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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意義誰能知曉呢?

 

沒有人不會不知道的,現今這個國家的人類都是從罐裝容器中誕生。強行縮減的成長歷程、亂數合成基因的人民,大量生產出的生命與人類幾乎毫無差別,而或許正是因為有著人工製造的過程,人類逐漸成了可供待價售出的「商品」,最後再在社會的運行下形成了利益交換與階層區別的繼承關係。誰都知道現今的生命意味著這樣的程序,直到有一天眾人所堅信的理念崩毀了,有著小道消息突然流傳著:聽說啊、這樣是錯誤的。

 

生命的意義被微妙地推翻了,即使不知道事實真相究竟為何,那投入池中的石子掀起的漣漪已佈滿了池面,隱隱地有了成為浪濤的跡象。懷疑與希望的種子被種下,眾說紛紜喧囂塵上。到處都是不知道該不該去相信的傳言,誇大不實及千真萬確無法辨別,而唯一能肯定的只有眾人開始思考起自己的存在,以及關於世界的真相。也許是好事、也許是壞事,不過一度停滯的社會終於開始動了起來,齒輪轉動著、輪子載著眾人的選擇逐漸通往不知未來的遠方,與仍舊不停討論這件事的想法。

 

 

但就是這樣,生命真正的意義誰又能知曉呢?是生命的本身,還是其他仍無人知道的真理呢?

 

無論如何,就算以這樣扭曲而悲哀的方式降生於世、就算成長的過程殘酷不堪,生命依舊是鮮活地在這個地方存在著。心臟跳動著,肺葉運作著,會笑會哭會表達著自己的情感、如此活著。就算醜惡的無法直視、包裝著華美外皮的謊言一個接著一個。

 

而誰又能說這不是人類呢。

 

 

 

 

早晨起來時突然有著什麼正在變化,世界在一夕之間變得支離破碎而荒謬可笑起來。

 

歐姆來到醫院時隱約能聽的見有人竊竊私語,和半年多的動亂一樣,有著無數的流言四處流傳--有關於高層的謊話、藥劑的功能與其中殘忍的意涵。恐慌而猶疑不定的民眾與醫師護士奔走於廊道,身處事件風暴中心的南丁綜合醫院今日是前所未有的混亂。

 

他並沒有加入慌張探聽情報的行列中,只是靜靜地改變了自己的去向,在角落聽著所有人或喊叫或低聲交談。每個人都在談論、每個人都抱有著疑問,他們說出口的一字一句清楚明瞭,歐姆聽了卻只覺得陌生。

 

--聽說讓女性施打的藥劑有著避孕的作用,而國家隱瞞了這件事實。避孕藥本身沒有什麼,但既然要這樣偷偷摸摸地提供給不知情的女性,那麼肯定是有著不能直說的原因。那麼盡力地避免女人懷孕,難道......

 

其實推測並不難,歐姆想了想便也和其他聽得情報的人一樣露出異樣的神情。也就是說,女性早就已經可以懷孕,只是這件事被當成機密對民眾隱藏了起來。對此憤怒的人是抗議政府剝奪了他們繁衍後代的權力,對此存疑的人試想著厄式病毒已深植基因怎麼可能如此簡單,對此並不相信的人則破口大罵謠言那麼虛弱誰能證實。至於中央塔目前仍未表態,於是便誰也不曉得這件事的真假虛實,新聞上關於藥劑的事只是模稜兩可地斟酌用詞,有些甚至還隱約有著傾向是謠言的趨勢。不過也有著媒體打著聳動標題,開了特別節目分析藥劑的背後意義,只是在沒有足夠證據支持下看起來就像普通的猜測性節目而已。

 

 

購買者的主治醫生慢悠悠地晃了過來,剛步入中年的男人此刻並不是那麼著急地來回走動探訪病人,一片混亂的情勢下,也許像他一樣先不停下接收任何資訊才是正確的。他抓著一疊薄薄的病歷表,在歐姆的身邊停住並同樣靠上了牆。

 

歐姆抬了抬眼,並沒有直視對方的眼睛。男人倒是翻起了手上的病歷書,一邊像在自言自語、但歐姆肯定他在跟自己說著話,「去病房的走廊有點擠,不過今天早上測量的數值還是一切正常。」

 

「......謝謝。」楞了半天才發現他是在講購買者的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歐姆只好硬生生地吐出兩個字。照這個開頭看來,對方還會和自己聊下去,果不其然地男人稍微整理了檔案便將視線放在了自己身上。歐姆讓靠在牆上的身體直了起來,至少面對眼前這個男人還不能夠太隨便地去應付,而如果在這種時候想要聊什麼話題的話,也就只有一種事了。

 

「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嗎?」劈頭地便是這一句。歐姆並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畢竟他也是剛剛才得知有這樣的事件,而且聽的出來其實想發表意見的反而是醫師本身。果不其然沒等到他答話,男人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個人傾向是謠言這邊,畢竟其實......」他隨意地將眼神瞟往櫃檯,「注射疫苗的行為實在太不夠保險了,如果真想隱瞞的話,與其將避孕的藥劑定期地打入體內,還不如從小就施打絕育的藥呢。嗯......雖然也可能是科技還不到,但總覺得政府不致於沒想到這步吧。」

 

看著歐姆還是沒有說話,男人便也來了勁,「而且老實說,我也不覺得由工廠製造人類有什麼不好。以前我們還是多少會學習到一點點自然孕育的知識,要知道那其中的死亡率和基因缺陷率比起現在可是高了很多啊。」似乎沒看到歐姆輕微皺起的眉頭,又再度說著,「由工廠挑選出來的最好的人類,不但很少有什麼無法根治的致命性疾病,也不需要太過於煩惱呢。有些人嚷嚷著不自然不自然的,人類的基因就是那回事,結果一樣的話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可能,還是顧及到商品人權的問題?」聽男人講了許多,歐姆突然想到有過耳言詞爭執著這樣的問題。由工廠出品的孩子們被包裝成商品,許多擁有同情心的公民可不願意見到同是人類的他們被關在狹小的櫥窗中供人挑選。這個問題已經被討論許久,但由於因為人類只能仰賴工廠製造商店行銷的人類維續社會,所以最後都只能不了了之。而如今在這樣子的條件下,這種事想當然會被提出。

 

「雖然我覺得不妥,但還是有部分人支持家庭的概念......」觀察著對方的神色,確定是屬於贊同方後便鬆了口氣,「我是覺得果然還是看人而已,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沒有任何關係罷了。」

 

男人只是微微地笑,「那是當然的啊,歐姆啊,」他將病歷表當成扇子扇了扇風,讓由於人數眾多而顯得悶滯的空氣稍微流動。室內的氣溫有點高,但兩人卻不覺得熱,「如果你原本就身在一個『家庭』內,對你而言有什麼不同嗎?

 

並沒有什麼不同。歐姆看著男人半晌,知道自己搖了搖頭。在醫生的眼裡看來自己本來就是個受盡購買者寵愛的孤兒,就算真的是出生在一般的家庭內,自己現在的結果並不能責怪任何事物。而只有他知曉的事情內,也是沒有任何差別的--誰能保證那個人對視若親子的少年與真正自己的孩子會有什麼區別對待呢?反正他真正在乎的,也就只有死了那麼久的人了。

 

「不,不會的。完全沒有呢。」歐姆彎起嘴角,笑著說起話。但明明笑著卻莫名地心裡湧上悲傷,「所以果然還是看人呢。」

 

 

有什麼意義呢?

 

不論是真是假,不論世界是哪一種形式,對他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就算生活在謊言底下,就算持續地被剝奪,但善良的人仍舊為善,邪惡之人繼續為惡,彼此之間有著血緣真的就能夠維繫起情感的東西嗎?死去的人死去了,活著的人卻依舊活著,難受的記憶在腦海中來回播放碾壓著,即使之間有著特殊的情感,人類之間哪裡有多麼牢靠的約定或多麼可信的話語。生命的意義不外乎就只是生命本身而已,跟任何人、任何事都沒關係的。

 

歐姆看著眼前亂成一片的一樓大廳,在等待的途中閉上了眼睛。各種言論在耳邊晃過,質疑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再起,兩種相反的論調在空氣中爭執著。

 

但即使這麼想著,即使對這個傳言覺得難受,他卻也知道--不管結果如何,在這個不知該如何評判的傳言下,或許這個「世界」很快就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