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湯石 堇&雨宮皐月】-宵闇異聞其之三
今天排班,自己沒有排到巡邏。
傍晚時分,因今早就已知道沒有巡邏班要輪,處理完今日的公文分量之後,就等於處理完其他有關工作的事情。
堇打算早一些離開軍營,回到宿舍休息。
將辦公桌稍微整理乾淨,身著軍裝的她一路像是散步踏出了軍營大門,步行一小段路。
卻不經意地聽見站在街道上聊天的民眾們聊天的內容─
『前幾天大概這個時間,我到墨田川那兒散步,竟然遇上怪物......』
『哇......聽起來好可怕......』
『看起來應該是河童吧......牠有攻擊我耶,還好我跑得快......但幸好沒有被奪走尻子玉。』
『......說起來,尻子玉到底是身體的哪一個器官呢?』
『哪知道......』
『那你在胡說什麼啊,哈哈哈,不過你說的那個,被偷走了會發生什麼事情呀?』
『你要試試?』
『不了,最近不要經過那邊才好。』
─河童......被攻擊.....?
猶豫了一下,轉個步伐,堇往民眾所說的墨田川方向走。
......既然順路,就走過去看看。
反正也沒事。
* * *
十紋機關三樓左邊廊上"雨宮班"辦公室,部分的人可能聽說過這裡的中尉向來是以驕縱出了名,
屬她管轄的下屬在私下甚至直接以"大小姐"作為稱呼。
今日傍晚,鋼筆於紙面振書的聲音夾雜語調高亢的女音響徹整個空間,雨宮班辦公室壟罩在一片低氣壓之中。
靠近北邊牆面碩大的深褐色辦公桌慘遭成山的公文的淹沒並不時地從裡面發出碎念的聲音,從縫隙中只能勉強窺見一頭亞麻秀髮正埋首批閱文件。
兩側則各站著一位高挑黝黑的黑髮男子與另一位銀色長髮軍官。
前者將桌面放不下的文件移動至鄰近辦公桌個別分類整理;後者則對著話筒對另一端不停的比手畫腳,並不時回頭催促埋沒在文件山裡的上司。
「皐月大人,關於居民損失補償的公文完成了嗎?上面說下班前就要!」
「啊~~人家正在看啦!」
「大小姐,這份資料已經拖過時限了,應該先處理這邊的東西。」
「诶?怎麼現在才拿來──!」
「皐月大人,上面的在催─」
「人家知道了啦!!!!」
「還有,大小姐,中校說妳的例行報告還沒交。」
「叫他再等等!」
「皐月大人!上面...」
「把電話掛掉──!!」
「大小姐,剛剛提到的那份資料...」
「宗介君~人家只有兩隻手喔!而且只有右手會簽名呦。」
「皐月大人,上面的說....」
「上面的上面的上面的─煩死了~!」
『──碰!』
巨響蓋過所有雜音,桌邊幾張紙類受到衝擊掉落地面,辦公室瞬間一片安靜─
嬌小的人兒雙掌緊貼深色桌面、低頭站立於辦公桌後,良久...
「....人家要去巡邏!」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宗介君、冥醬,這些就拜託你們了!接下來我要陪桃醬一起去巡邏~」
說話的同時她順手帶上裝備並移動到門口,一手搭著門框回頭露出那一貫的微笑。
「在我回來之前把這邊的文件整理好呦~拜託你們了,Bye Bye!」
隨著棕色大門被帶上,辦公室又再度恢復寧靜。
其中只剩下瞠目結舌看往門外的女子;與一臉木然面對無人辦公桌的男子兩人。
* * *
她一直覺得後頭有〝物體〞在跟著自己的聲音。
小小的,像是用小跑步的方式追著她的腳步。
啪搭啪搭的聲音。
感覺是小小鬼怪,卻又無害。
街道至墨田川的這段路,堇回首了一、兩次。
但在熱鬧的街道上,她沒看到任何異狀。
所以就回身繼續走,任由那個聲音跟著自己。
直到她抵達了民眾所討論的,墨田川沿岸。
灰眸望著那潺潺水流,順延往下,旋步正準備朝向河川旁的道路走時。
那個〝物體〞突然用啪搭啪搭啪搭的小小腳步衝刺─
一頭撞上了才移開半步,堇的鞋後跟。
......?
感受到小小的衝擊,視線轉回。
向下,望至從剛才從來沒有去注意的角度。
「汪!!」
軟軟毛絨的小動物叫了一聲是屬於牠物種的叫聲。
在撞上堇後,牠一屁股坐在她腳後,並對眼前的軍人猛搖那小小的短翹尾巴。
─......原來......那聲音是......
之前任務撿回來的幼犬,堇一直養在辦公室內。
可能今天未有巡邏班次讓自己稍微愚鈍了些,從離開軍營到現在,她沒有發現牠竟然跟了出來。
一路跟到這裡。
微傾身,伸手摸摸幼犬額際,後者似乎挺開心地搖著尾巴,回舔撫摸牠的掌心。
然後,豎起小小的耳朵,起了身,朝堇身後遠處的兩身影叫了好幾聲。
大尉因牠的叫聲,正身回首看向那方位。
不遠不近的兩身影跟自己一樣,身穿厄除軍服,似乎正在談論什麼事情。
在夕陽下映照的兩位,一位紅髮變成了淡淺橘黃,而另一位髮色因為本來就偏暖色系─
但看得出來是亞麻黃。
堇見過那顏色,也一同行動過。
她知道名字。
雨宮皐月中尉。
遲疑了一會兒,一手撈起在地上想要〝衝刺〞過去的小犬類,舉步走了過去。
* * *
「雨宮家大小姐還真夠厚臉皮耶!」
聲音的主人來自半張面容幾乎讓口罩給遮去的紅髮厄除。
只見鼻樑上深邃的眼窩與炯炯有光的黃棕色眸子,望上看,雙眉則是淡的讓人難以察覺。
瞅著身旁一臉憋屈的上司,她擰擰眉,接著翻了個白眼─
「這是第幾次啦?藉口巡邏把工作丟給伍長和准尉?大小姐不知道這樣又要害我被念了嗎?」
穿過口罩發出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隔閡。
「桃乃好冷淡~~~~人家很擔心妳耶─墨田川竟然有攻擊人的河童出沒!!」
皐月好似要對倆人眼前的河川說教一般,直指著水流,接著又指向被稱做桃乃的厄除。
「於是,身為愛護下屬的好長官,當然要優先陪同我們家的桃醬一起進行危險的巡邏事務才對呦!公文天天都可以改;可是我們的桃醬就只有一個!要是為了批閱公文讓桃醬獨自一個人進行危險的巡邏,甚至發生了甚麼事的話,我會很難過很自責很後悔─」
「是─是─能這麼理直氣壯也不簡單,除了不要再用那恐怖的語調叫我之外,妳說的都對─」
「說起來~尻子玉是什麼東西呢?如果找到河童就能解開這個謎團了呦!吶,桃醬~?」
「大小姐只是想多拖延一些時間好讓伍長和准尉幫你處理完公文吧?」
「嗯,那不是湯石大尉嗎?」
「喂─妳別想轉...啊。」
撫過草堆的聲音讓皐月注意到身後的動靜,湯石大尉手上正拎著一團眼熟的毛球往這邊走來。
這正好給皐月轉移話題的機會。
桃乃默默瞪了一眼滿面春風的皐月咋聲,才跟著面向前方行禮。
* * *
被撈起來的小幼犬一開始有些掙扎,抬頭對堇鳴叫了幾聲。
但步伐移動後,就乖乖地不再亂動。
僅是搖著尾巴,任由堇單手捧在掌心中,帶著走。
聽不太清楚遠處兩人究竟在講些什麼,飄到堇耳邊的只有音量稍大的說話聲。
卻不是那麼的清晰。
......在吵架?
但隨自己的腳步走近,後面的對話令自己明白,就是同僚間簡單的鬥嘴加聊天。
幾個關鍵字也竄進了堇的耳中。
巡邏、墨田川、河童、尻子玉─
還有公文。
中尉似乎注意到自己的出現,轉了身看向自己走來的方向。
身旁紅髮軍人也在同時間對自己行了個禮。
先是對皐月點頭,再用空出的手回了軍禮給她身旁的同僚。
此時手上的小犬不知道怎麼回事,發出幾聲嗚咽。
應該是見到上次任務中與堇一起出現的皐月,對眼前的女生善意地叫了兩聲後,扭動小小毛絨的身軀。
堇差一點抓不穩牠。
見牠想要下來,大尉也沒強人所難。
再敬完禮後,微俯身輕放下了小狗。
像是一團棕色毛球的小犬類落地,即刻伸展短短的四肢。
接著用很可愛的小跑步方式,直奔皐月的腳邊。
「......在巡邏?」
看見小狗的舉動,堇沒有阻止,畢竟牠認得皐月。
輕聲詢問,雙眼視線先是在小毛團移動的身上,然後再移至眼前的中尉。
* * *
皐月目視小柴犬以笨拙的動作翻過草皮往自己腳邊靠近。
隨後笑盈盈的望向湯石大尉頷首。
「是的~大尉聽說了嗎?墨田川有河童出沒攻擊民眾的傳聞?」
她擺過頭,滿面愁容的看著身旁的桃乃。
「人家擔心我可愛的部下獨自一人巡邏,若是遇到危險該怎麼辦?擔心的連工作都沒辦法做─」
然後恢復笑容將視線轉回來。
「想到這裡人家就跟過來了~!」
「嘛、就是公文改不完了只好逃出...啊啊好痛!!」
桃乃猛地抽起左腳板抱著跳到一旁,皐月接著開口。
「對了~大尉,這小傢伙叫什麼呢?」
回應她的,是大尉有些茫然的表情。
抱起腳邊的毛球,皐月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大聲說─
「不會吧~騙人~你沒有名字?真可憐...這樣好了,人家來幫你起吧~」
小柴犬偏著頭看向眉頭緊蹙認真思考的皐月。
「嗯~~石...石郎...石兵衛...石村...不、不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堅持石起頭─
「啊~有了!石蕗、石蕗怎麼樣?石蕗的花語是復甦的愛、面對困難也不受傷...不覺得挺適合的嗎?」
皐月微笑面對湯石大尉─
「好!決定了呦~石蕗,從現在起你就是石蕗!」
沒等主人開口,於是小柴犬的名字就由皐月單方面決定了。
「大小姐─你幹什麼,很痛耶!」
此時回來的桃乃通紅著臉,見到人便是劈頭大吼;皐月咧嘴一笑,舉著石蕗往桃乃逼近─
「唉呀桃醬~看,牠是石蕗呦~怎樣?很棒的名字吧?」
臉色瞬間刷白,桃乃動作迅速地往後連退了好幾步。
「哇──不、不要拿過來─!!!」
「桃醬看嘛~很─可愛呦~!」
被高高舉起的石蕗晃著翹短的絨毛尾巴對著桃乃叫了聲。
「哇啊──走開!!!」
「呵呵呵...桃醬連小石蕗都怕呢!」
「妳...!噫、不、不要拿過來啊──!」
「喏─不需要害怕呀~」
「─汪!」
「大小姐───!!!」
兩人一犬喧鬧的聲響傳片河堤。
然而,此時還沒有人注意到河床邊,高叢後的河面,有道視線正往這邊悄悄窺視著─
* * *
她其實,很少有這機會看到這種景象。
任務,歸營,忙工作,又或者是練武,比試,訓練新兵。
其餘的時間堇多是一個人,看書,休息。
通常是自己與自己相處。
-畢竟她有一定的原因,不太會去跟其它同僚打交道之類的。
皐月幫小毛團取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接著抱著牠,和旁邊的厄除像是嘻笑般的玩鬧。
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這景象的堇,在那麼一瞬間,微扯了嘴角露出淺笑。
也沒阻止兩人間的嘻鬧,轉身緩步將玩鬧的聲音暫時放在後頭。
從剛剛皐月的話語中,她知道兩人也是為了那件傳聞而來。
稍早自己在街上聽到的相同。
河童襲擊事件。
步伐沙沙地越過草堆發出聲響,堇走至河岸邊,只是想趁天色還有些餘光時稍微巡視一下墨田川四周。
逐步靠近,聽到那水流,不急不徐,述說此處的平靜。
平靜中,帶有一分微乎其微的不對勁。
灰眸四處望了望,昏暗的視野壓低了厄除的觀察力。
不使用自己體內的能力,到目前為止,堇覺得大致上是沒問題的。
-但河童是怪異......
普通看不到身影,只好.......
心中盤算準備啟動用能見著妖氣的左眼再掃視一次時,左手突地被一股力道抓住手腕,往前用力拉扯。
!?
從平緩水面下伸出的一只,不屬於人類的手。
堇只能注意到此處,身子向前不穩地直接往水裡頭栽去-
然後,全身浸水的黏膩及水溫帶上的寒冷,頃刻湧上。
河水灌入鼻腔,讓堇無法呼吸。
在水中睜眼,迷濛的視線只看到攫住她的那雙帶蹼的手,死命地上移掐住了自己的頸部。
反射動作掙扎了幾下,一掌揮開那壓制的手,並以左腳用力一踹,將勒緊自己的生物踢離自己前方。
擺脫那力道,堇立即上浮,仰頸探出水面吸到了一大口新鮮空氣。
一手抓到岸邊雜草,穩住身體支撐上半身別再往下沉。
剛才嗆入口鼻的水引發一連串猛咳。
* * *
等到兩人發覺異狀時已經來不及了,遠處湯石大尉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岸邊─
「渾蛋!!」
先是桃乃一個箭步衝出去;皐月在放下石蕗後也跟著向前查看。
趕到現場時,湯石大尉正抓著岸邊的草叢慢慢地將自己移向陸地,接著用手撐起身體使力往岸上爬。
「大尉!沒事吧?」
桃乃伸手攙扶。
「可惡!天殺的渾蛋!居然敢對厄除下手,這傢伙不是傻了就是活太膩了!」
接著她惡狠狠地咒罵。
隨後趕來的皐月半掩著嘴,驚訝地看著渾身溼透還在喘氣的湯石大尉喃喃道。
「沒想到還真的有...原來不是單純的謠言啊...」
「妳呀....」
桃乃無奈的翻了白眼。
* * *
經由同僚的幫忙下,堇整身濕透脫離剛才的危險水域。
邊咳著邊爬上岸,氣息還未調整平順,只能喘著氣,聽皐月和桃乃的聲音在自己身旁。
但堇並不在乎這個。
她發現一件比被河童攻擊還要重要的事情。
自己軍裝的衣領在剛才水面下的襲擊與動作下,被扯開了。
順勢像是要檢查般地,伸手向上摸探自己的胸口前。
─母親的犬牙。
掛在那兒的項鍊,現在那位置空空如也。
糟糕。
將所有想法置於腦後,堇知道失去那飾品會有多大的危險。
等同於失去自己壓制本身妖力的能力。
一定會失控。
連帶的,她會失去理智傷害所有在她自己身邊的人─
帶動全身動作,堇二話不說立即回身又躍入水中。
間隔幾分鐘的時差,水底下視線更為模糊昏暗。
更別說看到項鍊,或是不懷好意的怪異。
在水裡胡亂摸索,最後卻因徒勞而功再次回到岸上。
「......項鍊有妖力。」
......真的糟了。
目前的狀況要追不是,不追也不是。
這段時間,已感受到自己體內原本規律的妖氣,正與靈力開始相牴觸,到處亂竄。
「牠拿走了項鍊。」
一句話,說明自己可能被抓以及剛才回水中的原因。
也僅此而已。
因剩下的力氣,她得集中在控制意識上。
摸探胸口的手改抓緊衣領,深呼吸一大口氣。
轉了步伐,先退離身旁兩人明顯的好幾十步。
「別過來。」
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撐多久。
做出異常舉動的同時,堇冷著聲音提醒身邊兩人。
* * *
「大尉──!?」
只見湯石大尉一個翻身跳下河堤─
岸邊的兩人皆是一臉錯愕地看著半身浸入河面、接著整個人潛下水底的湯石大尉。
隨後,水底揚起了陣陣泥沙遮蔽了視線,讓人難以掌握底下的狀況。
「可惡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桃乃見狀拉開軍外衣正想衝下水將大尉撈上來,皐月則是伸出左手擋在她的面前─
「等等。」
幾分鐘之後面色蒼白的人影浮上水面。
『......項鍊有妖力。』
大尉面色鐵青地吐出這句話,
「甚麼?」
桃乃出聲。
『牠拿走了項鍊。』
湯石大尉說,接下來她抓住衣領緊張的向後退了好段距離─
『別過來。』
「甚麼!?到、到底是怎麼回事!?」
完全無法會意的桃乃看向皐月。
「....估計是,會發生很麻煩的狀況呦!」
皐月意味深長瞇起眼─
「桃醬,大尉交給妳了,我必須趁著這傢伙還沒跑遠之前找到牠─」
語畢,她轉身朝著河堤上游跨步跑開。
「什...!?喂等等!!喂──可惡啊~~~大小姐真的麻煩死了!!」
桃乃焦躁的揉了揉頭髮,只能用力瞪著皐月,目送她朝遠方離去。
* * *
皐月的聲音及腳步聲由近到遠。
堇沒抬頭,但卻知道自己透露出的訊息,讓中尉試圖去幫自己追回被拿走的貴重物品。
一失去鎮壓妖力的犬牙,全身的保護功能崩毀。
體內開始逐漸流竄失控的妖力。
牴觸間抗衡,翻騰血液。
與心跳鼓動融合。
翻湧且衝突的難受度,她無法形容。
之前經歷過,也沒力氣去多想。
才深呼吸過後,堇又連續吸了好幾口氣。
擰住秀眉,抓著衣領的手,力道不減反增。
「所以到底是怎麼樣啦!!」
皐月丟了一句話後只徒留桃乃一個,後者發現中尉離開的距離已叫不回來。
她只好回首,依照上司的指示面對眼前大尉。
見到堇表情從蒼白到有些類似痛苦和掙扎,紅髮軍人先是愣了一下,準備要走上前查看。
她說過了,「......別過來。」
假如不想受傷的話......
尤其是當她失去意識後.....她得避免掉失控後可能會做的一切事情。
包括造成的無辜傷害。
再次警告,聽見前方踏出一步的草地摩擦聲,堇只重複剛才的話。
湧上的妖氣在與靈力抵抗後逐步增加,攀上左側半邊。
意識雖然尚為清楚,但她明白自己應該撐不了多久時間。
被皐月放下的石蕗,似乎感受到周圍產生且外放的異樣妖氣,壓低軟軟的小身體。
嘴裡發出警戒的咕嚕聲。
那低吠迴盪在堇空洞的腦中。
以及她攫取到的,對面還是嘗試想接近自己,那女孩的聲音。
變成了片段。
「大尉......」
「─我說別過來!!」
承受體內又一陣強烈妖力攪翻,極少表露情緒的她壓低視線並朝厄除同僚大聲吼道。
左眼在不受自己控制而逐漸轉化黑底,灰轉碧綠。
甚至開始影響右半邊平常的眸色。
又往後退了幾步,揪緊衣襟的手微顫,指端與耳廓部份漸漸變化為尖。
上顎犬齒也有相同的情況。
因妖氣侵擾而接受劇烈變形的堇,咬牙死守著自己最後一道防線-
最後一些僅存的思考能力。
也只有最後一些。
-不行.......
要是她真的失控......
「等一下......假如我攻擊妳......」
撐住本身的意識,微喘的嘴裡硬是擠出這幾句話。
「......逃,或是殺了我。」
兩種選擇。
掙扎,終究是抵抗失敗。
眼前的軍人,不會有辦法壓制住喪失理智的自己。
妖氣反轉直上,淹沒了堇所有的思考。
垂首的視線,濛上一層濃烈的紅。
意識,只到這兒。
中斷。
* * *
依循著暴露在空氣中的妖氣蹤跡追到上游,皐月回頭看了一眼─
來自後方湯石大尉及桃乃所處的方向,
一股刺痛感官的妖氣正瘋狂向外膨脹開來,彷彿兇猛浪潮般朝著四面八方姿意流竄....
「抱歉呀,桃醬,希望能再多撐一段時間...要是真的失控了可能要麻煩妳....」
沒有把話說完,皐月呼了口氣。
「...盡快解決這邊的問題吧。」
拾回先前的專注,視線轉向看似平穩的水流。
緊盯著不遠處雜草環繞的河面開口。
「出來吧!再躲也是徒勞呦!該說你真是個笨蛋嗎?被你拿走的東西可是很危險的,知道嗎~?」
「...」
「這是警告呦~你也感覺得到吧?遠處危險的妖氣,已經沒有時間囉,現在出來還可以放你一馬呦?」
「....」
─毫無動靜,對方既不逃也無意出面。
還在堅持嗎?或是幸災樂禍呢?難到到了這步田地還想賭一把,還想靠著僥倖躲過嗎?
臉色一沉─
「...都說了,已經沒有時間慢慢來了吧。」
將擊鎚往後扳到底,槍口對準目標扣下板機。
巨響,子彈穿過水面掀起一陣漣漪。
猝然,一波波水流朝著圓心匯聚成一座小丘持續隆起,緊接著濺起一道激烈的水花──
褐綠色的身形浮出水面朝著皐月直撲而來。
扳動擊錘,皐月迅速地朝向襲來的物體扣動板機,
後者大叫一聲隨即滾落至一旁草叢。
背後甲殼邊上帶有兩道彈痕的褐綠色怪異面部朝地,瘦弱的雙臂胡亂往前方伸展。試圖抓取任何可以依賴的物體,扭動著軀體匍伏著試圖加速往前─
「嗚─!!」
突然來自背殼的沉重壓力使牠悶哼出聲。
「不要動喔~」
皐月踩住只有自己身形一半大的怪異,看著牠露出微笑。
「好了~人家大發慈悲不瞄準你的要害可不是要讓你再度逃跑呦~現在請把你拿走的東西繳上...哎呀?」
話還沒完,腳下瘦弱人形卻已經嚇暈了過去。
移開踩住對方的腳,蹲下身子將眼前怪異翻至正面。
這隻怪異、這隻河童身形消瘦,個頭嬌小,更別提妖力是虛弱到怎麼個地步,應該說,讓人多看一眼都嫌麻煩。
但這樣的怪異卻冒險對人類...甚至是厄除下手,到底是出於甚麼原因呢─?
不論如何,東西是找到了,而且更要緊的是...
右手緊握著從河童身上搜出來的犬牙項鍊,起身面向另外兩人所處的方向─
「來不及了,必須快點回去才行!」
* * *
-......蛤?
搞什麼......
眼前大尉說著桃乃無法立刻理解的話,三番兩次要她別去接近。
被堇吼得有些莫名其妙,紅髮軍人本來還要向前。
但才準備動身踏步,身為厄除,嗅到了空氣中有些什麼在轉變而懸住腳步。
周圍的氣氛,變了。
凝重,卻包裹著強大壓迫感。
在自己附近的那隻小柴犬,原本朝大尉的方向低吠。
似乎也感受到正在改變的氣息,聲音由小轉大,且從警戒到防衛。
是朝著自己的主人吼叫。
然後小狗叫了幾聲,又嗚咽著夾起尾巴,往這裡唯一可以依靠的軍人身後跑。
桃乃很怕狗沒錯,但專注於眼前氛圍在湯石大尉對她大喊後的變化,只任憑石蕗靠近。
一直試圖與她保持距離,且從剛才就未將抓取衣領的手放下的堇,在此時站直。
因垂首而低下的面容,也緩緩抬起。
清楚看見了轉尖的耳際,垂放的雙手指端尖爪,及明顯轉長外露的上顎犬齒。
黑底綠,毫無感情,充滿殺戮情緒的妖化雙眸。
與桃乃對望。
一開始在堇身上不太強烈的妖力,翻倍似暴漲,凝結她與桃乃四周空氣。
濃稠且喘不過氣。
排山倒海壓上桃乃所有感受妖氣的感官,差點讓她窒息。
身後的石蕗持續朝看得出來不對勁的堇大聲吠叫。
─什......
面對那無法目測卻能強大至此的妖力,一度讓這名厄除以為面對自己的上司,是在面對巨大怪異的錯覺。
本能性地後退幾步,眼前的大尉同一時間身子一蹲一個俯衝,速度快到桃乃差一點跟不上。
一爪就是一拳,直擊她面門。
屬於近戰體術的桃乃,勉強跟上攻擊節奏,兩手握拳交叉,架擋住突如其來的拳頭。
但另一拳張爪卻補在她側腹。
力道強到讓她眼前一白,向後倒滾了幾圈。
桃乃跌倒滾圈後立即爬起,再次對上堇即刻逼近的身軀。
被打到的腰際還在疼,她沒時間看有無出現外傷。
左右旋步狼狽地又閃過兩爪兩拳,穩下身子掃腿卻被對方輕易跳過。
因妖氣狂暴化的堇在一連串攻擊後退開,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
接下來不是拿取長棍,而是兩手俯地,如同犬類四肢運行的姿勢。
一踏步前衝,沒有喘息機會的第二波攻擊。
顧慮到除妖武器會傷害到眼前大尉,索性不使用身側鉤爪。
擺出架式的桃乃空手抵擋,步伐與步伐間的退勢像自己節節敗退。
「可惡......」
嘖了聲,腦海中閃過剛才大尉所說的話。
逃,或者殺了眼前的她。
─可不可以有第三個選項!?
對方的攻擊猛烈到招架不住,抓準空檔一個旋身跟上堇瞬間揮空的時機,一手扣住又要揮過來變為尖爪的右手往後一拉。
左腳腳踝順勢往大尉右腳後跟向上。
堇右腳懸空。
站不穩,仰躺落地撞倒在草地上。
「大尉─!!」
右手緊抓堇的肩頭衣物,桃乃將全身力量往下想壓制所有的動作。
對著前者喊話,嘗試要將堇的意識喚回來。
「大尉妳快醒醒.......哇!!」
但還沒喊完,抵抗的力道與她相拚。
堇一腳踢開上方的人,跳開。
跑向右邊,繞了一段距離直接又往桃乃右側衝。
第一次叫喚沒有用。
因後座力又退了幾步,穩住。
目前......她得想辦法壓制。
紅髮軍人壓低姿勢,被口罩遮住的神情擰下。
再不想想辦法,自己會完蛋。
見堇快速的身影又是窮追猛打似的猛攻,桃乃這次選擇不去閃躲,跨步朝她奔來的方向跑去─
旋步往旁,翻過那衝過來的身影。
手起腳起,一掌拍向堇的背部讓她路徑偏移。
再一拳架開即時反應而揮向眼前的爪型左手,另一手握拳補上。
正中大尉腹側。
對方挨了一記卻沒有減緩任何速度,似乎也沒感覺到桃乃使力攻擊的拳心,旋過身子。
右掌轉向攫住桃乃頸部,毫不考慮地往地上用力一壓一摔─
後者與地面強力碰撞。
不打算被牽制住忍痛蹬了下身體,翻身滾了兩圈躲過接下來原本會打在她身上的拳爪。
使力爬起身,一頭撞向在她上方大尉的腹部。
換了立場。
堇再次向後一倒,一手卻往前一揮。
尖爪在桃乃即時擋下的手背上留下血痕。
才不管自己傷勢,以鎮壓住眼前失控的大尉為先,桃乃一掌向下想壓穩被制伏的那方。
地上的堇也不甘示弱地掙扎,一拳一爪往上方箝制的人招呼。
吃痛鬆手,又讓失去理智的大尉再度掙脫。
─可惡!!可惡!!
發現抓不住,只好跳開與堇面對面。桃乃甩了甩雙手,握緊雙拳相碰。
想辦法。
面對眼前同樣攻擊姿勢的堇,桃乃步伐一轉往左側跑去。
前者只是憑本能想跟上她揮爪揮拳,相同時間同步往同個方向奔去。
緊急煞住那步伐,借力使力身體軸心在瞬間轉了個方向,試圖擺脫堇的追逐。
果不其然見到桃乃停住,堇又想追上。
後退幾步一記衝拳,往大尉頭部重重一揮。
原本以為依自己最大力道的揮拳,會將人直接打昏─
可是堇意料之外挨了這記後,僅是偏了身子。
翻身穩住,伸出右手又要抓上。
可惡!!
在心中怒罵不知道第幾次了,桃乃閃避迅速伸來的手,見她抓空。
踏出弓步左拳再出,打上堇的肩臂部位。
碰地一聲,兩人各自退離對方兩至三步。
「大尉!!」
桃乃揚高聲音,不放棄地再次叫喊,希望堇能夠聽見聲音而恢復。
但是眼前的上司還是沒有任何回應,只有那雙綠眸帶有壓迫妖力直逼著她。
溢放出嗜血的氣息。
打定主意繼續和堇纏鬥下去,微喘的呼吸在紊亂中逐漸平穩。
桃乃擺正姿勢準備應戰,站在前方的堇卻轉了個身,轉了個方向。
動作快到她沒辦法反應。
一愣,發覺眼前的人突然轉移,黃棕色眸子往她衝的方位順向看了過去。
視線定在由遠處似乎拎著什麼東西回來的亞麻黃身影,微微大睜。
明白失控的堇想要攻擊的目標,立即舉步追上。
並一手向前想抓扯想甩開自己腳步前方的人,想拉住她。
無奈,速度不及妖化的大尉。
伸出的手只抓到了空氣,其他什麼也沒。
「─大小姐!!注意前方!!」
下一秒,桃乃知道已阻止不了堇的任何動作,邊跑,使勁全力朝順原路趕回來的皐月大喊。
* * *
左手拎著依然昏厥的河童朝著原處直奔。
隨著距離縮短,已經能夠看見兩人對峙的場面,
同時撲面而來的瘋狂妖氣更是越發增劇、刺痛著每一吋皮膚。
面對自己的桃乃面容略顯疲態,身子上有多處擦傷,而擅用的武器則依然收納於腰側。
─笨蛋,赤手空拳應戰到現在嗎?
背對方向的湯石大尉雖然同樣負傷無數,卻不見動作緩和的趨勢,
從她身上散發出蠢蠢欲動的妖氣不減反增,醞釀著殺意針對眼前的桃乃蓄勢待發─
但剎那間,湯石大尉旋過身子,竟是朝著自己的方向直衝而來。
「─大小姐!!注意前方!!」
後方桃乃來不及阻止,只能在原地大聲地警告。
妖化的身影動作飛快,瞬間已經將距離拉近至一半以上。
接著她改以雙掌伏地之姿使力騰空躍起,伸出利爪向前撲來─
皐月將河童往一邊丟,騰出的左手快速抽出腰後槍枝,扣下擊錘─
「別恨我呦─」
子彈擊發出去,不偏不倚命中湯石大尉左肩,衝擊力道使她失去重心摔向地面,整個人翻滾了一圈。
卻又立刻伏地挺起身子往前高速突進,凶爪再度衝著皐月襲來─
後者見狀反射性將身體朝向左側身一偏試圖閃避,
無奈對方速度太快,左上臂硬是被擦出一抹鮮紅。
沒時間顧慮受傷這件事,皐月迅速舉起轉輪手搶朝向背對自己的黑色軍服,
但反應差了一截,對方一步急轉自左側揮來一拳,手中的槍枝被擊飛出去。
─糟...!
接下來連喊出聲的機會也沒有。
四目相交,映入眼中的雙眸滿溢著殺戮之氣,彷彿無底深淵貪婪地將生命吞噬殆盡─
兩人之間不剩半步距離。
─腦袋一片空白
「喝啊啊啊啊───!!!」
一聲長喝將意識拉回現實,桃乃衝上前由後緊扣住湯石大尉雙臂。
「大小姐─!」
「桃─做得好,堅持住─!」
抓緊空隙往右壓低身軀拾回武器,接著槍口轉向同時拋開桃乃的大尉擊發。
子彈命中湯石大尉右大腿,失去支撐力的右腳一時無法平衡,踉蹌向前半跪。
「大尉,抱歉了──!」
桃乃再度衝上前,以右掌扣住大尉後腦勺往地面使盡氣力一撞,跟著整個人坐上後者背部施壓─
儘管承受了讓人近乎昏厥的一擊,但身下失去意識的身體一點也不打算妥協,
緩慢的將手臂曲起,撐地施力一點一點弓起上身,試圖掙脫束縛。
「回....神....大尉...!!」
桃乃重心前傾、雙臂浮現無數青筋吃力地壓著湯石大尉後腦勺。
「桃醬─把項鍊套回去!」
抓緊機會,皐月將緊握於右手的犬牙項鍊拋向桃乃。
放手的同時大尉迅速撐起前身;後頭接到項鍊的桃乃則趁勢拉開繫繩往她的脖子套上。
* * *
只感覺,被一層濃厚的黑暗覆上。
她想逃脫,掙扎,往前跑。
卻枉費所有的力氣。
消耗體力後湧現的疲累,只好任憑那抹墨色包圍自己。
往下拖去。
牢牢地按在原地,她不知道那時間,有多長。
沉默以及寂靜,伴隨腦海中不屬於她的聲音。
然後,視線中無法阻止的血紅,逐漸淡化。
像斷了線般,在桃乃千鈞一髮之際掛回了犬牙項鍊─
堇停住一切所有動作。
體內膨脹滿溢而出的劇烈妖氣,於項鍊掛上的那瞬間,戛然而止。
項鍊歸位。
犬牙本身擁有的妖力,直接將堇體內失控妖力,立即鎮壓。
眼底的黑,帶著眸中的碧綠,緩緩褪去。
目光中的紅,轉變為普通色彩。
只有自己看得到。
身體妖化部分反轉回復人形,知覺及疼痛逐一回攏。
接上沉下的意識。
上浮。
撐起的半身因意識歸回,接觸所有感官扯動神經,就定在那裡。
─她剛剛......
記憶,只停留在失去意識前對桃乃說出的話。
逃,或是殺了自己。
之後的事情,她沒辦法記得清楚。
只能搜尋到極為朦朧且斷碎的殘片。
狗叫聲、疼痛、殺、移動。
槍響、接近陽光的亞麻黃─
中尉。
「.......大尉.....?」
耳邊桃乃不確定的叫喚聲,像是告知自己處於現實。
不在乎全身正叫囂的疼,維持半撐著身體的姿勢側頭抬首,先望向還未平穩呼吸的紅髮厄除。
後者身上和自己相同,多處擦傷。
手背上的爪痕,紅得明顯。
見桃乃身上有傷,堇微睜雙眼再轉頭看向眼前皐月─
對方左上臂受傷的狀況落入眼底。
咬牙。
─她的能力還是......
堇沒有應聲,垂首將眸中一閃而逝的難過與自責隱沒。
......保護不了。
還能出力的右臂支撐住身體,嘗試著想自行爬起。
無奈腿上的傷無力一軟,讓她狼狽地跌回地上。
─保護不了,還傷害了她們。
* * *
最先衝上前的是一旁的石蕗,彷彿久別相逢的至親一般,毫不躊躇的來到湯石大尉面前─
牠抬起濕潤的鼻頭碰了碰湯石大尉的面頰,接著舔舐起來。
「大尉!?是正常的大尉嗎?」
雖然從頭到尾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見到石蕗的舉動讓桃乃明白至少三人都暫時安全了。
急忙取出簡易醫療包,傾身向前(同時不忘和石蕗保持適當距離)。
「大尉,我先幫你暫時止血吧!」
另一邊的皐月難得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見她轉身緩步走向不遠處的草堆。
接著彎腰拾起一坨褐綠色物體──方才被她扔下的河童,然後...
『啪!』
伸出右掌就是往昏厥的河童臉上一呼。
─於是迎來一聲慘叫。
左頰受到攻擊的河童因為疼痛而甦醒,牠瞪大著雙眼,先是臉色鐵青的看著眼前抓住自己的女性厄除愣了幾秒。
接著吞吞地開口...
「大、大大大、大膽!...本、本、本大、大爺...可是、墨...墨、墨田川、河、河主...」
顫抖的牙關吐出字字狂妄卻搭不上氣勢的句子。
「...豈、豈是...區區...人類...得以...冒...犯......」
而且聲音是越來越小。
眼見威嚇毫無作用,瘦弱的河童不禁紅了眼眶,接著,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咕播咕播滾落面頰。
「嗚、嗚啊啊啊對不起~~~~~~~~!!」
■
「事情是這樣的...」
河童吸著鼻涕正跪在三人面前,抽搭著開始訴說起事情原委─
「本大爺的先祖大人代代以墨田川河主自居,每個人都是了不起的河童,強壯、力氣又大,甚至曾經把大將軍拖進河裡,但是...」
說著眼眶又泛出淚來。
「只有本大爺不一樣,本大爺生來就特別弱小,比力氣、法術都般不上檯面,而且也沒有自信...一直以來總是被別的妖怪看不起、被牠們欺負著。」
牠低下頭。
「有一天,本大爺又被一群貓欺負了,本大爺當然打不過牠們...只能忍氣吞聲...反正咬一牙就撐過去了,平常都是這樣。」
接著,牠猛地抬起頭,態度轉了180度,咬牙切齒憤恨的說。
「沒想到...那群傢伙竟然因此狂妄起來,還說起先祖大人的壞話─說我們河童都是笨蛋、懦弱、沒有用的妖怪!」
講到氣憤處甚至落下幾滴淚。
「因為本大爺的弱小,連帶了不起的先祖大人也被人看不起...想到這裡本大爺就非常非常地不甘心嗚嗚...」
河童用力抹掉眼淚─
「本大爺想要變強!要讓那些妖怪再也不敢瞧不起河童!於是,本大爺開始向河邊的人類惡作劇,為了吸引讓妖怪們聞風喪膽的厄除大人來到這裡,只要本大爺打倒厄除大人,大家一定會對我尊敬三分吧!」
這時牠的肩膀卻垂了下來─
「計劃很順利,陸陸續續有厄除大人來這邊查看,可是...厄除大人真的好可怕,光是看到他們本大爺就嚇的腿都軟了...根本不敢挑戰厄除大人。」
牠泛淚的雙眼看向虛弱坐在一旁的湯石大尉。
「但是,今天來的厄除大人身上帶著附著強大妖氣的東西,本大爺想,如果能使用那東西,本大爺一定能變強!於是本大爺把厄除大人拖進水裡、拿走了東西...。」
說完,頭也完全垂了下去。
「唉...厄除大人果然都是很強的傢伙...沒想到連隱藏氣息躲在水裡都能被抓到...嗚嗚...本大爺還是很弱小吧,本大爺...對不起先祖大人嗚嗚嗚...」
久未出聲的皐月此時開口了─
「呵呵...其實啊─我原先根本就沒有辦法找到你呢~」
「诶?」
皐月瞇眼看著河童微笑。
「墜子呦!多虧你帶著墜子,我才能順利的循著上面的妖氣找到這裡的!」
接著偏頭故做俏皮模樣─
「因為你的妖氣就算不特意隱藏也弱的讓人沒有感覺嘛~所以才說,你拿的東西很危險啊,呵呵~」
「咦咦咦──怎麼這樣──!!」
河童受到打擊整個消沉了起來。
「呵呵...不過你還真是做了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呢~」
「?」
河童抬起頭,臉上還掛著一條鼻涕。
「沒勇氣面對厄除,卻有勇氣把厄除拖到水裡搶走東西,你還讓在場的她們變得這麼狼狽,況且...最後一刻你不是從水裡出現,攻擊人家了嗎?」
「...诶诶?」
接著她指著河童甲殼上的彈痕。
「...帶著榮譽的傷痕死裡逃生~這個故事跟別人炫耀不錯吧?啊,不過以後可別太得忘形啊~」
食指抵住臉頰,皐月嘴角勾起微笑。
意會到話中的意思,半晌,河童驚訝的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啊...啊啊...本、本大爺做到了!先祖大人...本大爺、本大爺也能是個了不起的河童了!」
牠哽噎著擠出了話語,同時淚水撲簌簌地落下─
■
目送河童潛入河底後,桃乃簡易的幫皐月處理了左臂上的傷口。
確定暫時止了血,皐月回過頭來看著默不作聲的湯石大尉,緩緩開口─
「人家啊~就算能看透妖氣也不能讀心呦,不過光看妳這副模樣,妳就是那種:"啊~啊~都是我的責任~"、"都是我不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甚至糾結這些事而影響表現的人吧!」
她換了口氣,接著繼續說─
「我不知道妳經歷過什麼,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但是妳可以選擇不要獨自承擔這些情緒。況且,人家最討厭猜不透的東西了!」
皐月嘟起嘴直指著湯石大尉。
* * *
全身傷口疼痛翻上的瞬間,臉頰被濕漉漉的鼻尖頂了下。
然後,堇將注意力轉到那表示友好,舔著自己臉頰的石蕗身上。
身旁的桃乃見狀,連忙上前替自己處理身上傷勢。
虛弱地調整好坐姿,將在自己身旁搖尾巴的小柴犬抱好,坐起了身。
在紅髮厄除幫忙止血包紮的這段期間,灰眸望向選擇先處理河童惹出事端的中尉身影。
重頭到尾,靜靜地聽著。
堇輕擰住眉心,一句話也沒說。
直到所有的事情告一個段落─
河童離開後,自己被下屬指著鼻子說教。
一樣地,她默不作聲。
─......害她們掛彩,不是自己的責任......?
應該要顧的事情,卻沒有注意到。
更何況是搶走犬牙項鍊這件最為嚴重的事情。
沒有項鍊,就會失控,可能致人於死。
想到這裡,臉上雖看不出來有任何表情,但才閃過眼底的負面情緒又悄悄地浮了上來。
這就是為何自己至始至終一直與同僚保持一定距離的原因之一。
不讓任何人受傷,這是她的原則。
......但這次,她沒有做到。
「......不是猜不透,是危險。」
危險,所以不應該太靠近。
危險,所以要她解釋,自己突然覺得很困難。
因為失控的她會等同於一頭毫無理智的怪異。
可是這種事情,她該如何去說?
* * *
「危險?現在做的不就是每天伴隨著危險的工作嗎?再說,人家可不是連這點小事都沒辦法包容的小氣鬼啊!」
皐月不懂大尉的想法,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話。
「....算了,不想說也沒關係,等妳哪天想說了...」
指了指石蕗。
「那就說給牠聽吧。」
接著皐月示意桃乃攙扶湯石大尉,然後逕自轉身往街道的方向快步離去。
* * *
說給......?
看向皐月所指的地方,是跟在身邊的那隻小柴犬。
─她不懂自己所說,那代表〝危險〞的定義是什麼。
危險的本身,不是指他們身為厄除所要面對的所有的事情。
那危險,就是自己。
想開口說些什麼,眼前的中尉卻拋下幾句話後,轉身先行離去。
這種事情......
望著皐月的背影,擰眉的表情沒有變。
轉身走開這個動作,堇知道皐月可能應該是對於自己近乎不想解釋的態度而生氣。
─......她不會說給石蕗聽。
經由桃乃幫忙攙扶之下,忍著傷勢疼痛緩緩地走回營區。
這段路程,堇反覆思考著。
並在內心默默下了一個決定。
當自己準備好時,她會說的。
─會對她說。
所有的事情。
灰眸中,表露堅決。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