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文字家」（下）
「女孩子不要拿這麼重的東西，我不是說過好幾次了嗎。」
蒔月抱著一疊到下巴高度、瑠花夫人要用的紙張才剛回到三房院子，從身後傳來一陣不甚高興的斥責。
轉頭一看，才發現是本來就臉很臭的明也。
「最近早晚天氣變化大，要記得多加件羽織不然會感冒。」
自從明也知道蒔月這小女孩是家僕之後，對於她做事開始反而開始細細檢視起來——不是找麻煩，說是碎碎念比較恰當。
「這點東西不會重。還有我身體很好，不勞少爺操心。」蒔月一臉不服氣的回話，轉身就溜開了。
大概是明也態度轉變之後，蒔月對這位少爺的看法也從尊敬變成莫名其妙。或許是有年紀相仿的蒼介少爺作對比，明也少爺顯得非常不平易近人。
——原本以為他只是長得很嚴肅而已，性格卻這般囉唆。
＊＊＊
這一年蒔月剛滿十歲，依舊在十文字家過著平凡的日子。
蒼介似乎漸漸在其他事務上忙碌起來。明也回到本家兩年了，沒事就繼續在家裡繼續研習著法術，或協助當家大人整理文件，偶爾也會被派去解決簡單的委託事件。
這天蒔月照慣的進入瑠花夫人的書房打掃，但瑠花夫人不在，而木桌上少見的還躺著些沒收拾好的摺紙跟剪紙。
「三夫人沒收拾好就出門，一定是什麼匆忙的事情吧。」
蒔月沒有想太多，先清掃書房各處，但時不時盯著桌上的摺紙看。她一直很喜歡瑠花夫人巧手做出來的紙藝，精細又漂亮。
她曾發自內心的讚嘆著瑠花夫人的手藝，夫人笑著說：「若我也會『言靈』，說不定當家還會讓我接點相關業務。」瑠花夫人雖然有十文字家的血緣，卻沒有陰陽師的才能。
——「嗯，要是三夫人的紙偶能動起來，一定很厲害。」
蒔月想起了當時的對話。
她緩緩走近了桌子，左手輕輕捧起了如掌心大小、用乳白色的和紙摺出的一隻紙鶴。
看過好幾次家中的陰陽師使用過『言靈』的蒔月，憑著看過的記憶，依樣畫葫蘆模仿當家的作法，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雙指豎立的對著紙鶴喃喃念出了術文——當然總是站得很遠的她並不是很確定詳細術文。
蒔月屏息著放下了右手，凝視著左掌上毫無動靜的紙鶴，吐息。
「也是呢，我怎麼可能讓紙鶴動起來。我又不可能使用『言靈』。」蒔月對自己嘲諷了一番，正準備放下紙鶴時，白色的紙鶴抖了抖動它的翅膀——飛了起來。
蒔月的眼睛睜的好大。
紙鶴先是在蒔月身邊打轉、接著開始不受控的亂舞。
「蒔月啊——妳在哪裡？」庭院傳來了麻衣婆婆的叫喚，腳步聲也逐漸往書房這邊過來。
「糟了！」蒔月伸手就要抓上頭飛著的紙鶴，但無奈身高不夠，「解、『解』的術文是什麼？快想起來啊——」
但下一秒書房的門就被拉開了，麻衣婆婆看著驚慌失措的蒔月、再看見在天花板飛舞的紙鶴。
「這是怎麼回事……是明也少爺做的嗎？」麻衣婆婆難得皺起了眉頭。
蒔月一時語塞，沒能馬上承認，「我、我去請明也少爺過來！」她說完這句就先跑出了書房。
而後被蒔月拉來書房的明也看到眼前的景象，雖然有些困惑但還是先解開了紙鶴的靈動。
麻衣婆婆叨念起明也、不該隨便對著三夫人的摺紙施術。
「在紙鶴上施術的不是明也少爺。」蒔月雙手緊緊交握著，低下了頭，「對不起，是我擅自……」
進入十文字家以來沒犯過什麼大錯的蒔月，極度不安接下來可能會受到的懲罰。
但就算受到懲罰，她也無話說。
「蒔月，妳再施術一次看看。」麻衣婆婆語氣平靜的說。
雖然不明白，但在明也的陪同觀看下，蒔月照著剛才的方式，重新在紙鶴上施術，紙鶴再度動了。
明也在婆婆的示意下也再次解除了靈動。
「……雖然不是很正確，但她確實使用了『言靈』，跟大哥的作法很像。估計是她學來的吧？」明也面無表情接起落下的紙鶴。
蒔月跪匐在地上，聽候著麻衣婆婆的發落。
「我會再把事情稟告三夫人，到時候請明也少爺一起說明。妳今天先回房裡休息吧，蒔月。」思考過後，麻衣婆婆恢復溫和的面容。
＊＊＊
——我會被趕出十文字家嗎？
那天夜裡盡是想著沒有其他去處的她、流落街頭該怎麼辦。
從未因為任何辛苦掉過眼淚的她，認為自己沒守好十文字家僕的本分，不安的哭了。
隔天一早蒔月就被瑠花夫人叫去，但瑠花夫人只是摸摸她的頭，「小蒔月別哭啊。沒事了。三媽不會趕你走的。」
聽到瑠花夫人所言，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瑠花夫人會知道自己哭過，但蒔月感激的差點又要哭了。
＊＊＊
原以為事情在一切不追究之下落幕，蒔月心中也謹記自己須謹言慎行。
但在蒔月即將滿十二歲之際，她被瑠花夫人帶著會見十文字的當家。
幾乎只進出三房的蒔月很少跟當家面對面，以為只是單純陪同瑠花夫人，沒想到瑠花夫人卻開口：「當家，請讓蒔月這孩子進入六生書院。」
站在一旁的蒔月毫無心理準備，她目瞪口呆的望向瑠花夫人。
「我之前也跟你提過，這孩子有才能，明也跟麻衣婆婆都親眼見過。我認為應讓她成為陰陽師。」
當家起先有些困擾的思量著，然而瑠花夫人開口保證再三，當家最後答應了。
直到離開了當家的房間，蒔月立刻就跪了下來，「三夫人……請您不要趕我走。我什麼都願意為十文字家做。」
「傻孩子，要妳進入六生怎麼會是趕妳走呢？」瑠花夫人扶起了蒔月。
在解釋完『六生書院』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蒔月還是不明白瑠花夫人為什麼要讓區區一個僕役受幾乎是陰陽世家貴族才會受的教育。
「妳就好好的學習，成為出色的陰陽師，就是幫三媽的忙，知道嗎？」
「……我明白了，我去。」
於是，蒔月接受了十文字家的推薦，在滿十二歲的春天進入了六生學習。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