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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線01-with源真 

最差勁的初次見面

 


一早起來,瀧夜叉丸就知道他的目標,應該說是當務之急,就是非得為接下來幾天的安穩找個借宿處不可。

因為居無定所,加上他一向也沒有找個固定對象的打算,瀧夜叉丸一直以來都住得相當隨興。

可是──破敗的小廟中雖然早已沒有了入駐的神靈,但這幾天下雨,氣溫降得很快,潮濕冰冷的空氣就算不是特別怕冷,入夜也夠寒嗆,就別提滿是空隙的屋頂漏水也挺惱人的。

 

而且......「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啦。」

後背的一陣刺痛,還有指爪刺入皮肉的感覺,瀧夜叉丸不得不站起身來,敷衍個幾句來安撫一下他背後的『大爺』

「我會找個溫暖又有酒喝的好地方過夜的,你別生氣啦~

他暗暗的在心裡發牢騷

只不過是冷個幾天外加沒有酒喝,就沉不住氣了

而且對於住宿的地方和食物又挑剔得很..........傷腦筋

「你要知道,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提供令你滿意的美酒和珍品的啊?」

『少........廢話..............

 毛骨悚然地,他的背後竟然傳出了另一股聲音

然而瀧夜叉丸卻在聽到之後,開心的笑了

「真難得,真難得你竟然開口了!看來你真的很討厭這裡......好的,我這就進城吧........這次找個旅店,你總該會滿意吧?诶?」

只是,這一次,背後的聲音就不再出聲

只發出一陣催促的咆嘯──「好好好,」

 

他邁開步子,紅艷艷的和服拖地著

帝都──是吧?

 

聽上級說,最近這條街的狀況越來越差了。

走在京都某條無名道路上,源真在一間旅館前停下。

就是這間吧,被舉報的旅館。

 

毫不猶豫的進到店裡,氣氛並沒有明顯地不對勁,客人也不算少,但是老闆娘臉上偶爾閃過的詭異笑容也許就是這間店的破綻。

坐定,源真今天並沒有穿厄除制服,畢竟今天只是因為負責這裡的人員請調,請他幫忙調查,實在不需要打草驚蛇。

 

雖然因為純人類的血源,源真感受不到明顯的妖氣,但是對店裡濃濃的殺意卻絲毫沒有忽略

放在嘴邊的茶一點都沒入口,他眼神隨著老闆娘的移動,一片赤紅攫住他的眼。

奇異的美男子。

不,那是男的嗎?

那男子身上的氣息太過特別,雖然身形纖瘦,不過身上並沒有女性自然流露的柔媚。但整體穿著實在太過超搖;居然有男人穿著女性和服的花布而且不會有格格不入的樣子?源真大概很難想像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的人存在。

 

然而老闆娘的確是朝著那個男人前進。

剛坐下的那男人眼神慵懶,朝老闆娘笑了笑便開始研究菜單。

 

清新的的茶香隨著熱氣撲鼻,食物的香氣,以及店內因為坐了不少客人,而聚集的不少熱氣,就算沒放火盆,也有股暖意。

比起前幾天露宿的小廟,幾乎可以說是樂園

瀧夜叉丸滿足的啜了口茶,讓茶液滑入喉嚨,感受到胃裡似乎也盛入一股暖意..........以及背上再度傳來的刺痛

「一下......再一下,我會點酒,」

低下聲,他安撫著背後急躁的住民:「你一喝酒就容易醉,到時後發生什麼事情,我要靠誰啊?」

只是,背後的傢伙才不管這麼多,在瀧夜叉丸烏黑茂密的及腰捲髮下,『它』不滿的騷動著。

『酒...........

沙啞飽含著震顫的詭異聲音,但音量明顯也跟著環境壓抑了下來,讓瀧夜叉丸差一點,就讓喜悅與憐愛的情緒溜出來

雖然他及時忍下這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詭異愉悅,但膚色稍微變得不是那麼蒼白了。「老闆娘........請來壺酒。」

從寬鬆的和服底下,他掏出了一只翠戒,笑得一臉單純。

****

旅店的老闆娘幾乎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謂的肥羊也不會這麼道地吧?

 

穿著一身高級和服,瞧那身紅!鐵定是上等絲絹跟上好的染料

還有上面的刺繡!金色繡線,還有繁複的圖紋,她緊緊的盯著那個男人身上的衣服,口水都要流了下來

斟過茶後,她更像是丟了魂。

就和和服一樣,那個男人的容貌也相得益彰,一趟來回就連她都要忘了本來的話術,直到那個男人出聲,又點了一壺酒──

還有他指間的,那枚翠戒!

翡翠的戒子!!!

她的魂立刻從那個男人的容貌與和服的迷魂中醒了過來!

然後.........她讓端酒的夥計退下,

夜深了,她來親自斟酒

 

 

男子喝茶時時常自言自語,有時眼神也朝飄向一旁的露出笑容……

……源真不得不說,那個笑容溫暖的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實在不像一個大男人會有的笑。

隔著幾張桌子,那名男子並沒有發現自己居然這麼大喇喇的讓別人欣賞著——

等等?我在欣賞他嗎?

 

眉頭一皺,仿佛想合理化自己的行為,源真不知道哪裡湧出的情緒,他真想過去叫這傢伙把敞開的衣襟給整理整理。

還真有這樣毫無防備的人在。在源真看來,男子坐的很輕鬆,絲毫沒有出門在外的戒心,就像在自己家裡吃飯一樣,難道他跟店老闆很熟?

如果沒有很熟,那此人也太過單純才會如此信任別人。不過單純的內心跟那樣艷麗的外表實在太不相符…

 

想到這,源真真想捶自己一拳:

我可是來辦案的啊!怎麼就這樣開始思考豪不相干的事?

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一絲憤怒,源真決定從現在開始要緊盯著老闆娘,可不能讓這傢伙妨礙了我的工作啊。

但當他最後一次瞧向那男人,卻捕捉到老闆娘轉身所露出的貪婪眼神。

剛剛她所斟的那杯酒肯定有異。

眼神變得銳利,不過他不會讓任何一絲殺氣竄出。因著多年厄除的經驗,這間店的老闆娘讓他打了個冷顫——並非害怕,這是他面對怪異時常會有的樣子。

 

那壺酒可能有毒,源真是知道的。在這樣等庭廣眾之下,不會是多嚴重的毒,源真也是知道的。

但是擔心所造成的緊張感卻在他體內翻攪——這種感覺只出現過一次。

 

壓下自己想衝上前的舉動,考慮到整間店的人也許全是怪異,源真此刻看來仍像是普通的旅人。

而眼前那男人卻使他心情有著複雜的騷動,也許是那張臉,也許是對周遭的危險太過遲鈍的樣子。

但他能做的也只有靜觀其變,絕對不能因為自己衝動的行為而陷任何人於險境。

 

 

 

 

被炭火溫過的酒,品質也比起路邊的攤子喝來更香醇……而且,還帶點新奇的花香?瀧夜叉丸雖然不像某人一般嗜酒如命,但當酒滑入喉嚨帶來的,立刻就會溫暖起來的微嗆,以及帶來的飄然暈眩感,他倒是十分歡迎

稍微不那麼清醒也沒關係

他喜歡這樣稍微混沌、又有點腳不著地的虛幻感,有如提早體驗離世的感覺………話說回來,這次的酒似乎比以往喝過的都要烈?

 

瀧夜叉丸一口喝乾了杯中物,臉頰已經因為酒,而浮起了不太自然的紅暈

就連起身的動作也不如一開始坐下時那樣俐落

略帶搖晃

 

男子喝下那可疑至極的酒之後顯得有些茫茫然,雖看來沒有其他異狀,但是喝下更多或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大概就會發生什麼事了。

將注意力自那傢伙身上拉回來,其他食客竊竊私語的話題似乎挺有趣的。源真挪動身子,往隔壁桌的人靠近些。

「欸,我聽說老闆娘其實六十歲有了耶。」已經盡量壓低的聲音仍然傳到了他耳裡。

「噓!小聲點。我聽我家老頭說,老闆娘在他還小就開了這間店,而且好像有些黑市交易......

源真挑了挑眉,這些謠傳他確實聽過,從來通報的線民口中說出。只是這些客人不知道的是--所謂的「黑市交易」不會只是非法交易這麼簡單,甚至可能出現人口販賣、妖異販賣等。

 

老闆娘真實的樣子......普通人大概看不出來吧。

在老闆娘對那異常美麗的男子露出貪婪眼神時,她便已經壓抑不下自身已經妖化的事實。 

而那名男子大概就是她今晚鎖定的目標。暫且不去管老闆娘的行動,源真毫不避諱地端詳著那名男子(對方就算如此被看著居然也沒有任何自覺,果真醉了吧。),思考那名男子之後的去向。

應該是被下了肌肉鬆弛劑或慢性毒藥之類的吧,老闆娘果然想要劫財……不,大概沒這麼簡單?

源真看像站在櫃臺後,有意無意眼神瞟向男子的老闆娘:那雙眼睛渴望的成分過於兇猛的向著那名男子,仿佛想要現在就將那名男子吃下肚。

源真好似還可以看見老闆娘舔了舔唇的動作。

縱使不是要吃了那名男子,將他留在旅館裡、在夜半十分將其殺害或賣給人口份子之中肯定有一是她的目的。

想到這裡,源真開始思考著是否該呼叫十紋的夥伴前來支援,但——

——他不想。

這樣不合常理的想法居然出現在他腦中?實在是令人嫌惡!

但是他現在並不想離開這間店,或是拿起通訊符咒之類的通知長官。

店內的客人隨時間流逝漸漸減少,少到除了源真跟那名男子之外便沒什麼人,有些好像是房客的傢伙也台上階梯、回到二樓的房間。

因為沒什麼人,這個空間顯得有些寂靜。 

所以源真不想發出任何聲音。

如步履在一碰及碎的冰湖上,任何過大的舉動都會驚擾那如畫的男子。

沈浸在酒香飄裊世界,那名男子眼神沒有一開始的神智清明;男子雙眼半閉,也許是那酒過於辛辣,他的眼框有些濕潤有些閃亮,而他的雙頰看上去沒那抹醉酒該有的緋紅……大概是因為有擦粉吧。

源真一開始便注意到那名男子之所以看上去特別艷麗,多半是因為那張臉上了妝。

但他沒注意到的是,自己因為這點顯得有些不快,而且這正是他嘴角始終垂著的原因。

如果沒有那樣的妝容,真不知道那男子會是什麼樣子?但是醉酒的殷紅肯定會直接在雙頰上暈開,那樣子大概會十分……

 

「!」

源真生硬的將頭自男人臉上撇開,這是他今天第二次想將自己打昏。

理了理情緒,源真招了招手,示意服務生前來。

「請問今天還有房間能住嗎?」面對看上去有陰沉的服務生,源真聲音平穩的問道,像是剛才那些紊亂的腦中劇場都不存在。

「單人房還有209210兩間。」聲音相當地平板,方才這個服務生看來並不是這個樣子。果然是老闆娘的妖氣影響到他們了吧。

既然只剩兩間的話……源真壓下想偷看那名男子的衝動,向服務生訂了其中一間房。

服務生離開後,一個移動的影子吸引住他的視線:老闆娘走向了那名男子。

神經倏地被繃緊,源真的手輕按在腰側的刀上 ,拇指一彈,些微的白光自鞘中竄出。

 

只是,老闆娘仍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將又一壺的酒放在人面前:「這個,是額外送的。這位客人,您是打哪兒來的呀?我覺得跟您特別投緣哪!」

「哪兒都不是,所以或許哪裡都有可能呢?」瀧夜叉丸雖然已經覺得有些暈眩,但他一向很樂於跟女性談話。女性就像是水一般,既讓人渴求、但也有瘋狂起來將人滅頂的可能,就像他母親一樣。

所以,他當然不會拒絕那壺酒。

「老闆娘您是哪邊人呢?比起說我那些名不見經傳、連個家鄉都說不出來的小事,還是聽聽您的見聞吧!」

老闆娘聽到這話,臉是笑開了,但卻不是瀧夜以為的意思。

沒有家鄉的旅人,這不就正好?不,已經再好到不能更好了!

即使怎麼樣了,也用不著擔心有人會鬧上門!想到這,她的笑意更深了。對著那張豔麗得讓人生羨的面孔,她隨意的說了幾個趣聞,一面抬手,替那人又倒下一杯她特別的酒——

 

「呦,沒什麼傷心事,就別喝這麼多酒吧?」源真的話語就像是警鈴,令老闆娘心頭一驚,斟酒的手停在半空中。

這種場面好像以前在德國酒吧、替女孩子擋酒一樣。

走到那名男子旁,微微點個頭打招呼,以眼神及微笑先向男子示意。

原本這些制式化的紳士程序就到這裡為止,但在視線與那名男子相對的剎那,源真愣了三秒有;男子眼神迷離,有些飄飄然,嘴唇因為酒吧——看上去挺水嫩的。他雙唇輕啟,用唇語說著「謝謝」。

要不是源真多年扳著臉的功力,他大概無法將微笑從臉上卸下。當然,他依然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心情,只是感到有些呼吸困難,心癢難耐。

直到「說完」謝謝,源真才將眼睛從他身上拔開。

 

這次要比前兩次難太多太多、太多了。

原本笑到嘴都快裂了的老闆娘一和源真對上眼,那滿滿的惡意襲向源真有如漫天箭矢,她眉毛上挑,一臉要源真別礙事。

呵……源真心底冷笑了一下,他眼裡的老闆娘仿佛連面容都已經妖化,但是對有些經歷的厄除來說,帶著自信的裝傻迎視實在不成問題

「真是失禮了。剛剛看您開了這壺酒,我一聞到酒香就情不自禁的走來。不過——我看這位客人似乎已經有些醉酒了吧?大概也無法品嘗這酒的甘淳。」說到這,源真將老闆娘斟了一半的酒杯提起,僅只於做做動作、聞聞酒香。這第二壺酒果然有下毒,雖一般人大概聞不出來。

「老闆娘意下如何呢?」仍然面帶著客套的微笑,源真微微鞠躬,紳士的樣貌仿佛還待在歐洲那時,卻是他最討厭的樣子。

 

酒以及老闆娘靠近時散發的脂粉味中,突然闖入了另一股新的氣息。瀧夜叉丸詫異的抬頭看向來人,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作何反應。這是……誰啊?他茫然的看著對方,試圖在有些搖晃的視線裡瞧出端倪

挺拔的身軀站得筆直,姿勢漂亮,說話有種凌厲感。雖然臉有點看不清楚……但他瞇起眼睛,對著那人笑了

「我不介意,」雖然這問題好像是問老闆娘的,但瀧夜叉丸不在意,畢竟他本來就是很樂於跟人交際的……即使跟男人。

 

「您喜歡這酒嗎?」

『喜歡』

這個詞從他嘴唇吐出,以及仰頭抬起下巴的動作,看起來都極其曖昧。

 

「您喜歡這酒嗎?」男子的聲音慵懶又柔軟,一點兒也不粗礦,雖因為酒醉而有些沙啞,但仍可以說是非常好聽。

源真轉過頭去看著男子,發現他抬起下巴,瞇起的眼睛透著笑意,輕聲說著「喜歡」。

他又盯著那張臉了。有股衝動,讓他幾乎就要做出問對方名字的那種搭訕舉動。

「非常喜歡呢。既然您不介意,那老闆娘請您的這壺酒……可否讓給我?」源真帶著微笑向男子問道。這次他幾乎在盯著的同時就說出這句話,絲毫不露出一點破綻。

 

「如果您肯用名字來跟我交換的話,」

瀧夜叉丸偏了偏頭,將酒往對方推了過去。「我有些頭暈,失禮了。」然後略微搖晃的站起來,想趁著背後的傢伙還在酒酣之際,回到房裡去。

站起來時,他才驚訝原來眼前的人比他的個頭還要高。

估計有一米八以上.........

和母親一樣有異國血統嗎?

「如果不給的話,我也只能以大人來稱呼囉?」

 

「名字嗎……」站起身來的男子比自己矮了快一顆頭,略微搖晃的身軀在倒下與不倒下的邊緣遊走。

「哈,就叫大人吧。」對方抬起頭看著自己,卻好像也因此重心不穩,些微的前傾。扶住男子的手幾乎是反射動作一般。

「源真。」在兩人最貼近的瞬間,源真壓低嗓子,在男子耳邊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老闆娘從事黑市交易,那必然對厄除有些瞭解。他可不能泄露出任何可能搞砸這次任務的訊息。

「這酒我就收下了,您也儘早休息。」在確認對方站穩之後,源真並沒有反問對方的名諱。

 

這還……真是奇怪的人?瀧夜叉丸第一次,臉上還沒露出笑,但心裡已經少有的感受到了笑意。明明說要稱呼他大人,卻又在人耳邊呢喃名字……呵呵……

「……是的,就聽您吩咐,」用袖子掩住嘴,可不能在這時候這麼失禮的笑出來吧?

「晚安。」

雖然難得覺得有趣,但是接下來,已經該是『我們』休息的時候了。瀧夜叉丸輕輕的按了按額角,走上樓。

 

對方用衣袖遮住嘴角,但笑意藏不住。源真愣了愣,手指端著下巴,對方從容的樣子甚至讓他覺得自己太過大驚小怪。男子步上樓梯的步伐並不緩慢,也沒有那種好像會墜落的驚悚感,穩健的步伐不會讓任何人認為他喝了酒。

真奇怪……

在男子消失在樓梯轉彎處時,源真背後那股惡狠狠的視線仍然存在。這倒提醒了他現實狀況。

「這位客人,小店差不多也要熄燈了,還請您早些休息,預祝您有個美好的夜晚。」老闆娘的笑十分客套,也許是努力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吧。

但源真可沒露看她將抹布抓的皺巴巴、顫抖著的手。

是興奮?也許是憤怒吧。

今晚大概會需要警戒整個晚上了。

想到此,源真有些想嘆氣。

他朝老闆娘點點頭,什麼話也沒說的提著那壺酒上樓。

****

 

 

柔軟的被褥讓人昏昏欲睡,但來自背後的聲音,把瀧夜叉丸從夢鄉裡攫住,讓他硬是張開了眼皮子。

『……你在笑什麼?』「嗯?」

我……在笑嗎?

不可能吧?現在又沒有人,他又為什麼要笑呢?他疑惑的摸上自己的嘴角。

『真是噁心,』

背後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輕蔑。『一點點的小恩小惠就讓你這般感激啦?仰人鼻息跟賣笑還真適合你……』

瀧夜叉丸沒反駁,只是靜靜的摸著自己微笑弧度的唇角,對於背後住民的言論恍若未聞。隔一會兒才回話:「問題是,現在的您也只能依靠著這樣……賣笑?仰人鼻息的傢伙才能活下去啊?」

「溫熱的美酒、柔軟的被褥跟有榻榻米的房間,還有人的氣息,只有我能夠幫你啊,不是嗎?」

他這樣說道,話語裡充滿了甜蜜。「這個老闆娘很不錯啊?她說……她的兄弟離開家鄉很久了,看到年輕男性來投宿覺得倍感親切,還好心的多送我們酒呢!」

「您是哪裡不滿意呢?『哥哥』。」

這個稱呼一出口,房間內的空氣一瞬間彷彿凝滯了。只剩下瀧夜叉丸一個人自己的呼吸聲,以及說不出的壓抑感

『去死……』

濃重的壓迫感從背後傳來,但瀧夜叉丸不以為意的翻了個身,即時將背後客的吼叫壓進棉被中

「哥哥您就別鬧了,話說回來怎麼您今天酒醒得這麼早啊?是酒量變好了嗎?」

他拍了拍自己的後背,不意外的手指立刻被狠狠咬了一口。他抽回見紅的手指,舔了一下:「能跟人……這樣說說話、喝喝酒,我就很滿足了。」

『……你,就算跟再多的女人一起扮家家酒,也永遠也救不了那個也化成厲鬼的老母的你知道吧?尤其你還……』「哥哥,太晚了。」

 

瀧夜叉丸默默的又翻了身,將他所謂的哥哥的聲音給壓進被褥。「明天再說,好嗎?我不想讓老闆娘今天的善意白白浪費了,還有那個幫我擋酒的好心人。晚安。」

 

源真搞不太清楚現在的情形。

當他一聽到隔壁房有騷動就管不上什麼公家身份房客規矩,「找出牆的弱點、鑽出個洞來」這事似乎也不知道幹過幾次了?

耳朵緊貼著牆,隔壁的騷動卻讓他摸不著頭緒。

……有兩個聲音?

一個是那男人的聲音。

另一個明顯有著怒氣,是音頻非常低的聲音——印象中,有許多妖怪都是這種聲音。

就算聽不出內容,雙方的聲音在爭吵這點卻是可以確定的。奇怪的是,那名男子卻用帶著憐惜的聲音回應著那暴躁的嗓音?

源真皺起眉頭,這個男人實在無法猜透。

 

噠噠噠噠。

 

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比腳步聲更囂張的是銳器碰撞發出的高頻刺耳聲。

 果然要在夜晚襲擊啊?來的這麼快,是被逼急了吧。

「呵……」輕輕呵出一口氣,源真早已來到門邊,放在刀柄上的手指很柔,緊皺著的眉頭此刻放鬆的像是即將入睡一般。

所謂的戰鬥對他來說大概是最無庸置疑的領域。

當他的表情這樣從容,那外面那些人對他來說不過就是練習用的木樁。

當然能這樣淡然也是因為他能確定外面那些肯定是人類。

妖怪才不會如此笨拙。

這大概也是他還能如此冷靜的最大原因。

人類總是會因為一堆多餘的理由而失敗。

不過變化永遠都無法預測。

突如其來的,一股複雜的氣息傳來……是人?是妖?

糟糕!

源真心頭一緊,趕緊靠回墻面,聽遮隔壁的情形。

 

睡夢中被大量的人類的氣息打擾,瀧夜叉丸雖然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但也無法繼續沉在熟睡中。

人類的味道和情緒上的惡意鑽入他的七竅騷動著,瀧夜叉丸這下不得不張開眼睛,然後及時的──躲過了橫向他脖頸的那刀。

「這是怎麼回事呢?」

「這是怎麼回事!?」

同樣的問句卻出自於不同的人,用著不同的口氣。

其中一人已經裹上鮮紅的和服滑出了被窩,但身旁空無一物,語氣平穩;然而另一人卻站在門口,站立在人群裡,握著把長刀,口氣憤怒的對著右手邊的老闆娘質問

「我以為妳給他下好藥了!!怎麼這傢伙還醒著?」

很短的對話,但也足夠讓瀧夜叉丸弄清楚狀況了。

慢條斯理的他繫上和服的腰帶,白皙的手指在昏暗中甚至發出螢白的光澤,只是眼裡的光芒卻早已消失無蹤

『我說過了吧..........沒有人會愛你........或是那麼真心的對你好.....』背後的住民當然沒有放過這個可以嘲諷的機會,不顧現場的人群,嘶啞的吐出句子

 

隔壁的吼叫聲是壓斷他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

拔刀跟跨步幾乎是同一時間,刀影一閃,連開門的時間都省下;破門而出所看到的光景居然是門外十多個手提刀劍肩扛錘戟的男子——這還是對付一個普通男人該有的陣仗嗎?

源真傻眼的時間不到一眨眼,手上的刀雖已出鞘,但在「砍殺」的過程中,他只是用刀背將他們各個擊昏。

身為一個厄除,人類並不是他該格殺的對象。

隔壁房內妖氣高漲。這樣看來,老闆娘也許是比想像中還要棘手的傢伙。

 

礙於偵查所以不能穿著制服,降妖的太刀自然也無法帶出來,普通的刀大概無法將妖怪傷的太深……基於這些考量,源真實在應該立即撤退。儘管他有七成把握可以把那隻妖怪砍死,他也不該繼續向前衝去——

——但誰管的了這麼多?

 

平常的他總是很冷靜,但是要讓他看著人在眼前犧牲……他辦不到。

不過就在踏入隔壁房的後一秒,他真真正正的給愣住了。

房內還有幾個和走廊上一樣的壯漢,老闆娘好像站在更前方,源真看不見她的樣貌。

但他一點也不在意。

稍早,佔有他視線的是那名男子;此刻,讓他露出這般神情的也是那名男子。

 

微弱的螢光自男子太過蒼白的皮膚上綻發,黑如星空的髮絲之間,幽怨又十分悲傷的紅光隨著眨眼的頻率閃爍。

最讓源真注意及震撼的,莫過於那對人類不該有的鬼角。

這是……什麼情況?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

瀧夜叉丸側過半邊臉。

他不清楚現在他的表情是不是在笑,應該笑不起來了吧?

 

『你看吧』

低吼有如野獸般的笑聲迴盪在狹窄的房間,就連空氣也在震盪了起來。森白的臉孔,眼角卻泛紅得有如哭泣,瀧夜叉丸的聲音聽起來卻異常柔軟:「請告訴我.....

「因、因為...............不對.......不!只要吃了你的話!一定勝過吃其他那些光會誦經的和尚吧!?更年輕.......更美麗!會變得比你那張皮還要美麗......

『你看吧』

 

瀧夜叉丸閉上眼睛。

『我跟你說了.......放棄吧......

其實老闆娘說了什麼,他大概也都聽不下去了,執拗的要一個回答,大概也只是個形式。這時老闆娘似乎還對著他喊叫了什麼、門口的那些人似乎也遭受了某種攻擊、有另一個新的人又闖入這個房間?眼角似乎瞄到了稍早的,那個男人......只可惜瀧夜叉丸已經覺得很累了,不想再多想。

 

所以,他緩緩的轉過身去

 

鮮紅的和服隨著腰帶的扯落,滑落。

轉過身去的瀧夜叉丸露出一片白皙的背脊.........露出一條延伸至尾骨的傷疤

鑲嵌著巨大的鮮黃眼球。

『──』

野獸般瘋狂的笑聲響起。

接下來的情景就真是極為糟糕──也極為慘不忍睹的紅色,從後背竄出猶如妖物般的黑亮手爪撕開、再充滿著大口咬和大口吃的畫面

持續的時間雖然很短,但瀧夜叉丸緊閉著眼睛,一步也沒有轉過身來。

 

大嘆一口氣,眼前血肉橫飛,那隻妖怪大啖人肉的樣子實在很沒有禮節,這樣髒亂的吃法肯定會將餐桌弄的面目全非。

源真緩步向前,太刀刀尖將木質地板劃出一條細線,低垂的像是掛在手上。

他什麼都不好去想,想想禮貌問題好像才能帶他遠離這些是非。

我把身為人類的老闆娘當成妖怪,而真正的妖怪……我竟然想保護他嗎?

反了反了,哈哈,太可笑了。

源真前進的路線並沒有受到阻礙,雖然總有肉塊飛來,但他擺個身就能閃過;雖耳邊慘叫聲不斷,但他現在聽不到任何噪音

妖怪的鬼手並沒有攻擊他,他不去想是為什麼。縱使想出了理由,他要做的事仍然不變。

 

殲滅怪異。

 

縱使那男人……那妖怪那時看上去單純無害,但他現在仍然輕鬆地將人類撕裂,這樣血腥殘忍的事,不是一樣眉頭沒皺一下就做的出來?

呵,妖怪啊……

走到了那妖怪面前,源真甚至不想再看到那張臉,他硬生生的否定了所有會令他動搖的想法,如那男人也許沒錯、老闆娘的殺意在先的事實。

舉起刀,這妖怪仍然沒有任何阻擋他的舉動。

他肯定意識得到自己準備要殺他吧。

 

白刃落下,卻懸於半空。

 

原來更可笑的是,自己面對一個妖怪,居然沒有殺意嗎?

 

『還有.....還有..............

「夠了。」

及腰的的烏黑捲髮沾上不少血珠,在微弱的光線下像是另類的裝飾。

瀧夜叉丸緩慢的撿起地上的和服,穿上。

鮮紅色再染上紅色,和服看起來也只是像濕了點而已。

........我很抱歉,」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即使當他一轉過身,就面對那把懸在自己面前的刀,他的聲音依舊平滑得一如初見........

 

如果那張臉上沒有淌滿淚水的話。

「再見。」

瀧夜叉丸輕聲的在那人耳邊說了,就像當時那人在自己耳邊呢喃的一樣。

從髮叢間竄出的一對鬼角,在沾染了血滴的情況下格外顯眼。但相對於那身紅,瀧夜叉丸的臉卻是毫無血色的。一片的蒼白上只有眼角的淚水不斷滑落,哭得比誰都悽慘!

「……」

似乎還想再跟對方說些什麼,但對瀧夜叉丸來說今晚已經是心力交瘁。況且他要跟對方解釋些什麼呢?看著那把刀,那個會為他擋酒的人,此刻,是怎麼想的?已經再明瞭不過了吧!

 

於是,他試著擠出微笑,然後蹣跚地走過那人,走過那間已經面目全非的房間。

 

 

……那滿臉的眼淚是怎麼回事?

對方看著自己,背後的鬼手像是有意識般自顧自咕噥著。源真不曉得自己面對對方的臉長什麼樣子,此刻他只希望自己不要露出厭惡的神情。

「我很抱歉……」對方這樣說著,好像已經很習慣這種場景,眼前的那張美麗的臉帶著史上最難看最委屈的苦笑。

「為什麼這麼難過……」這句話遛到嘴邊,源真又將它吞下,這種關心的話語他不能說。

源真不瞭解,他從沒見過這種表情的妖怪,仿佛他才是被害的一方——雖然事實的確如此。

 

他們倆都沒有互相解釋的理由,凝重的氣氛使極短的靜默時間也嫌冗長。

就連眼神也沒有任何交會,男子就這樣繞過自己,在自己耳邊輕聲說了聲謝謝。

而這個舉動讓源真睜大雙眼,他舉著刀的手早已沒生命的垂在身旁。雖想伸手拉住他,最後卻也是徒勞的握緊拳頭。

男子就這麼走了,最後視線裡的他搖晃的身軀有些踉蹌。

「抱歉……」

輕聲的像自言自語,然而自己道歉的對象究竟是誰呢?他已經搞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