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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第二場開始囉~?」

 

  隨著天佐那黏膩得有些噁心的話語落下,整座遊樂園颳起了高熱的強風--長著三顆頭顱的火龍搧動翅翼掠過遊樂園的上空,自三張巨口中噴吐出的息吹匯合成煮鐵融金的死亡龍捲,向著秋葉襲來。紅髮六生身前的地面土壤劇烈翻動,接著炸起四散,一具通體黑沉的狹長壽棺自地裡升起、棺蓋開啟發出強大的吸力,將龍焰全數吸入棺內。

 

  「在姊面前玩兒火?這可不是覷人忒小了嗎?」

 

  動聽卻不失英氣的聲線自棺內傳出,留著半短黑髮的女子跨出自己的壽棺,瞅了眼在天上一個迴旋又再次飛來的三頭火龍,拎著秋葉的後領把人望後一放,拂了拂身上壽衣的下擺,唇角盈盈一笑:「你可把自個兒給顧好了,小弟,姊陪那三首長蟲玩玩的時候,可無暇照料你。」

 

  當紅中帶紫的火焰二度灼燒地面,單手叉腰而立的緋江微微吸氣、撮唇吹出,青白色的焰閃兇悍地撕裂龍息,順勢沿著火龍氣息的路線往回延燒,逼得火龍猛地閉口斷了吐息才逃過被焰閃焚身的下場。餘下的龍焰一時未及消散,被緋江聚在身周用以焚去原先穿著的壽衣後,往身上一披化成大紅衣袍:「顏色豔了些--將就了。

 

  「四周小娃娃長相倒是可愛,便是面相太也猙獰,可惜了這麼些娃子臉。」

 

  也不見緋江彎腿屈膝,身子便冉冉飛起、直衝火龍而去。天頂被染上燒炙的紅,不只高空,地面上的空氣也酷烈翻騰,秋葉看見有些花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後起火燃燒。同屬火性的火龍和殭屍的氣息讓整座遊樂園陷入駭人高熱之中,不僅秋葉辛苦撐著結界防止自己在戰鬥結束前就被烘成人乾,小鬼眾們也慌亂地四處飛衝、卻屢屢被橫飛來的烈焰阻截了去路。火龍的三張巨口不住噴吐一束束粗大火焰,方及龍首上叉角一般高度的緋江卻氣定神閒地遨翔著穿梭在火柱之間,偶而看似不想多費心力閃避時才如同先前般吹出青焰像是刀裁布帛的劃破火龍吐息;飛散的火焰被緋江聚集著擰絞成束,鞭似的輪番抽打火龍,在龐大的身軀上鞭出一道道傷口。火龍發出痛苦的咆哮,連連抖動軀體,讓滾燙的鮮血星星點點的往下滴落。

 

  觀察了一陣上頭的戰鬥,秋葉可以確定只要對手還是那隻火龍,藉由自己想像具現出的這位大殭屍幾可說是立於不敗之地,可現在卻不是不敗就行--上頭打得一片火熱,下頭也當真「一片火熱」,他連自己一撤結界之後會不會立刻人體自焚都沒個底氣;再者他看緋江正打得快意、所在之處高度又高,萬難請對方暫騰出手先消滅周遭小鬼們,他自身的靈力又因為撐著結界而緩慢卻穩定的不斷消耗,要另外結咒也有心無力。雷切與他之間的連結則是自雷切消失後便若有似無不說、他也不願貿然借調雷切的妖力,去賭不會因為自己莽撞而壞了對方脫出裂痕機會的可能性。正自一籌莫展之際,一段話、和某段文字卻閃進了他的腦海。

 

  --你的天賦和體質很是特殊……自洋人將「科學」傳進,人類學習了理性知識,卻離自然神祕越發遙遠,適合作為神祇言代之人也越發希罕。可你卻對外力極是相容,一旦外力通過你的體內,便成為你可使用的一部份,所要注意的,也只是你本身的最大容量,莫要一次灌得太多,反把你撐破了……而這也是,為何我與你建立此一連結,而不擔心你是否能夠使用的原因。

 

  --吞吃、而後貯留,令其在胸腹之間轉化成自身氣力後散歸各處,便是你自己的東西了。萬物有其本,不脫天地諸氣,我等起步鍛鍊自身時,也是先吞吃與自身本性相近氣息,則事半功倍。

 

  「……賭了!」

 

  秋葉一咬牙,把結界的保護放鬆了些,滾燙的氣息立刻蜂擁著灌進結界範圍內,呼吸間都有臟腑要被烤熟的恐怖灼燒感。他先是把胸中氣息吐出,接著大口吸氣,闔嘴。

 

  「嗚--!」

 

  好熱、好燙、要燒起來了!炎氣劇烈地在秋葉體內橫衝直撞,幾乎有血液沸騰著冒泡的錯覺,視野中望出只剩一片火紅,炎氣停留的胸腹處更有將要熔化消失般的恐怖感覺,因為痛苦而撕扯下的衣袖在指間先是冒出青煙、接著起火燃燒,他可以預見自己的下場就要和衣袖相同--

 

  「--哈啊!」

 

  痛苦來得劇烈、退得突然,原本即將要焚體而亡的感覺消失無蹤,體內的灼燒感現在變得一片暖融,秋葉察覺到自己的靈力因為方才的吞吃而回復了一部份--自己,賭對了。

 

  「呵呵,姊還沒馭過龍呢,這經驗倒是不壞。可惜這大傢伙是帶不走的,要不讓姊閒散時代個步也好。」

 

  緋江興致極好的站立在火龍頭頂,駕著火龍在空中不斷往返飛舞,原本的三頭火龍給緋江用利爪截去了左右頭頸,抽出龍筋纏繞成轡頭,正套在僅剩的那顆頭顱上。居中龍首氣急敗壞地撲騰扭動、想將頭頂上的敵人翻滾摔下,卻哪裡掙脫得開?

 

  「姊和你說吧,此一時刻還是乖乖讓姊乘你著好,待姊盡興了自會放你離去,又何必這麼想和姊死磕呢--啊呦,這可不好啦。」

 

  緋江輕飄飄地浮空飛起,避過了分別自左右噴來的寒氣和瘴氣:原本被截了顱頸的左右首竟又生出新的頭顱,一白一綠的吐著霜寒與瘴癘,連同原本噴吐火焰的赤顱復又發動攻擊。

 

  「感情小長蟲的首級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可不是要姊稍微認真些了嗎?」

 

  眼眸一凝,緋江原本帶著紅潤的面孔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僅餘恍若屍體的煞白;兩顆尖牙露出唇角,十指利爪跟著伸長、彎曲如勾;先前烏黑的雙瞳內閃爍著猩紅光芒,用焰息化成的紅裳消散無蹤,露出曼妙曲線。當烈焰、霜氣和瘴氣襲體前一刻,緋江裸露的軀體上長出金燦毛髮,接著自體表脫落、編織成無縫天衣讓緋江穿在身上,渾若無事的生受了三頭龍的襲擊。

 

  「唔,這個挺好,姊喜歡。」

 

  殭屍笑容宛然,快捷無倫地飛上白色龍首,右手抓柱龍首上潔白獨角,以和那纖細手臂毫不相稱的怪力徒手將獨角拔出,愣是副臉不紅氣不喘的模樣;接著如法炮製,赤首頂上雙叉、綠首五列鰭片皆被緋江拔了個乾淨。三顆龍首劇痛之下,口中吹息毫無準頭地四處噴發,底下小鬼尖叫著躲閃逃跑,卻被憑空出現的咒縛定在原地,只能無助地被消滅--趁著上方亂成一團,吞吃炎氣補充靈力的秋葉悄悄畫下了縛鬼陣,只待適當時機一網打盡。

 

  「小弟冒失歸冒失,必要時還挺能幹啊,姊可得把對你的評價稍作改動了。」

 

  將手上尖爪刺進約略是龍身七寸所在,看著三頭龍渾身泛黑抽搐、而後漸漸僵死,緋江吹出青焰焚化了龍屍,這才緩緩降落在秋葉身前,兩人一蹙眉、一微笑的看著天佐:「小娃娃,還有什麼道兒,便劃下吧。姊接著。」

 

  「哎呀呀~好兇啊,該怎麼辦呢~?」

 

  天佐半皺眉心,看來困擾、實則輕佻的看著兩人,惹人厭的笑臉側過一旁,突然感覺某個場面似曾相識的秋葉急忙要出手,卻還是慢了一步:「吶,天邪~?」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空迅速被厚重的雲翳覆蓋,豆大的雨水被強風吹得幾乎是橫著打上人的臉面身驅,觸體生疼,某根斷枝來勢勁急地撞正秋葉的額角,登時讓秋葉被撞出一道血流不止的傷口。緋江身周的火光在雨勢的沖刷下逐漸微弱下去,雨水被蒸發而升起的白煙最終完全熄滅,緋江的身影也彷彿泥像入水般溶解,只餘一抹感嘆。

 

  「啊呀,小弟,你不夠相信姊呢?但這也怪不得你。

 

  「無論如何,下一位你所思所想,可要信他到底了啊,姊這便要先離一步了。」

 

 

  『--閉上眼睛。』

 

  白光撕裂了雲翳,在震耳巨響後的嗡鳴中,有著厚實肉墊的粗壯四足踩踏上了積著雨水的地面,柔軟靈活的長尾在環住秋葉的肩背後,末端輕拍他的頭頂似是嘉許,修長的軀體上浮出因為蓄力逐漸繃緊的肌理線條,回應了秋葉的想像、以獸形現身的雷切用金黃的雙眼掃視過在場所有的小鬼們,自鼻尖發出冷哼。

 

  『--哼!』

 

  在那一瞬間,即使是緊閉著雙眼的秋葉,也能自炸開在眼瞼上的強烈白眩和驟然迸發的淒厲慘叫推想出眼前應該是什麼景象:被雷切召來的閃電分成千百條,目標不同卻同時擊中在被鎖定的小鬼身上,讓小鬼灰飛煙滅;面對如此攻擊,先前一直笑得勝券在握的天佐也忍不住變了臉色,連忙催促牽著的天邪作出應對:「喂、天邪,這個很不妙啊!快點、快點讓牠消失,不然我們會--」

 

  「咿咿、嗚……」

 

  天邪瞪著此起彼落的雷光,沒有立刻如天佐所想的作出「否定」的動作,天佐正要再一次催促時,聽到了天邪口中那微弱的低語,而內容在天佐聽來不啻死亡宣判:「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你、害怕了?這……這這這……」

 

  他想要逃跑,逃得遠遠的。整個遊樂園就像是以無數小鬼彼此牽連而形成的結界,天邪恰恰是最弱也最強的陣眼。因為無所畏懼,所以天邪往往能夠輕易否定前來驅除他們的除妖人的一切努力,取得勝果;然而天邪一但畏懼,這個陣也就被破了陣眼,他們再沒有所依恃的本錢,只能被打回弱小鬼魂的原形。天佐抱著天邪遊樂園的出口處飛竄,想要逃離園區範圍,作為想像化身的雷切一離開園區便會消失無蹤,屆時他們還可以重找根據東山再起……直到他撞上無形的界壁,才驚覺逃跑的可能早已被雷切斷絕。

 

  『鬼子們,作好覺悟了嗎?』

 

  「等、等一下,拜託請饒過我們!我們保證不會再犯了!求、」

 

  『------------吼!』

 

  死亡的降臨也只是一瞬間,光柱噴發、而後隱沒,在倏忽而至的死亡中,天佐和天邪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消失在了世間。

 

 

  「結束了,嗎……?」

 

  看著天佐天邪消失的地方,秋葉強忍住想要擦拭眼淚的衝動,抬頭看著也開始緩緩分解成光粒、搖曳著飄散的雷切。

 

  「雷切、殿……」

 

  別哭啊,赤原秋葉。誰上次才對自己發誓說要堅強起來、不讓雷切殿擔心的?好了,笑一個,就算只是自己的想像,也別在雷切殿面前哭出來……所有的念頭,在雷切伸舌舔拭秋葉的面頰時,通通成了滾落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

 

  「雷切殿、雷切殿,雷切、殿……我好想您……嗚嗚、嗚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雷切殿…………雷切殿…………」

 

  他不確定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即便想像的雷切完全自眼前飄散無蹤了,他也兀自停不下來的哭個沒完。等到心情好不容易平復了些,秋葉稍微收拾了一身狼狽,便要離開樂園廢墟--接著被身後襲來的巨力打飛出去。

 

  「噗嗚、」

 

  秋葉斜飛著撞上旋轉木馬的外圈護欄後摔落地面,鐵製的護欄被撞擊出明顯的凹陷變形,而僅僅這麼一擊,秋葉的傷勢便沉重無比:他用眼角餘光瞥見自己的右臂骨露出來與自己相見歡了,根據劇痛的部位猜測,至少還斷或裂了兩根肋骨,左小腿應該是斷在裡面,有想吐血的感覺那麼內臟應該也……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一道嬌美卻充滿憤怒與暴戾的女性嗓音響徹園區。秋葉看著園區廣場中的空間扭曲鼓動,穿著華美天衣、臉容猙獰兇狠,足有兩人高的頭生雙角的女人自扭曲中現身。女人的面孔甚是美貌,然而臉上的狂怒卻令那份美貌大打折扣,反而成了一種威壓:【是你,殺了我的孩子們嗎……!】

 

  秋葉想辯解,身上重傷卻令他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女人則屈起右手五指,揮出五道爪痕向他砍來。

 

  【去向我的孩子謝罪!】

 

  ……啊啊,自己的性命,要在這裡結束了嗎?

 

  看著將要及體的爪痕,秋葉正要閉目待死,視野中卻出現了四隻獸足--

 

  【鬼子母,妳把我家的小子打殺了,這筆帳我卻要向誰討去?】

 

  他看見那纖瘦四足的足底虛踏火焰懸浮著離地三寸,一條毛茸的獸尾用力揮甩,將鬼子母的爪痕鞭個粉碎:【妳放任妳的小子們為禍一方也太久啦,我等看在妳上頭釋尊面上未加追究,妳便以為是我等懼了妳麼?】

 

  【把那小子交出來、別擋我的路!】

 

  【呸。】

 

  在逐漸昏暗的視野中,他開始遠去的意識只記得了這麼些話:【……得好……送你……那裡,他們……治好……幫他們……很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