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綺談】外章．不能被想起的事（屋久島日比野）

其之７

　　這一天入睡前，望著換上薄衣、正準備就寢的那位小室友，坐在書桌邊的屋久島想到了一些事；至今為止，自己對於鴉守的瞭解其實還是很少。除了自己所見以外的事，本身不知道、問當事人也從沒得到正面回覆……但已漸漸得到信任的現在，或許可以瞭解一些事了也說不定。於是他試著問起之前得不到回答的問題：「鴉守，你能不能對我說說有關你自己或者你家的事？」「……」問出口後，那張小臉沉默地轉過來面對自己。「……那是，命令嗎？」

　　聽這句話使屋久島趕緊否定「不不、才不是什麼命令！我只是想知道而已，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的。」「……你想聽的話，我會說。」這次，是帶著糾結表情的屋久島望了過去。他前去握住那如細枝般的手，被握住的那方稍微往後掙扎，但屋久島不在意地直望著。「鴉守，你應該要多在乎自己、照著自己意願做事，而不是只聽從別人意思啊。」握著的小手，體溫很低。
　　而此時，鴉守的異色瞳突然睜大了。「……從來沒被這麼說過。」那黑與紅的深處，似乎點起了微弱的光輝。那孩子以幼小、細微的聲音說了：「…………我，可以嗎……？」感到很欣慰，屋久島忍不住緊抱住那個小小身軀，「當然可以了！」即使鴉守僵在原地，屋久島仍是止不住興奮地繼續說：「你可以對我說你想說的事、告訴我想去哪裡我會陪你去、如果是我給的了的東西我也很樂意給你！因為我——我想更瞭解你、周防院鴉守啊！」「……想瞭解、我，嗎。」隨著小小的聲音，小小的手試著輕輕觸碰屋久島，回抱了。

　　鴉守不習慣暴行以外的肢體接觸，但是屋久島並不介意。隨著之後兩人漸漸增加的聊天次數，屋久島也經常邊握住那隻手邊說話；即使一開始僅是一些日常小事，也理解了更多。

　　「鴉守，我就不求詳細了，你家人是不是對你很不好？」屋久島感覺到掌中的小手緊繃了點，於是又輕摸了頭。「…………嗯，是的。」這次是身體緊繃。「對我、很不好……」見他低下頭，屋久島忍不住拉過來抱住，再摸頭：「你的家人，不讓你表達自己的意見嗎？」雖然驚訝了些，但那孩子坦率地點頭。「——嗯。」「不讓你做你想做的事嗎？」「嗯。」見那模樣，想著這次似乎能知道得更深入，屋久島艱難地問出令自己更心痛的問題……「你的家庭，不允許你當個人類嗎？」

　　「————是的。」停頓了下。「被說、只要，遵守命令和要求就好……因為我是『憑依大人』，不能反抗。」「憑依大人？」這未曾聽過的詞彙使屋久島很納悶，繼續問了下去。「那是什麼意思？」「那是……要接受要求和請願。」「欸——」似曾相似的話語，使屋久島回想起來了：

　　『必須接受、請願的要求……』

　　「那時你說的，就是指這回事嗎！？可是、這……你不喜歡的話，就要拒絕啊！」對上了歪頭的異色雙眼。「不喜歡……拒絕？」「對，你不喜歡的話，就要拒絕、推開啊！」令人意外，才剛這麼說，那小小的手就真的推開了屋久島。「欸」「——你說了，不喜歡就推開。所以……」「是沒錯，但是……鴉守，真的不喜歡我？」問出口才發現怪怪的，但鴉守似乎沒察覺。「不喜歡屋久島。」「呃，那其他還有不喜歡的嗎？一起說出來吧？」「不喜歡屋久島抱過來。」「……嗚，嗯。」「不喜歡老師。」「我也不喜歡呢。」「不喜歡紅蘿蔔。」「欸，明明很好吃的說。」「不喜歡同學。」「嗯，我也是。」「不喜歡黑暗。」「嘛，我也不算喜歡啦。」列舉了好多……屋久島這才覺得第一次理解了這孩子的喜好。

　　到了某部分時，屋久島小心地指向那薄衣：「不喜歡被碰到衣服裡面……對吧？」而小少年僵硬地回道：「……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非常不喜歡，被碰到衣服裡面。」「——那樣的話應該叫做『討厭』喔。像是哪裡？」試著摸摸看，結果理所當然地是被推開。「討厭。」「這裡呢？」「討厭。」「這裡的話呢？」「討厭。」「這裡呢……？」試著碰碰看腰間及臀部，被用力地推開了。「————最討厭。」見那孩子咬緊牙、盡力忍耐著的神情，屋久島決定打住。

　　既然不喜歡自己的擁抱的話……屋久島再次輕握住了手。「握手，討厭嗎？」「握手，不討厭。」「那為什麼不喜歡我抱住你？」「因為，會碰到下面。」被這麼說使得屋久島慌張了起來：「啊、不、那個是、抱歉、只是生理反應啦，對，是生理反應……」純真的孩子回問了。「為什麼，生理反應？」「那、那是因為」猶豫了。「因為，我喜歡鴉守啊。」「喜、歡……？」那充滿迷惘的表情，令屋久島有種非常想抱緊並且吻下去的感覺；不過既然被說不喜歡了，而且自己也並不是那種企圖，於是還是輕放開了手。

　　「咳、我的事就先算了吧。那鴉守……你討厭我嗎？」這問題非常難問出口，問了也會感到痛苦；但屋久島認為有必要知道。那小臉沉默了好一陣子，才總算說出：「不討厭。」屋久島再次撫摸那頭髮絲。「你這不就是好好表達出來了嗎。不需要，刻意讓自己那麼乖喔。」「——知道了。」屋久島笑了：「還有，說話乾脆點比較好喔，小鴉守。」而那手再次被揮開。「討厭被加上『小』。」「好、好，知道了，哈哈……你也太可愛了！」「討厭被說可愛，不要一直笑。」「知道了、知道了啦。啊哈哈……」

　　鴉守離恢復成人類，或許不遠了；本來有些灰心的屋久島，心中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