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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如水,初綻的粉色櫻瓣漫天飄著,在夜風的輕撫下打著旋兒,爾後輕輕落地,像是怕動靜太大,驚擾了一夜安寧。

       

        但在這樣的夜裡,剛從本丸安撫完鬧脾氣的審神者的太郎,靜靜地走在悄無聲息的走廊中,除了木板擠壓產生的咿呀聲,竟然聽到了宛如嚙齒動物啃咬物體的細碎聲響。

 

        『大概是老鼠吧。』太郎這麼想著,但隨著步伐越來越靠近自己與弟弟的房間,啃咬的聲音卻益發明顯且……令人心煩。

 

涮地一聲拉開漆成紅色的木製拉門,次郎背對著門坐在榻榻米上,朝著院子的門開著,幾瓣櫻花隨著風落在次郎身邊的地上。卸下了華美的花魁服裝與頭飾,穿上簡單的和服,烏黑的髮隨意地放在肩上,白皙的足裸著。褪去了高得嚇人的木屐,牡丹似的艷氣消逝無蹤,而是如綻著露水的百合一般幽靜地綻放。

 

太郎一直覺得這樣的次郎是最漂亮的──雖然次郎老是抱怨著自己的審美觀一定是腐朽在戰國年代了。作為奉納刀長達數百年,直到近期才因審神者的呼喚來到現世,對於所謂「美麗」也許跟現世已有了相當大的不同……吧?

 

「果然是太郎吶,真無趣。」思緒流轉間,次郎碰地一聲倒臥在榻榻米上,一旁隨手扔著的酒罐子被撞倒,滴溜溜地打轉,卻沒有流出半點酒。「還以為是審神者來道歉,收回那個不合理的要求呢。」

 

「你是說審神者要你戒酒那件事?」太郎伸出手將滾來滾去的酒罐子放正,以免滾到院子裡摔成破片,若是害鳴狐的小狐狸或是時常在庭院裡嬉戲的小短刀們受傷就麻煩了。

 

「剛剛離開本丸時審神者還在鬧脾氣,估計沒那麼快消停。」將次郎的頭從堅硬的地面移到自己的腿上,拿起一把精緻的木梳,輕柔地梳開被主人粗暴對待而糾結的髮絲。

 

次郎瞇起眼,享受著哥哥太郎的服務,右手下意識的摸向放著酒瓶的位置,卻撲了空。「嘖,我都忘了酒已經沒了。」

 

「審神者怎麼突然要你戒酒?」一邊順著次郎的毛,太郎裝做不經意地詢問。雖然太郎一向都認為次郎喝了過多的酒,但看著次郎難受的樣子,還是感到心疼──畢竟是自己最親愛的弟弟,不是嗎?

 

「審神者那個傢伙……擺了個姥姥臉,說什麼最近手頭拮据,要開源節流,所以除了要我戒酒以外,還拉了一隊小短刀去地下城探險了一整天,嗯,沒帶那個弟控,我看一期一振的頭髮都快被他自己拔禿了。本丸的小判箱明明就沉甸甸的,大概又想攢錢買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吧……」次郎焦慮地咬著右手的指甲,方才那種啃咬物體的聲音又出現了,細細碎碎卻又持續不停,令人心煩。

 

想起剛才一路走來聽到的聲響,太郎皺起眉,拉過次郎的手仔細一瞧,原本修剪齊整的指甲此刻卻參差不齊,露出了下方泛紅的指肉,有些還微微冒著血珠。

 

太郎一言不發地起身、取出醫藥箱,用庭院中打來的清水簡單清洗傷口過後,開始替次郎的手指上藥。太郎的每一個動作都很確實、仔細而緩慢,特別是對身為手指主人的次郎而言,更是宛如一輩子似的漫長--即使只是浮游的一生般短暫的時間。

 

「吶、太郎......哥哥,別生氣嘛?」對沉默感到不安的次郎討好似地勾住太郎的手臂,盈盈地笑著。

 

「別鬧,還沒上完藥。」將次郎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拔下來,太郎冷著一張臉,繼續替他上藥。

 

「嘻嘻,哥哥果然對我最好了。」眉眼如月牙一般彎著,聽到太郎終於開口的次郎像個孩子一樣的笑著,「今天在審神者那邊待得特別晚呢,那個姥姥臉老愛佔著哥哥的時間……唉、唉……痛!」

 

反射性地因疼痛而縮手,太郎一時沒抓住,只能皺著眉攤開手,手心向上,「手。」像呼喚豢養許久的狗一般,次郎乖乖地把手放上,讓他繼續未完的作業。

 

「今天協助審神者進行帳務的整理工作,所以多花了些時間。」對次郎話中的酸味似乎毫無所覺,太郎僅僅簡單地回應。

 

兄弟間又只剩下沉默,唯有藥膏即將用罄的擠壓聲不時響起。過了約一盞茶,終於,太郎結束了如同凌遲一般謹慎而緩慢的上藥過程。

 

「好了,怕痛下次就別咬了。」仍舊握著次郎的手,太郎仔細地檢查是否有被自己遺漏的創口。帶有老繭卻又溫暖的指尖輕輕劃過手掌,次郎覺得自己的心也被什麼東西劃上了一道痕跡,癢著。

 

「只有痛,可以止息肚子裡的酒蟲吶……牠們正騷動著討酒喝呢。」為了掩飾不自在的情緒,次郎抽回手,輕拍自己的腹部,「啊啊,好想喝酒……」

 

「如果可以,還是少喝點吧,對身體總是好的。」看著突然空下的手,太郎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來不及啦,早就上癮了,要我一天不喝酒,還不如去死呢。」次郎笑著,臉上的表情卻有些陰鬱。

 

「別隨便說死。」太郎皺眉,明明曾經在戰場上奪人性命,也在數百年間看遍生死輪迴,但如果發生在次郎身上……他連想都不願想。

 

只要妥善保存,刀的生命幾近永恆,但本丸中卻不乏曾被折斷,歷經重鍛的刀,也有因為被主人拋棄、或遭火燒而充滿創傷的刀。太郎不敢想像,若次郎發生這些事,他該如何自處,只好僵硬地轉移話題。

 

「次郎,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喝酒的……?我記得以前,你是不喝酒的。」記憶中的次郎,就像個粉嫩的小團子,總是哥哥、哥哥地叫著,或許那是最不無聊,也最幸福的時光了。

 

「以前……?」次郎抬起頭看著太郎,明明卸了妝,眼角卻帶著妖媚的殷紅,「你是指,作為奉納刀的那段時間,還是更早以前,尚未嘗過血的滋味的時候呢?」

 

「次郎……」太郎想說些什麼,卻被帶著藥味的白皙手指堵住了唇,混著淡淡酒味的香氣撲向自己懷中,明明是春天,次郎的身體卻冷得嚇人。

 

「吶,哥哥還記得嗎?以前的事情?」次郎用一種刻意偽裝的平穩語氣開了口,身體卻微微地顫抖,目光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應該要回答的,就像以往一般,只要輕鬆的笑著回應一句「記得」就可以了,太郎卻發現自己沒辦法說出口,沒有辦法欺騙陪伴了自己所有時光的弟弟,沒有辦法背棄這樣的目光──沒有辦法假裝自己還記得那些事。

 

查覺到了太郎的遲疑,次郎眼中的光漸漸黯淡,他把頭埋在太郎懷中,悶悶地開口道:「原來哥哥不記得了……只有我還……」

 

太郎全身僵硬,想要安慰次郎的手舉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記憶中,確實有某種空白存在。他知道自己曾經在戰場上被使用,也記得被人握住的那份溫熱與信賴感,但是想不起更多的事了,像是一本日記被撕去了幾頁一樣。

 

「哥哥,你還記得主人嗎?啊,不對,你不記得了呢……」

 

「其實我也不是剛被召喚到審神者身邊就想起來了,但隨著戰鬥和鍊結的次數漸增,記憶漸漸地浮現,連主人的臉都清晰無比呢。」沉默了一陣子,次郎再度開口。

 

「第一次被使用的時候真的好開心啊,哥哥你也是吧?」次郎輕輕地笑了起來,「沒有想到作為一把太大刀,竟然能夠真正被使用。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好緊張,卻也好興奮。斬殺敵人肉體的觸感竟然是如此地踏實,黏稠的鮮血沾在刀鋒上也不會覺得厭煩呢。」

 

「可是,主人輸了。」語中帶著泣音,「為什麼會輸呢?明明能夠使用我們的,不是嗎?主人的血沾到身上了,好可怕;主人部屬的刀被敵人擊斷了,好可怕;主人再也不能使用我了,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太郎暫時放下那些不知道消失到哪的記憶,摟緊次郎,右手規律地拍著次郎的背,就像小時候一樣。那時候,只要次郎跌倒了,總會放聲大哭,直到太郎來安慰他,抱著、哄著,才肯停止哭泣。

 

        「為什麼哥哥你不記得了呢?為什麼?為什麼啊!」哭紅的雙眼直直看向太郎,太郎啞口無言,只能呆愣在原地聽著次郎失控的放聲大喊:「為什麼只有我,會在半夜夢到主人死去的樣子,每一次出陣的時候,都好怕誰死掉,為什麼?為什麼?!」

 

        「好不容易才找到方法忘記的……嘿嘿,酒可是好東西啊。」次郎舉起酒罐子搖了搖,見裡頭空無一物,便用力摔到地上,罐子的碎片散了一地。

 

        「現在這樣已經不能出陣了……可是哥哥還可以,這樣我就是一個人了,我不要一個人……我不要……」音量漸漸變弱,最後只剩下喃喃自語般的抽泣聲。

 

        「你不是一個人,我會陪著你。」太郎硬擠出一句話,然後束手無策地看著弟弟崩潰,如果能做些什麼,讓次郎不再難過的話……

 

        「哥、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嗎?」眼中噙著淚,次郎半信半疑地問著。

 

        「真的。」

 

        「無論如何,都不會丟下我,都會一直一直陪著我?」

 

        「除非你不要我了,不然我永遠是你的哥哥,陪你是理所當然的。」太郎直視著次郎的雙眼,目光堅定而溫暖。

 

        方才極力忽視的搔癢感忽然無限放大,變成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湧上,好想要這個人,好希望這個人永遠只看著自己,永遠不要離開自己……。待次郎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推倒了太郎。

 

太郎倒在榻榻米上,次郎則跨坐在他的腰間,因為動作而讓衣襬掀起,露出了白皙的大腿。看著即便出現意料外的狀況,太郎的眼神仍舊清澈,依然充滿了對自己的疼愛與不捨,次郎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衝動,吻上了太郎的唇。

 

唇與唇相貼著,濕潤而溫熱的感覺從頭部向下蔓延。次郎試探性地伸出舌尖,探入了不知道是呆愣還是默許的太郎口中,與太郎的舌糾纏著,又輕輕舔過齒肉,引起一陣陣顫慄。

 

終於,待太郎快要呼吸不過來時,次郎才放開了太郎,嫣紅的舌舔了舔嘴角,像隻不知饜足的貓似的盯著自己的獵物──太郎,準備著下一輪的進攻。

 

「哥哥,請你好好記著今天的承諾,你是我一個人的喔,我專屬的……太郎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