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驟雨。

 

真的是驟雨，毫無預警的就這樣落了下來，打溼多少行人夢。聽聞雨聲的剎那你楞楞望著窗外，似乎不相信剛剛還是大晴天。你輕輕皺起眉頭，望了一眼手上的背包，是的，你才正要出門，而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並不在你的計劃當中。你輕輕嘆口氣，在背包裡添了一把傘，該說幸好還沒踏出屋簷的遮蔽嗎？

 

你微微苦笑。雖說你喜歡雨，可是有時候頂著雨出門總不是全然喜悅，譬如說雨會溼了鞋，而淋過雨的傘更會把四處弄得溼答答的，如果你即將去的地方是個室內環境。你預定的出門時間已到，但你卻又多等了一會兒，也許雨能稍稍減小。無奈持續落下的雨溼了你的一廂情願，你也只好接受現實，讓傘綻在雨中如一朵格紋的花。

 

你不時瞥著手錶，擔心因為剛剛等雨而誤了行程。你腳下步伐加快，不似你平日從容不迫的速度。雨絲斜斜的落下，染在你的鞋子和褲腳，溼溼的感覺貼上你的肌膚，讓你覺得有些癢。但你不因為這些小事而放慢速度，依舊以比平常稍微迅速的步伐穩定前行，小心地避開水窪，踩著雨前進。距離公車站還有一點距離，你雙目平視前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要是有任何人經過也讀不出你的情緒。他們當然讀不出來，因為就連你自己也不清楚你心裡在想些什麼。撐開了傘彷彿撐開平行時空，你在另外一個空間裡行走，看著外頭大雨滂沱。你幾乎是茫然地盯著雨幕，看著雨絲在你眼前墜至地面，在水漥中敲出一圈圈漣漪。偶爾你視線上移，望見水自傘骨滑下，凝成水珠，在傘緣掙扎了一會，終是放手墜至地面，而你隨後將之踏過。外頭的一切對你來說彷彿不是真實。

 

但你伸手出去確實感受到了溼意。你縮回手，低頭看著掌心的雨珠像是要好好研究。但它們實在沒什麼可看性，尤其當你在上頭看不見你預期的彩虹跟倒影。你只是把視線移回前方，手掌闔上又張開，把溼意在手上鋪開了。一會兒會乾的，一向如此。茫然之間你好像想到了什麼，但那東西在你心裡卻也是遙遠的、霧濛濛的，好似也隔著另一層雨幕。你倒也不是非常在意，任那點小心思被輕霧隔住，讓心緒變得渺遠，彷彿將一點意識抽離了身體，將它揉進雨裡。

 

你終於來到公車站，因著外頭雨勢較大，你躲進了騎樓底下。你收起傘的那一刻卻看見外頭有個人立在站牌旁，撐傘立在雨中，藍色的雨傘讓他看起來有些落寞。你站在他身後他看不到的角度，偷眼打量他。他一身西裝筆挺，站得筆直，右手撐著傘，左小臂上掛著他摺疊好的西裝外套，雙眼望進雨中，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他的側臉看上去並不是完美的類型，但是卻自然散發出一種他獨有的氣質。像是漠然？還是更冷一些？其實辨不太分明。雖然知道一直盯著別人看是一件挺失禮的事，但是你有自信不會被他發現，因此你就將目光放得更為恣意了一些。你無法看見他的五官，你只能看見他一頭略捲棕髮，髮尾可能是因為雨而顯得微濕。你不禁開始在心底猜測他的故事，想著為什麼他要在這樣的天氣下站在雨中，尤其當他身上還穿著西裝。你別開眼睛了，現在你與他望著同一片雨幕出神，等待的過程裡時間總是流逝得特別慢，而在雨裡的時間彷彿已靜止。

 

公車終於是出現了，發現那人跟你搭上同一班公車時你微微訝異，不過也僅止於此。你找到了空位逕行坐下，靠窗的座位。因著雨的緣故，玻璃窗顯得比平常冰冷，你伸手關掉冷氣風口。你將背包自背上取下抱在了胸前，輕輕將頭扭到左邊去，看著又一個雨滴在玻璃窗上輕輕滑落。你總覺得那像是流星，想要孩子氣的向它許願，但你已經過了那樣的年紀，你只是默默地在心底想著哪天才能看見真正的流星，好讓你許下一個不會成真的願。你向右方望去，看到的是一襲西裝筆挺坐在了另一個窗邊，與你隔著一個走道。他右手靠在了窗框，手掌撐著頰，臉別了過去像是在看著窗外的什麼。你看見的同是他左邊的側臉，雖然角度不太一樣，你還是看不見他的眉眼。在你的注視下他突然將頭轉了回來，在你來得及別開視線之前他便抬眼對上了你的目光。你慌忙將頭轉向左側，就像每次你不小心與陌生人四目相接。你以為這樣就能假裝剛剛是意外。

 

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你從背包中撈出了隨身聽，戴上耳機後隨意地點進了一列播放清單。純音樂，很好。你聽著聽著不經意的瞥向一旁，卻突然感覺有個目光停留在你的右頰。驀然感到不安，你下意識地抬眼，眼神卻對上他。像是逃避似的你又將目光重新收回不敢再看，你讓棋布在窗上的雨滴佔據你的視線，卻有別的畫面佔據了你的腦海。

 

他正看著你。

 

他在笑。

 

他笑得彷彿你們很早之前就已經熟識。

 

但你不記得他。

 

 

 

 

 

 

 

 

 

 

20150827 1724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