恨、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都、骯髒、汙穢、下流、可恨、所有人都、我也、噁心、噁心、噁心、好噁心……」
  「鴉守。我——」試著呼喚……「別過來!!」伸過去的手,被用力揮開了。手指上,被用力地刮傷、流出血液。鴉守的雙眼睜大了、帶著激烈的怒氣,大概是下意識地發動了妖力而使指爪變得尖銳,平時總是站得筆直的身形稍微低下了腰,咬緊了牙的表情極度扭曲、瘋狂。

  「真是噁心!所有人都是!所有人都裝作不知道、完全不說!這種骯髒污穢下流的事情,誰也沒有說出真相,就連你還有屋久島老師都是!你們都在騙我!所有人都是!!」抱緊雙臂,尖銳的指爪用力扣住,流出鮮紅色液體。「真骯髒、所有人都是、我也是……」更加緊抓自己的雙臂。「髒掉了。全身都髒掉了。我全身都髒掉了。這樣汙穢的我,必須消除——但是這樣也不會直接死掉……」邊說著,邊將手伸向左胸——「別這樣啊!」屋久島趕緊抓住,被用力掙扎並且抓傷。
  「你這個騙子!」咬牙的表情因怒極而不禁眼角泛淚。「為什麼,怎麼辦……」聲音逐漸減弱,摀著臉哭泣,抬起頭望向屋久島。
  「
誰來救救我……即使是這樣骯髒的我……屋久島,救救我。」當屋久島正要走近時,「不、不要!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崩潰的大喊。望著這樣的鴉守,這次,屋久島什麼也做不了。那孩子已失去理智,這次換成露出扭曲的笑容。

  「——對了。只要把那些人、所有人都
消除掉。」
  「鴉守,不行!別那麼做!」見他開始在書桌抽屜中翻找,屋久島下意識理解了。
  「不要阻止我!!」剛想伸手過去奪下那孩子握著的、從來無法理解為什麼他會帶著的小刀,眼前劃過了紅色的飛沫。以及,痛楚。「鴉……守——」少年頭也不回地奔出。

  「啊哈哈哈哈哈!這樣就好了!」

  「結束了、這樣就結束了!」

  「所有人!所有人!全都下地獄去吧!」

  趕著過去的路上,聽到的僅是各處傳來的、那道稚嫩卻充滿狂氣的話聲,見到的僅是一路鮮血。僅是路過也被砍傷倒坐在一旁、傷較重的臥倒在地上、傷較輕的捂著肩或手臂或腹部或腰部的傷處,唯一相同的、是痛苦的哀聲。必須趕快阻止,趕快去阻止鴉守才行!屋久島認為全是自己的錯,盡力驅使著本來就體能不太好的自己追上。

  屋久島奮力趕到保健室請哥哥一同幫忙、兩人總算追到的時候,鴉守的瘦小背影無力地坐在校舍的角落一旁,有著樹蔭的草皮上。他無助地哭泣著,身旁隨意扔下沾上不知多少人血液的小刀。哭泣著。只是哭泣著。
  「我……髒掉了、還傷害人類了……成了作惡的怪異……需要被制裁才行……」沾上少許紅色以及垂著淚、悽慘歪斜的臉龐,輕聲說著,再次握住小刀對準自己——這次,握著小刀的手被屋久島用力抓住,屋久島耀輝則及時將裝有鎮定劑的針筒刺入那肩。總算是從失控中停下來,小刀從手中掉落,屋久島支撐住鴉守那癱軟的身軀。隨後,將刀收起,兄弟兩人將小少年帶回保健室休息。





  事情過後幾日,幫忙進行善後的耀輝拉開保健室的門,進入室內。「我已經把那些受傷的學生們做了緊急處置,一些傷得比較嚴重的也送去醫院了;幸好,沒有死者。」「謝謝,抱歉給哥添麻煩了。」也算是這個事件中的傷者之一(只是最輕微)的屋久島帶著歉意望向哥哥回答,再將視線轉移到在床上休息的鴉守。「鴉守他……會怎麼樣?」
  聞言,耀輝走向病床,冷靜地說:「這樣的精神狀況,恐怕很難恢復了。」「怎麼會……!」
面對慌張的弟弟,男子異常地冷靜。「我用德國的醫療用具稍微測量了一下,腦波非常混亂。你不在的一些時間他有稍微醒過來,但只是喃喃自語些什麼,完全無法正常對話、也對任何事毫無反應。看來這下子,有很大機率再也恢復不了。」「不可以!不可以啊!怎麼能這樣!」弟弟起身揪住男子的衣領。「只因為我、只因為我就毀了他,這可不行啊!」
  而男子仍是不為所動。「冷靜點。我只是說『很大機率』,還是有可能恢復到一般意識。只是,大概得花上幾年時間不可。」屋久島稍微鬆開扯著的領子。「會幾年?」「——至少,得留級個2~3年吧。」「怎麼會!!」手漸漸無力地放開。「那樣就……不行了啊……」見弟弟鬆懈下來,耀輝將其壓回座椅上。「我已經聯絡了他的家人,對方是說『只要不被羈押就行了』。關於這件事,學校也硬是掩蓋了下來。畢竟,要是被大眾知情的話可不得了呢……唉呀,你已經聽不下去了?」
  屋久島只是望著還沒恢復意識的鴉守。沉默了一會兒後再次開口:「——不是有嗎?」「什麼事?」「我說,讓鴉守恢復正常的方法。」男子想了想,才驚訝地理解弟弟所說之事。「你難道是說、那個藥!?」「對,就是那個,哥從德國帶回來的藥。」「不、我知道你很想幫助這孩子,但是那東西還很危險啊!」
  屋久島說的是,耀輝曾經提過、從德國帶回來的——仍在實驗階段的,能夠消除記憶的藥物。雖然確實有該療效,但是一切仍不穩定,不確定能消除哪部分記憶,並且成功率很低。

  「我,做好覺悟了。」「但他要怎麼辦!我帶那個回來是為了暫時留存,並不是想實際使用,你這樣貿然使用、要是失敗了……你要怎麼跟他的家人交代、甚至承擔他的人生?」耀輝語重心長地勸阻道。然而屋久島並不猶豫。「我,已經做好覺悟了!這些都是我的錯,我會負責到底的!」望著這樣的弟弟,男子重重嘆了氣。「日比野,你根本不懂。算了算了,今天也晚了,你回去休息吧。」「……好。」然而他小看了弟弟的衝動。

  隔天早上,他剛進門便見到弟弟給那孩子餵了藥。「你在做什麼!!!」趕緊跑過去,卻晚了一步。「不是跟你說清楚了嗎,日比野!」用力揮了一巴掌。「這下可好了!」「……哈哈、這下哥你也沒法阻止了呢。」「笑什麼!你這蠢貨!」雖然耀輝還想責罵些什麼,但事態如此也無法挽回了。「————唉。這下,我可再也幫不了你了啊。」而拼命祈禱著的屋久島完全聽不進去了。病床上的鴉守面露痛苦地掙扎著,狀況很不樂觀,兄弟倆只能在一旁努力為其減緩難受感,擦汗、蓋上保暖毯子以防失溫等等。
  ——幾個小時過去,鴉守的神情逐漸穩定下來,陷入了睡眠。但是即使如此也仍不可大意,兄弟倆於是輪流守候著,直到隔天上午那孩子清醒了為止。

  「……這裡是……」見那異色瞳睜開,屋久島連忙趕去。「鴉守,太好了你總算醒了!起得來嗎?」「……起得來。」屋久島於是小心地扶起那身子。那迷茫神情令屋久島很擔憂,試著問了。「鴉守——你還、記得我是誰嗎?」異色瞳望著眼前的人,沉默了一會才說出:「你是…………在下的室友,屋久島。」「那,旁邊那位呢?」「……屋久島耀輝老師。」被叫到名字,男子也前來詢問:「你記得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的事嗎?」「那是……」鴉守表情仍是很迷茫,看似不明所以地回答了。「不知道……」「關於入學直到這期間的事,你記得多少呢?」屋久島注意到,鴉守的自稱以及說話方式,全都回復到剛認識時的拘謹以及說話不清楚的狀態。「……在下……不記得了。」
  那之後兩人交互問了鴉守很多事、問到連那孩子都開始受不了的地步,才總算理解了被削除的記憶的程度——入學以來的記憶,大半都消失了。不記得自己受到武者小路一行人的過度欺凌、不記得自己經常受傷的事、不記得自己曾經被強迫做出的醜事、不記得屋久島曾經的各種協助療傷和處置……也不記得曾和屋久島漸漸拉近距離時的那些事情。

  這樣的事實使屋久島感到些許傷感,但只要鴉守的精神狀態恢復了就好,即使未來可能不知何時藥物會失去效用、那些使他崩壞的記憶會被重新喚起。為此,屋久島決定要好好地負責。他重新和鴉守建立親近關係,以輕描淡寫的方式向鴉守簡單提了之前發生的事,當作「鴉守曾經常常被欺負,而他則幫忙療傷」、把自己的過度保護說成「只是因為以同性傾向的方面喜歡鴉守才那麼做」,即使受到不喜同性親密接觸的鴉守產生些許反感,他也不在乎。只希望,多少能補償一些自己之前造成的過失——就算當事人已經失去記憶了。


  不再受到欺凌、但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被旁人疏遠的鴉守,堪稱朋友的就只有屋久島了。對於屋久島那些『表達感情的行為』並不是真心討厭、但也不接受,兩人就這樣維持曖昧不清的關係直到屋久島從學校畢業。在那之後,屋久島說出自己也要成為鴉守目標的「厄除」,先一步進機關,而且約好了要幫忙帶領————應該是這樣才對。
  回神過來的時候,最後記得的是一位男性的話聲,以及自己受害死去的事實:

  「擅自將受傷的籠中鳥帶出籠的愚蠢過錯,以死承擔吧。」

  [不能被想起的事,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