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聞事件02 ── 時光蝕毒》  中

 

踏出神社，天光已趨橘紅。

男人的話言猶在耳，不管相信與否，他勢必要重新檢視獲取的每個訊息。不論是村民、老者或是山神，無法鎖定犯嫌的情況下，最簡單的便是將所有人悉數列入嫌疑名單。

 

下山路途少了濃重的嵐霧阻礙，花費的時間比評估中少了許多，因此，他決定多繞些路，緩緩探索村莊外圍。

與神岳山登山入口相連的是座簡易休憩小亭，約莫是供予過客或村民休憩。在小亭後方百公尺處，則豎起了成排的簡易木柵，圈圍出大片空地，並將空地上頭唯一的破爛茅草屋劃分在村莊與道路之外，猶如現世與彼世之隔。

如果沒記錯，柵欄圈出的界外區域，確實被村人們視為不可靠近的禁忌地點，而原因，同樣是模糊隴統的村長如是說，頂多再摻雜了些臆測，例如：隨意靠近茅屋者，輕則病上把個月，重則失蹤，幾日後便會被發現屍骨不全的曝屍於空地……

他不否認鄉野奇談的真實性，卻不盲信訛傳的惶惶故事。任何說詞定有其原因，先是被人加油添醋，而後穿鑿附會，再來以訛傳訛，最後形成三人成虎般的虛假事實，而破解不真確傳言的最快方法即是一探究竟。

 

俐落的翻身越過柵欄，才往前走了小段路，便能察覺到空氣中隱約飄散的鐵鏽味。他不像自己弟弟能輕易分辨出味道間的差異，卻多少能從被空氣稀釋後，依然可嗅見的狀況中判斷死者或許不只一人。

雜草上方未有任何拖曳或打鬥痕跡，連不慎灑落的血沫都沒有，除去自己判斷有誤的情況外，他只聯想到怪異犯案的可能性。然而，神岳山地處偏遠，除了行腳商人與村人外，幾乎不會出現外來遊客，怪異如何混充成人類潛入？又，為何於此行兇？以及，這裡曾發生過的兇殺與神隱事件是否有某種關聯？

將疑點條列整理，他逐條思考，試圖從中看出端倪，努力所有分散的拼圖串成完整過程。

 

走抵茅屋，血腥味益發濃重，卻依然不見任何打鬥痕跡或屍骨碎屑。他抽出武器戒備，以防稍後探察的過程中出現任突發狀況。

「厄除大人，請問您在這裡做什麼？這裡是村子的禁地，不允許隨意進入。」推開茅屋破敗小門的剎那，身後隨即傳來並不陌生的蒼老聲線。他認得那是向十紋求助的老者，同時也是備受村民景仰推崇的村長。

「抱歉，是我疏忽了。」有禮的道歉，但架起的長刀並未收下。

「請您立刻離開。」老者走近，側身檔在門前，儼然守護者的姿態，不容任何人進入。

「請問茅屋裡頭是什麼？還有，為何這裡會被當成禁區？」他向後退了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手握天伏，悄然擺出應戰姿態，「只是有點好奇，沒有其他惡意。」

「這是村裡的秘密。厄除大人，請恕老身無可奉告。」老者朝他靠近了一步，像是企圖逼退。

「我明白了。」隨著對方的前進動作，他又退了一小步，依舊不卑不亢的提問：「您認為『禁地』與『神隱』會有任何關聯嗎？因為您是這裡德高望重的長者，想參考您的意見。」

「厄除大人，請恕老身愚昧，『禁地』與『神隱』本來就是兩件事吧？」

「那麼……可以請問您『禁地』曾發生過什麼事嗎？」

「這裡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是否是您多慮了？」老者斂起了笑容，面色變得凝重，「厄除大人，您若繼續追問，並不是明智之舉。」

「感謝您的提醒。」又向後退了幾步，直到確定拉開的距離已足夠長，提起天伏，邁步朝人直衝而去，「但為了完成任務，我仍必須嘗試。」

語畢，刀刃朝破損的木門揮砍而下。

 

只是，傳到手心的反抗力道並非預料中的硬實質感，反而更趨近於肉身與妖身的彈性觸感。他看見老者奮不顧身的以後背擋下攻擊，慈藹的眸光透出冷峻，爍動嗜血的暗紅。

「你們一個個都這樣。」蒼老的聲線頓時拔高，「你們一個個都這樣，不管是那群人或那些孩子，甚至是都城派來的厄除，每個人都是一個樣。」

規矩梳起的髮髻散成絲，老者的身形不再佝僂，雙手儼然成了利爪，面露猙獰的出言低吼：「殺了我的孫子，現在連他最後安息的地方也想破壞？」

「所以您要我們幫忙尋找孫子的事情是假的？」架刀格檔尖利指甲的攻擊，在對方逼近眼前時，抬腳踹開。

「曾經是真的。」眼前的人突然大笑，體型再次暴漲，「但是你們帶回來卻是一具屍體。我的孫子、我活潑可愛的孫子……早上出門前才叮囑過他要小心，晚上他便消失了！再隔幾天，我得到的是具屍體！是屍體！」

 

低啞的控訴伴隨咆嘯聲迴盪在夜空，攻擊再次漫天襲來。

「所以你開始復仇？」他聯想到那些鐵鏽般的腥味。對方始終不願讓自己靠近這塊地方，或是因為此處另有隱情。

「復仇？怎麼算得上復仇？」高大的身形充滿壓迫，一個不慎，衣袖便被利爪扯破，「他們害死了我的孫子，那些帶他上山害他墜谷的人、那名救不回他的厄除，都必須死。」

怒意及恨意似乎助長了攻勢，對方襲擊的速度又加快許多，他的格檔變得吃力，不時左支右絀。

「那孩子的忌日快到了，就由你來當祭品吧！」利甲瞄準心臟刺出，他只來得及用長柄將兩人隔出小段距離，指甲尖端依舊陷入半吋，戳出點點血色，「反正你也打不贏我，做什麼繼續反抗？」

咬牙，近乎貼近的距離讓他無法使用長柄武器作戰，只得從腿側抽出精緻小刀，抬手，宛若擁抱般的姿態，將刀刃狠狠刺入對方的心窩處。

但他明白這只能延緩行動，欲結束這場戰鬥，只有用天伏收割對方性命一途。於是，他趁著對方因吃痛而停下動作的剎那，一連串劈、砍、刺擊毫不留情的落下。

 

「吶，人類。」周遭的空氣突如凝滯，隨後又是一陣勁風吹過，掀翻了搖搖欲墜的茅屋，帶起令人窒息的濃臭腥味，「你要找的，是這些人，對吧？」

幾個小時前遇上的天狗再次現身，如同遊戲般的把玩羽扇，指尖操弄起風勢捲成小小氣旋，將化身妖異的老者困於風刃之中。「你知道我是誰，別輕舉妄動，不然會死喔。」

 

怔愣只有一瞬間，他很快的站定腳步，在淒厲的尖叫中，任憑風刮過雙頰產生刺痛，前往茅屋倒落的地方一探究竟。

於茅屋矗立的方圓散落遍地屍骸，根據半腐的狀態與數目推估，大概就是老者向機關提出協尋的那群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