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あの夏。

--その夏の思い出が、僕達の永遠になる
       那個夏天裡的記憶,將會成為我們的永遠



 

除去偶爾的翻書聲、放置零件或工具所發出的細小碰撞聲,以及書寫時造成的唰唰聲便無其他聲響,房內已經維持這樣的寧靜很長一段時間了。

雙子各自專注在自身的興趣及專長方面,兩人並無交談。柊不知道從哪拿到一本關於西方醫學的書,坐在書桌前看了一整個晚上。而椿私底下也並不是如平常所表現,彷彿無法安靜下來的人,尤其是投入機械之時。

保養了『天翔』,幫哥哥調整了懷錶,組裝了一組取名為『漫天』的煙霧小球,前陣子剛開始製作的機關時鐘也完成了預計要在今天做完的部分,甚至因為臨時更動齒輪的擺放方式花上更多時間。

結束每天睡前都要進行的機械檢修,椿取下架在鼻梁上的單邊放大鏡連同螺絲起子之類的工具一起放到桌面,抬起手按壓在後頸上,轉動頭部,嘗試舒緩因長時間維持相同姿勢而僵硬的肩頸。

坐在床沿上伸了個懶腰,椿看向坐在書桌前,就連在自己房內閱讀腰桿都是挺直的柊,那端正的坐姿簡直可以當成宣導正確坐姿的標準。

一個是在書桌前正襟危坐,一個則是隨意盤腿在床上,再拖來一張桌子充當書桌。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便能輕易看出兩人的不同。除了相似度極高的容顏,弟弟和哥哥根本是相對的極值。

但如此大的反差就像是互補,相輔相成,缺少其中一個,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圓。

不知道是還沒要睡,還是看書看到忘了時間呢?椿想。

盯看背對他,還專注在書中的柊,椿不禁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輕手輕腳的爬過床鋪,為了不製造出聲響還刻意不穿鞋,進入冬季的時節赤腳走在地板上帶來些許冷意,但為了使惡作劇成功,他相當樂意忽略這點犧牲。

小心翼翼地接近人,悄悄地伸出手。

顏色相同,就連位置也相同的髮旋,從髮絲縫隙間露出的耳朵,還有自己這雙由後方往前伸向哥哥的手──

注視柊背影的畫面,令椿感到熟悉。

孩提時期做錯事由哥哥牽著去道歉也好,因為自己的任性而答應帶自己上街買糖也好,偷懶被發現、被抓著去訓練也好,或者即使不是並肩走在一起、也一直停留在認真工作的哥哥身上,然後再被責罵執勤中分心的眼神也好。

──還有,絕對不會遺忘的十三歲那年。

屋內一片狼藉。

立式燭台倒在地上,父親喜愛的花瓶成了碎片,玻璃、水、還有花,在地板形成一片混雜。母親用來收衣服的櫃子也倒了,放裝著髮飾的小木盒從櫃子裡摔出來,亮晶晶的、漂亮的飾品散落於地。

地面血跡斑斑。

那是父親和母親受傷後流出的血。因為抵抗、掙扎而印下凌亂的血腳印,或是在門板、櫃子、牆壁,任何可以攙扶物體上留下手掌形狀的血跡,武士刀、燭台、甚至是母親的手鏡,能當作攻擊武器的東西也沾染上紅色。

父母要他們趕快離開,可是害怕再也見不到父母的雙子拒絕這次的指令。情急之下父親挪開四層櫃,要雙子躲進牆角與家具之間的陰暗空隙,母親則扯下竹簾覆蓋在他倆躲藏的家具上,製造出竹簾只是剛好掉落在那的錯覺,期望降低自家寶貝孩子們被發現的可能性。

椿不知道闖進來的『人』是誰,因為視線被家具阻擋,所以也不知道它們的模樣,唯一能確定的,是它們不能真正被稱為『人』,而是該稱為『妖異』。

他聽見父親幾近嘶吼的語句、母親強行壓下恐懼的不平穩嗓音以及妖異那毛骨悚然的笑聲,受到衝擊腦袋混亂的椿沒能聽清父母到底說了些什麼。

 

武士刀從父親手中滑落,撞擊地面發出刺耳聲響,透過地面上的影子,椿知道父親赤手空拳的又進行了一陣反抗,但沒過多久,父親的影子就不動了。

接下來是父親倒臥在地的畫面。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兩人目睹了父親的死亡。

身邊的柊顫抖著倒抽一口氣。他看見哥哥臉上的表情,那是驚恐,卻又帶著憤怒的情緒。

與哥哥相比,弟弟顯得冷靜許多。儘管神色難掩驚慌,但椿仍迅速的抓住想衝出去的柊,掐著對方的上臂把人給扯了回來,當時他沒有時間留意力道,不過看哥哥向後撞上牆壁再跌坐在地的樣子也知道他用了很大的力。

椿伸手蒙住哥哥的雙眼。

他已經預料到會發生什麼事。

 

父親倒下時他因為過度震驚與哥哥一起呆愣在那,但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有個底的情況下,儘管之後該怎麼辦椿還毫無頭緒,腦袋裡還是浮現了『要好好遮住哥哥的視線』這個念頭。

只剩下『不想讓哥哥也看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這個念頭。

然後,椿看見母親也倒下了。

母親的和服上染著大量的暗紅破壞了和服的美感,平時總是梳理的整整齊齊並盤起的褐色長髮散了一邊,隨著人的動作鋪在地上,狼狽,但看在椿眼依舊美麗的母親的面容,以及從母親衣襟裡掉出來,因為包裝損壞而灑落一地,色彩繽紛的金平糖。

椿知道,那是不久前自己又任性說不想學習,母親為了鼓勵他,而和他約好唸完這次父親給的範圍後就可以拿到的獎勵。現在想想,自己這麼常吃糖,尤其金平糖,說不定是想藉此懷念母親的緣故。

血的腥味與糖的甜味一同竄進椿的鼻腔。他把柊抱進懷裡,用身軀包覆對方、阻礙視線,他多希望這時候的哥哥除了看不見竹簾外的景象,也能不用聽見發生了甚麼事。

他緊緊的抱著柊,柊也緊緊地回擁,手被抓的有些疼,但椿無暇顧慮這種事,雙子不約而同地秉住呼吸,用最小的弧度、最慢的頻率換氣,兩人的心臟跳得飛快,且都因為強烈的跳動使胸口一帶傳來不適感,椿甚至開始擔心會不會因為心跳聲太大而暴露位置。

或許是竹簾真的有達到期望中的遮掩效果,或許是血液和糖果影響了氣味,又或者是掉落在地的燭火沿著竹蓆開始緩慢燃燒起來,產生的臭味及煙霧影響了妖異的判斷,不管原因如何,最後雙子活了下來。

「──春澄?」

柊的聲音讓椿從這不太愉快的回憶中醒來。而且似乎是因為在人身後停留太久,柊不但已經發現他的靠近,還因為他的呆滯及奇怪的姿勢感到疑惑而開口呼喚。

椿收回原本要蒙住人雙眼的手,改為彎下腰抱住對方,如同十三歲那年所做的那樣。

「哥──我們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說話了耶,我模型都做完了,你也該睡了吧──」

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