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聞事件02 ── 時光蝕毒》  上

 

還記得那張由歲月刻畫成的蒼老倦容如何憂心忡忡，顫顫惶惶的請託猶如畢生心願，僅僅希冀卑微請求得以實現。

 ──厄除大人、請您……請您救救老身的孫兒……

 

接下上層轉交的任務，進入神岳山前刻意繞至山腳下的小農村一一探訪居民，自獲取的情報中逐一提煉分析，所得原因不外乎：失蹤的孩童們觸怒了山神、荒廢神社裡頭的神明作祟。

泛神信仰，在這時代裡依舊根深柢固，而他不否認村民們說的每個可能性。正如厄除的存在，正如怪異的存在，皆是古老信仰於時間洪流中淘洗出的結果之一。

然，相比大同小異的失蹤原因，他更在意的是村人們何以篤定前因後果，言之鑿鑿的認定失蹤與神隱的必然性。

 

進入山林範疇，偏高地勢能明顯察覺驟降的溫度，而神岳山的嵐氣也一如傳言，將可視範圍限縮在最小半徑，迷濛了整片視野。除了模糊樹影輪廓在熹微日照下隱約可見，他無法想像失了指南儀的旅人或忽略方向感的孩童如何在這片山地裡行走、遊玩。

或許，這就是當地村民與外地過客的差別也說不定。他想起離開村子前，被所有人尊為村長的老者，曾用低啞聲線問過是否需要嚮導，被他委婉推拒──如果免不了一戰，多了個人類嚮導並非益事──。

 

嵐氣漸重，披風因此沾上些濡濕感，緩慢蝕入膚上的沁涼讓他不適的搓起手臂增添暖意。已經完全見不到回程路途了，對照指針引導，他調整前進方向，朝山陰面走去。

豁然開朗的景緻令人無法立即適應，矗立眼前的不再是被濃霧壟罩的高大林木，而是破落卻不掩肅穆莊重的神社院落，簷廊上方，已朽的木牌用蒼勁墨跡寫了些像是古文的字詞，他只能不解的朗出音讀，猜想或許是這作神社的名字。

老舊鳥居銜接神社前院，小徑兩旁豎立了用相同字跡鑿寫的古文石碑，大概是介紹或讚詠之詞，他無暇細讀，僅用目光粗略掃視，直往神社大殿前去，細細視察過每個可疑角落。

 

「喔？真是稀客。」

翅翼拍打的聲響帶起陣陣徐風，直至對方在身後立定為止，他才調轉過身，不失儀節的脫帽、彎身向人行禮。「請您寬恕此次的冒昧打擾。」

「無妨。」他聽見眼前刻意戴上面具的身影爽快回應，並脫下了籠住整張面容的深紅面具，朝他挑起了煞是好看的唇線弧度，「『十紋』終於肯派人來了？」

對於不算善意的問句，他選擇沉默。縱然知曉前來之人應屬山神位階，只是無法探清目的為何的情況下，寡言顯然是最明智的應對方式。

「讓我猜猜，你是來探查『神隱』的真相？」羽扇陰影掩住了半張臉，他依舊無從判斷對方是否意有所指，只能從隱約的喉間哼笑推論出不屑或旁觀看戲的心態較為可能。

 

──當任務相關人刻意向你提起隱密的任務內容時，只有兩種可能性。

 

前輩曾說過的話猛地浮現：一是「此人為情節犯行重大者」，只有主謀或同謀之人，才會藉由刻意為之的關注刺探情報；另一則是「情報相關者」，不論涉案與否，皆握有一定證據與關鍵，甚至足以左右最終結論，他們可能出於好意而給予情報，卻也可能為了索討利益而出賣情報。

他暗自希望刻意現身與自己見面的天狗山神屬於後者。「請問您聽聞過何種傳言？」

「讓我想想。」男人做出苦惱深思的模樣，繞著他的周身走動，「比如說──天狗大人將孩子神隱了。或者是……」

「或者？」

「人類，你覺得……那些村人說的話可信嗎？」男人又用羽扇遮掩了失溫笑意，抬手指向山角一方，大片嵐霧隨即散去，隱約可見村落一隅。

「不論可信與否，傳言必定其來有自。」視線依循男人的動作落於山腳，他回想著從村民口中得知的種種說詞，眾說紛紜，卻不約而同的指稱村長如此告知他們。

 

蒼老卻不失端莊慈祥的老者面容仍記憶猶新，而他隨口詢問過，卻沒有任何一名村人能清楚說出村長的年歲與來歷，每個答案皆是模糊籠統。

既是在位許久又備受敬重的長者，為何連村落耆老都無法詳說出隻字？

 

「看來你也跟我一樣不相信人類。」男人大笑，猖狂笑意振動了空氣，帶起一陣風流，「既已位列山神，職責所在便是守護此地居民。人類，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您是指……孩童們的失蹤與『神隱』的傳聞無關？」

「無關、有關又何妨？」男人笑著，眨眼間，身影轉淡消逝於突如的風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