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勤保育家 仁】與【拍檔 奈特】參予 普通任務1
夜月黑暗面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國度中,有這麼樣一個傳說。
擁有紅色眼睛的人是災禍之子,會為身邊的人帶來禍害。
×
「這、這是夢嗎……」
望著天上飛來飛去的詭異交通工具,仁的臉頰留下豆大的水滴。
他現在正站在石礫灘的土地上,四周充斥著不是這個時代會見到的東西,比如說空中的先進飛行船、石壁上無法解讀的古老圖紋以及散落在地上那些現在已經用不上的食器……
雖然在接到任務後就做了心理準備,但現場見識到石礫灘的混亂情況後,各方面受到的衝擊都無以言喻。
仁身邊的奈特反倒是顯的冷靜許多,面容甚至還流露出懷念,直聽他拿著古代器物說:「唔,這是三百年前左右的東西吧?」之類的話。
--呤。
赫然,銀鈴般的聲響浮現在耳畔。
仁和奈特猛然抬頭,環視起週遭的霎時變化環境。四周看起來已不再是熟悉的石礫灘,而是某個不知名的國度。不遠處還能看見高聳的城堡,可猜想這裡應該是過去的某個帝國……
「是幽默谷。」
奈特突然開口。過去的幽默谷築著城堡,而從人類出現之前就已經生活在幽默谷的他當然對於這幕景象再熟悉不過。
「城堡還在,是幾百年前的幽默谷……」
「幾百年前、那是……咦?」
這時,仁感受到衣角傳來的拉扯觸感,他回頭一望,竟然是掛著鼻涕的雪拉比,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沒精神。
「那個……可以幫我找治感冒的藥草嗎……哈啾!」
他用帶著鼻音的聲音這麼說。聞言的仁和奈特互看一眼,好像有點意外是這個發展。
呤……隨著雪拉比又打了個噴嚏,銀鈴聲再次把他們帶到了另外一個時空。面前的不再是遠久前的幽默谷,而是不符合微風群島任何一島生態的地方。
「這又是……」
「嘿嘿……好像沒辦法把你們好好傳送回去……」
看著視野內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變化的時空,仁也只能接受這個情形,認命的答應雪拉比的請求了。
「我知道了,只能在這個時空找草藥了,以防萬一請你就暫時不要觸動時空變換,好嗎?」
仁對著雪拉比這麼說,而雪拉比也乖乖點了頭,並表示自己去找個地方睡覺休息,這樣就不會不小心又轉換了時空。
目送狀態不佳的雪拉比離去後,仁轉頭望向拍檔奈特。
「事不宜遲,趕緊出發吧,奈特。」
「……奈特?」
×
於是災禍之子獨自一人來到村落外的森林裡生活。
縱使被村民們所厭惡,他還是有著願意和他相處的朋友。
他覺得這樣就很滿意了,對於災禍之子的自己來說,這已經是奢侈。
×
「Vae……」
「……奈特?你怎麼了?」
「Ignis……VAE……」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恍神的奈特不斷喃喃唸著什麼,仁聽不懂、也聽不出來,他只知道面前夢妖魔的狀態並不正常。
「Ignis?Vae?奈特、那是什麼意思?」
他當然能體諒對方了,經過失去夥伴的任務過後奈特無疑是拍檔中受到影響最大的一個,一直以來精神陷入了很不穩定的狀態。
仁不知道具體上到底是為什麼,應該沒有失去夥伴這麼簡單。奈特在其他夥伴面前、尤其是薩文和蕾殷,情緒都很正常,到底為何現在就突然發作,仁著實疑惑。
「奈特!」
他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也確實收到效果。被這麼一吼的奈特猛然抬頭,身子震了一下,有些錯愕的往仁看去,而映入他眼簾的是仁擔憂的神情。
「呃、呃?什麼事?」
「……你還好嗎?」
「我?啊哈哈!我沒事的,只是稍微被突然變換的時空嚇到了。」
奈特揮揮手,提起笑著回答。雖然仁能聽出其中的敷衍,但對方竟然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多問。接著他們開始巡視四周,這裡似乎是村落外的郊外草原,並沒有什麼人跡,不遠處能直接看見村莊。
「治病的草藥啊……去村裡問問看吧?」仁提議。
「嗯……這個地方不知道有沒有神奇寶貝,我要是出現搞不好會嚇到人呢?我去另外一邊的森林裡找草藥、仁你去村裡問有沒有磨製草藥的器具好了?」
在意識被喚回後,奈特很快回覆了平時可靠的樣子,立刻分析當下情況以及最好的對策。見奈特如此,仁擔憂的心情也終於消了大半。
「我知道了,就這麼辦吧。」
說完,仁旋身就往村落起步。越快治癒雪拉比的病越好,現下可沒時間讓他們磨來磨去的,況且就是採個草藥,仁並不掛心奈特會出什麼問題。
就在他踏出步伐後,奈特突然又出手拉住他。
「等等,仁……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
奈特的語氣這回又沉重起來,仁回首一望,奈特的嘴角卻是向上彎著。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去改變它。」
……咦?
「奈特,你……」
拍檔的雙眼中流露出的不是任何無奈或悲傷,而是一種釋然的苦澀。轉瞬,他又瞇眼笑起來,鬆開拉住人的手,擺一擺。
「哈哈,照這邊的環境看來應該是過去吧?不小心竄改歷史就不好了、對吧?所以要小心哦!」
「唔、說的也是……」
「那我先去森林裡找草藥囉,晚點見!」
語畢,奈特自顧自己朝森林裡去了。
×
生活在森林裡的災禍之子對森林瞭若指掌,這裡是他的家、也是他的生活倉庫,哪裡有食物、水源或著其他可用來製作器具的東西他都非常清楚。
就算森林裡沒什麼娛樂,他仍然覺得清閒的生活很快樂。
這樣就好了。這樣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好了。
×
呀呀,這還真是……
你離開以後,說謊的職務可由我來扛了呢,萊爾。
在林子裡閒晃的奈特,視線穿過一棵棵高聳的樹木,接著往沒有任何道標的地方前去,連一絲遲疑都沒有。
森林裡很安靜,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綠葉遮蔽視野卻擋不住奈特的步伐。
很快的,奈特的行動止於森林中的某一處。
這並不是草藥所在之地,取而代之的是一間木屋周圍的隱密處。他躲在植物後頭,往前方空地上的木屋望去。
窸窣窸窣……不一會,踩過樹枝的腳步聲接近,有一名年紀約莫十八歲的金髮少年從林子裡鑽出,來到木屋前。
金髮少年敲了敲木門,很快有人打開門迎接他,是另外一名年紀和金髮少年差不多的黑髮少年。
「你來了、萊特!」
黑髮少年笑著這麼說,似乎對於金髮少年的來到感到喜悅。
名喚萊特的金髮少年也報以微笑,他擺擺手。
「是啊,約好了會來朋友家的嘛!」
「嗯……應該沒有被其他人發現吧?一直來找我不太好啊……」
「……唉呀別擔心別擔心!沒有被發現的啦!」
「村子的情形果然還是因為……」
說完這句話,黑髮少年手扶門框,低下頭來,表情染上愧疚。金髮少年頓了一瞬,這一瞬並沒有被奈特漏掉。他手拍上黑髮少年的肩,露出燦爛的笑靨。
「才不是你的關係呢!進去屋子裡吧!」
「……嗯、進來吧!」
……說什麼呢。
奈特雙眼微瞇,他可是看的很清楚。
黑髮少年那雙紅色的雙盼。
×
災禍之子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的。
他不怕孤單,也不討厭。有一堆人在身邊他多少還是會想像,但如果那些人都抱持著惡意的話就比一個人還要痛苦不知道多少倍了。
不過偶爾有人陪還是不錯的。
×
看著奈特孤獨一人往另外一個方向離去,仁甚至不知道奈特如何知曉森林所在的地方,但還沒等他問,奈特竟已經消失在視野中了。
他只好把目標放到村莊上,往村莊前進。距離並沒有很遠,他很快就來到村莊的入口。
仁注意到這個村子有些古怪。在他來到入口的期間,看見不少田野,能推斷出應該是村落的農人擁有的,然而每塊田野都瞧不見作物的身影,甚至還因乾枯而龜裂。
村內佈滿著簡陋的建築物,每一戶人家都把門窗關的緊緊的,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他稍稍皺起眉來,認為這樣情況並不正常。
頭頂上掛著的太陽熾熱的燃燒著,仁注意到自己亦汗流不斷。他認命的走進村莊內,環視這個古代的村子。
在街道晃過一會後,他確定是沒辦法隨意搭到人來問話了,索性往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棟房子走過去,伸手敲門。
幾秒過去,有個人打開了窗戶,探出頭來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仁。
「幹什麼?」
「抱歉打擾了,雖然有點唐突,我想請問一下有沒有磨製草藥的器具呢?我需要使用……」
「啊?就算有也不會給你!」
「不、我只是借用……」
「看你穿著就怪裡怪氣的,滾吧!」
語畢,窗戶啪一聲就被關上了。確實仁的服裝和這個時代大相逕庭,但還不到根本兩個次元的程度,他嘆了口氣往下一間房子的門扉敲了敲。
他在門前等了一段時間,竟無人來應門。是沒有人在嗎?窗戶被關上了,仁也無從確認,他只能再換下一間房子來敲門。
這回他還是沒等到人。這樣的動作重複好幾次後,他終於確認並不是沒有人在,而是沒有人想開門。他在訪問的途中有注意到一些住戶雖然沒有應門,卻將窗戶打開了個縫,悄悄的從細縫中窺視自己。
仁不知道為什麼會這個樣子,但這情況讓他覺得很困擾,他到底要怎麼要到磨製草藥的器具?
正當他幾乎是放棄的敲著下一扇門時,終於傳來了令人欣喜的開鎖聲。
門框露出了一條隙縫,仁趕緊往裡頭看去,發覺是一個矮自己許多節的小男孩。
「那個……有什麼事嗎?」
男孩縮在門扉後頭,怯生生的問。仁愣了一下,他猜想這個村子的人之所以不應門應該是因為畏懼著什麼,然而這回卻是這個年紀才十幾出頭甚至不到十歲的男孩為他開門。
「……啊,不好意思,你們家有沒有能夠磨製草藥的器具呢?」
仁欠身,將自己的視線放的和男孩一樣高,輕聲問道。
「唔,有……但、但是哥哥不在,不能把家裡的東西亂給陌生人……」
「這樣啊……那能不能請你給我一點水?」
在艷陽下走了不知道多久的仁已經口乾舌燥,即使不能要到器具他也想維持自己能繼續詢問的狀態。
「嗯,好。」
男孩點點頭,把門推開示意仁進房。仁一進去,男孩很快把門關起又鎖上,接著跑去一旁的櫃子上倒水。
仁走到另外一頭的木桌邊,拉開木椅坐了下去。房內總算陰涼了些,他呼出一口氣,伸手抹掉又一滴順著臉頰滑下的汗水。
「對、對不起……沒辦法給你很多……」
男孩將裝有水的杯子遞給仁,臉色帶著歉意。杯子裡的水裝滿了三分之二,雖然有點少但對於仁已經足夠解渴了。
「沒關係,這樣就非常感謝了。」
微微一笑,仁將水一飲而盡,滑過喉嚨的甘甜讓他感受到一股沁涼。
喝完後,他把水還給男孩。當男孩接過杯子拿去旁邊放時,仁注意到地上散落著一兩張古代的紙。他伸手去撿了起來,注意到上面所寫的字。
「Ignis……vae?」
他想起剛來到這時空時,奈特似乎唸著一樣的字詞。
從櫃子旁走回來的男孩一看到仁拿著紙張,倏地一顫,衝過來將其奪走。
「不、不可以!」
「呃?抱、抱歉,我看到它掉在地上就……」
緊緊抱著那幾張紙的男孩臉色看起來有點為難,最後確定仁沒有別的意思之後才鬆開懷抱,垂下肩露出有點煩腦的表情。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嗯……很重要。」
「那真是非常抱歉……我可以問一下上面的字是什麼意思嗎?不方便的話不回答也沒關係的。」
「唔,上面的字……是指?」
「Ignis和vae。」
×
災禍之子有一個朋友、也只有一個朋友。
他也是村莊內的人,卻和村莊內所有人都不同,不將災禍之子的赤瞳視為詛咒,而是帥氣搶眼的顏色。熱情啊、力量啊,那些東西的代表不就是紅色嗎?
兩人同年,當初還是孩童的災禍之子就是聽見他的話才振作起來的。自此之後兩人成為了摯友,他還是住在村裡,但三不五時就往森林裡跑,還時常帶著土產去。
災禍之子非常感謝他,也非常信任他,覺得他就像是照亮一切的光一樣。
他的名字是萊特(Light)。
×
目送萊特和黑髮少年進到屋子裡,奈特倒也沒什麼藏匿自己,就大喇喇靠到木屋的窗邊,竊聽裡頭兩位好友的對話。
……說是竊聽呢?好像也有點不太對啊。
「啊呀呀,還真是抱歉啊,最近村內的狀況真的很差,隔這麼久才來找你……」
屋內的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坐在面積不大的客廳閒聊起來,兩人中間用竹條編出來的器皿裡裝著幾顆樹果,看起來就像是在共度一個悠閒的下午時光。
萊特搔搔自己那頭金髮,望著天花板說。
「不、你來找我我就很高興了。」
「見外什麼,我們是朋友!我說你啊,快把這自卑的性格改改啊!你又不是怪物,我沒說怕你怎麼就怕自己了?」
「我知道。我不因此感到自卑的,萊特,何況我還有你呢。」
黑髮少年微微一笑,神情裡流露出對萊特的全盤信任。然而很快,他歛起眸,稍長的睫毛輕掩那雙迷濛的紅盼。笑靨未退。
「可你看啊,村內的人還是將矛尖都指向了我。」
萊特聞言,愣了一會。不久,他越過兩人中間那一盤的樹果,爬過去抓起黑髮少年的手,瞪大雙眼喊出聲來。
「你自己不也說了還有我麼!管他那幾根破矛,我這威武的光盾就擋你面前了!」
「……是的,我從未懷疑,我還有你呢!」
錯了錯了,應該是「我只有你了」才對啊。
×
其實災禍之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災禍之子。
每個人都在遠離他時,偏偏世界上最亮的那道光就打在他身上,硬是和全世界唱反調說紅眼跟災禍有個鬼關係。
災禍之子也說不上到底有沒有關係,好像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所以他反而沒有去探討過為什麼。
……有沒有可能,他其實根本不是災禍之子?
災禍之子笑,他又何嘗不知災禍本身就是人類自己幻想出來的東西。
×
「Ignis的話,是我們這個區域特有的古語裡面火焰的意思。」
男孩跑到桌子的對面拉開椅子坐上去,手中還是纂著兩張紙,但看起來沒這麼緊繃了。
「Vae則是……是……」
「是?」
「……『禍』的意思。」
聞言,仁皺了皺眉。他不懂為什麼奈特來到這個地方會說出這樣的詞,更不知道為什麼奈特會知道這麼個陌生區域的古語……
「我知道了,謝謝。」
「為什麼要問這兩個字呢?」
「沒什麼的,只是聽我朋友說過類似的話所以想問問。」
「嗯……」
聊完這幾句,仁望了一眼被鎖狠狠拘束住的沉重大門與窗戶,幾乎連一絲陽光都沒能滲近來……卻又還是能從邊緣看見若隱又現的光暈。
「我想再問一個問題……為什麼這個村子裡的住民都鎖在家中呢?」
「啊……看你的服裝,你是外地區來的人吧?」
「嗯、呃,是的,因為有個朋友身體狀況不佳所以暫時停留這哩,找尋草藥和能夠磨製草藥的東西。」
仁回應的有點心虛,他總不能說我其實是未來的人,我的夥伴是叫做雪拉比和夢妖魔的神奇寶貝吧?
「那很對不起……我們這邊不可能有草藥的……」
「……這怎麼說?」
奈特可是跑去森林裡找了不是嗎?雖然森林裡不見得一定會有相應的植物,但應該不至於說到不可能?在仁感到疑惑的同時,男孩卻垂下了頭。
「災禍……這是災禍之子帶來的災禍。」
「災禍?」
「是的。」
男孩所居住的村子已經維持了很久很久的乾旱,好幾年沒有下過雨了。
以前並不是這樣,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裡的氣候就變的很嚴熱,失去了四季的變換。在這樣的情況下農作物根本無法成長,更不要說豢養家畜,就連最基本維持生命的水源他們都難以取得。
居民們唯一能取得的水源在村中心的水井,裡頭的水足夠勉強能夠應付村內所有人一日的用水量,這也是為什麼男孩沒辦法給仁太多水的關係。每天井裡的水都會被取光,然而過了一晚,井又會湧出同樣份量的水。居民們就這樣過著每日都心慌的生活,擔憂是不是明天就見不到水了。
這場旱災遲遲見不到終點,到底是什麼原因也沒有人說的出來。之後居民們開始認為這是災禍之子帶來的災難。傳說擁有紅色眼睛的人是災禍之子,會為身邊的人帶來災禍。
很多年前,村子誕生下了一個災禍之子。當初居民們就認為這是不祥的徵兆,災禍之子的親生父母甚至是因此被居民們私下處刑而死,而災禍之子本人不知去向。過了不久,村內就陷入了旱災,居民便覺得這必是災禍之子的錯。
要是沒有災禍之子的話,就不會這樣了。
……要是沒有他的話。
仁知道古代的人類社會有很多喪盡天良的迷信,這也不例外。
可在科技落後、思想保守的古代人類社會裡,這就是真理。他作為一個來自未來的人,理所當然沒辦法同意,卻也只能理解並且漠視。他不能任由自己的想法在過去的時間軸上馳騁,一是根本沒人懂他、二是如果真的被接受那可能反而是未來要崩毀。
在這個時間點上他沒有資格存在,所以他也沒有資格改變任何事物。
「這是災禍之子的詛咒……所以不能隨便出去,大家也都把門和窗戶關起來了。至於草藥……根本就長不起來。」
「原來如此,街道上沒人和原來是這個原因啊……我理解了。但我關於草藥我還是有點疑惑……」
「唔、什麼疑惑?」
「草藥的話,村外那片不知道為什麼沒受到旱災影響的森林裡應該有吧?我的朋友就去那裡找--」
「啪!」
男孩突然拍桌起身,用像是世界末日一般驚慌的表情看著仁,而仁也冷不防被他嚇著了,有些錯愕的看著男孩晃動而不安的雙瞳。
「不可以……不可以去森林……
「那裡是、是……」
原本緊抓著的紙張刷的一聲又散落到地上,男孩全身連同聲音都一起顫抖起來,感覺隨時會腿軟倒地。
「那裡是……災禍之子的住處!」
大門傳來解鎖的聲音。
×
「這麼久沒來,你森林裡應該沒事吧?」
萊特邊啃樹果變這麼問。他抬頭看看木製的天花板,又瞧瞧依舊放在原位的竹椅,這間木屋跟他上一次來相比並沒有什麼改變,面前的人也是。
「沒事呢,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變化。」
「那就好。」
「你呢?聽你剛才說村裡情況很糟……發生什麼了?」
「唉,搶水呢!明明每人分配的水夠用,就是有人要多拿。」
「這樣嗎……你弟弟還好吧?他有知道你往森林裡來嗎?」
「呃,知道。有點對不起你,我老是騙他說我打擊邪惡來了……」
「我理解,村內的思想這個樣子,不只是你弟弟、對任何村民你得用這種說法也是不得已的……你沒事就好。」
「你啊……」
語落,萊特也嚥下口中最後一塊樹果,酸甜的汁液滑過喉嚨也變的苦澀。
他突然正坐起來,用非常認真的眼神望向黑髮少年。在黑髮少年看來這眼神認真的簡直是上戰場一樣死不回頭啊,駭人至極,實在不是他熟悉的爽朗萊特男兒。
「聽我說一些。」
「……怎、怎麼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受不了村內的人都這樣子咒你罵你……」
「萊特,你要幹什麼?」
「你今天來村裡吧。」
「這怎麼行!」
「我想和大家解釋清楚,這件事根本和你沒關係。」
「沒用的……」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難道要維持這樣下去?」
「我不清楚……但不可能的,這樣只會是你變成叛徒而已!」
要是這樣你就會受傷了,我絕對無法忍受你因為我而受到痛苦。
黑髮少年神情無奈又懼怕的抓住萊特的雙肩,想要吐出後話卻說不出來,因為對方無比堅定的反搭上自己的手背。
「沒問題的,有我在。」
正因為你在。
奈特靠著木屋的身子像失去力量一下滑了下去,已經不知道第幾個嘆息又溜出了他的嘴。萊特兄講的話真是感動全微風群島,連他在幽默谷琢磨五百年的老辣思想都要蘇麻的跪倒在這句話下。
何況是裡面那位缺少愛的黑髮少年呢。
「我等等回去就把村民聚起來,你晚點就過來吧!」
「……萊特,這樣真的好嗎?」
語氣明顯軟化妥協很多的黑髮少年還是緊蹙著眉,他的表情溢著滿滿的不安,雙手也握的緊緊的,用力的跡象從發白的拳頭可以看出來,好像掌心隨時可以滴出血來。
「唉哟,瞧你這樣。抬起頭、看我看我。」
萊特這回又爬去黑髮少年身前,挺起身子來讓自己比黑髮少年高些,能夠俯視對方。他把臉湊近對方,根本就像是要親下去一樣。
「你才不是什麼災禍之子,你的這雙紅眼是最漂亮的顏色,誰都沒有資格污衊它,誰都別想在我面前傷害它。」
萊特的指尖撫上少年的眼瞼,燦爛的金髮垂下,有些紮到少年的雙盼,卻因為萊特那讓人安心的微笑和話語而讓他捨不得眨眼。
「我永遠都站在你的身邊,相信我,好嗎?」
「……好。」
黑髮少年終究染著哭音答應了。
他是個災禍之子,充滿著罪孽的災禍之子。他一直認為當年親生父母的死是他的過錯,甚至認為村內的旱災也是他帶來的,誰都厭惡他的存在。
他從未祈求過幸福,他覺得他沒有權力擁有這些東西。他也真的沒有體會過這種東西,什麼愛、尊重、接納、體諒啊,對他來說比天空還要遙遠。
可是,他卻比誰都還幸運的,得以擁有這道世界最璀璨的光芒(Light)。
想到這裡,他又要連自己都覺得太過傲慢的,笑了。
我還有你在。
有你,多少攻擊、多少敵人我都不害怕。
沒過多久,待萊特安撫好黑髮少年的情緒後,就先行回村子了。他要黑髮少年先準備準備,大約過一兩個時辰再進村。
隨後,奈特在木屋的門口看見帶上門的萊特。
萊特並沒有立刻離去,他在原地佇立了一會,把頭垂的低低的,好像他剛才那些自信並不存在。
他抓緊了胸口前的衣料。
「……對不起。」
他耳語,而奈特笑。
笑的慘澹又悽涼。
奈特望著萊特轉身離去的背影,有種絕不回頭的滄桑和沉重感。
好了,該動身找藥草去了。
--我只待你這句話。
×
大門的鎖被打開的聲音引起仁的注意,但他卻無暇去管。面前的男孩依舊陷在恐慌中,不斷喊著「不可以」。他總算又見識到繼無人出戶後最能表現出村民對於災禍之子的恐懼的行為。
「不可以……森林、很危險……」
「沒關係的。」
突然一人打開了門,走進來又迅速把門關上,用不以為然的口氣答到。
仁往來者看去,是一名金髮的少年,年紀和自己應該差不多。
「哥哥!」
男孩則在見到金髮少年的瞬間就衝過去跳進少年的懷裡,少年也接住男孩,哈哈笑了幾聲,接著往仁看去。
「你是?」
「我是仁,是一名……旅者。」
「哦,這樣啊,我是萊特,你好!」
歸來者、男孩的兄長,正是萊特。他見到家中有個陌生人也沒有多大反應,反而挺歡迎的。
「你來我們村做什麼呢?」
「我的夥伴身體狀況不佳,希望能借用村民家中用來磨製草藥的器具。」
「原來如此,難怪我剛才在門外就聽到你們說有誰到森林裡去了,原來是採草藥呢……」
「……關於這點,我可以請問一下你說的沒問題是什麼意思嗎?」
仁非常懷疑。從他到達這個村子以來,他一直接收到村民們對於「災禍之子」的抗拒,但是這名叫做萊特的少年卻很淡然的要人別擔心,這是為什麼?
「唉、沒必要害怕,災禍之子不會傷人的。」
萊特苦笑著這麼回答,接著他停頓了一下。那個停頓有點不自然,仁有注意到,尤其對方瞇起眼的一瞬間更顯露出一股違和,好像他自己也覺得這句話很怪。然而萊特還是接下去說。
「因為今天,災禍之子就會消失了。」
言訖,萊特看出仁臉色中的疑惑,更注意到落在地板上的紙張。他快步走去撿起,然後攤在桌上給仁看。
「也罷,你只是個旅者,我就告訴你吧。今天我們將以神聖之火消滅災禍之子,驅散他為這個村裡帶來的詛咒。」
萊特指著紙張上的Ignis,象徵這就是他們計劃裡的火焰。而Vae,是災禍之子所肩負的罪禍。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竟然讓村內陷入了旱災的慘況中,讓村裡的居民們每日都活在害怕裡,甚至間接引發了居民們的鬥爭……必須殺了他。」
這就是古代的事情。仁很清楚這點,所以即使有些不捨卻還不至於到痛心或不能接受。說的殘酷一些,那終究是和他無關的人的事。
「如果沒有他的話,村子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只要消滅他一切都能回到以前的樣子了吧。」
「他是一切的源頭,那個……」
「叫做奈特(Night)的災禍之子。」
……咦?
奈特?
災禍之子?
……叫做奈特的……災禍之子?
仁的腦內在剎那間好像掀起了好幾陣爆炸,轟的他無法思考。
「唉你剛才好像說要磨草藥的東西是吧?我找找……」
萊特說的話彷彿一瞬間遠離了自己大約半個銀河系這麼遠,就連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起來。
「在這兒,拿去。不還也沒關係,你作為外地人還是快離開吧。」
雜亂的思緒像打結的線一樣纏繞在一起,越想解開反而越捲越緊,到最後形成一個個無解的死結。
在這些線索切割出來的空間,浮現了一些景象,仁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奈特的名字是他自己說的,不是仁取的。
--奈特在當初的火場裡以及剛來到這裡時精神異常。
--奈特知道這裡的森林和草藥在哪。
--奈特說出了這個區域的古語。
--奈特要求仁不要改變歷史。
--奈特的眼睛是紅色的。
--奈特是,災禍之子。
×
西曬的夕陽拉扯著意識。
奈特醒來的時候,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高舉火把的村民們,他們的怒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發生了什麼事?當這麼想的同時,身上各處傳來的疼痛提醒了他。
在他到達村莊的入口時,村民們就將他圍了起來,對他一陣拳打腳踢,讓他就這樣失去了知覺。
老實說吧,得到這樣的結果他並不會感到意外。更讓他掛心的是萊特如何了?竟然他不被接受,那萊特肯定是被拒絕了吧?他有沒有受傷?
奈特趕緊左右環視起來,他這時才發覺他自己的處境。
他被綁在十字架上了。
粗糙的麻繩把他的兩手分別綁在十字架的短邊兩端,腰際和腿部也繞了好幾圈在十字架的長邊上。
十字架被安置在木製的台子上,而從奈特的視角也能明顯的看出十字架也是木頭作的。木台的高度讓他能夠俯視底下的人群,這也是為什麼他第一眼就被火把的焰光給捕捉了視線。
他看的出來,這是火刑臺。
……終究還是迎來了嗎?他仰頭望著橘橙色的天空。
唯一的悔恨依舊是將萊特拖入了自己誕生這件事的罪孽裡,明明從他那裡得到太多太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最後卻無法還他任何報答。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還是在西邊的地平線上留連著。
突然之間,台下的村民們爆出一陣騷動,原本喧鬧的叫嚷應是高上了幾十個分貝。村民的視線都落在木台旁邊的階梯上,好像有誰踏了上來,奈特也將視線轉了過去。
是萊特。
萊特!你沒事!奈特想要叫出聲,卻發覺自己的喉嚨像是火燒過一般的乾燥燒灼,連發出一個音節都做不到。
但見到摯友毫髮無傷的樣子還是讓他欣喜若狂,在奈特正想勾起嘴角表達些什麼的時候,手臂一痛。
在雙眼睜大的他能理解發生什麼事情前,幾秒前萊特高舉的匕首就沒入了他的手臂。
噗滋。
隨即萊特又將匕首抽了出來,接著舉起那隻手,讓刀尖對準了天空,彷彿要和天穹之上的神明宣戰一樣。溫熱的鮮血沿著刀刃滾滾流了下來,更落到萊特的手上,最後順著手臂蔓延下去。
他高聲喊了出來。
「現在!此時此刻!」
「我們將徹底消滅帶來災難的災禍之子!以天之名,我們將絕不對他的詛咒妥協!」
語畢,萊特跳下了木台,轉手就是接過一個火把,往十字架扔去。
「……萊特?」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奈特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吐出一節氣音,卻狠狠被台下爆出的歡呼聲蓋過。
「接受神聖之火的制裁,懺悔吧!」
明明一直覺得這是應得的結果,卻在沒有光芒陪伴的時候才會感到不服。
到底為什麼擁有紅眼就是災禍之子呢?到底為什麼自己會是災禍之子呢?到底為什麼自己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呢?
這些無處傾訴的抗議還是會有的啊,對於那些叫囂著要自己消失的人們也一定會感到憤怒的啊。是誰給了你們權力來主宰我生存的意義?
他恨。
這些想法一直都被藏在黑暗的一面。
在陽光無法灑落的,月亮黑暗的那一面。
好像自己所信仰的一切在一瞬間崩毀,隨著理智一起分崩離析。
所謂信任在那映著夕暮而閃爍冷光的匕首被送入手臂的時候就已經被斬的一乾二淨,剩下的一點碎片被漸漸瀰漫視線的火燄冉冉吞噬。
手臂其實是沒什麼在痛的,背叛與迫棄帶來的錯愕要比那還紮心的多。
自己以為自己擁有的友情、關心、認同什麼的原來都是虛假,果然還是自己太過自以為是。
奈特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的猖狂,就連神明也是他嘲諷的對象。
他恨。
已經沒有陽光會灑落了。
你所說的一切,都是戲言。
他恨。
剩下的只有月亮黑暗的一面了。
他恨。
夜(Night)的月黑暗面(Mare)。
他恨。
惡夢(Nightmare)。
他恨。
×
溫煦而暖心的金光綻開在仁的側臉,整個世界都被太陽刷上了橙色的水彩。
他捧著陶缽,站在最初來到這裡的草原上,草枝搖曳的身姿化為夕暮的舞者,迴旋著金色的流光。
赤紅色的天空像是燃燒著,倒映世界的殘酷,在雲翳後晃動的夕日此時比任何東西都還冷淡。
仁靜靜望著從村內飄散出了灰煙,任由風將他的黑髮拂亂。
「仁,找到你了--來磨草藥吧。」
身後傳來熟悉的呼喚,仁轉過去,出現在面前的也是熟悉的夢妖魔。
……而不是黑髮紅眼的災禍之子。
「唉唉,沒約碰面地點真是失策失策,我找草藥也花了點時間,抱歉讓你久等了。」
仁低頭一看,奈特手裡果然拿著一株藥草。可是這只讓仁覺得奈特是在跟萊爾學習,滿口謊言。
沒約碰面地點根本是故意的,找草藥也根本沒花你時間。
「……奈特,別撐。」
仁歛起了眸,沉靜的說出了這句話。
聞言,奈特反倒很冷靜,只是眨眼的速率稍微加快了一點。隨後,他勾起了嘴角。
仁又看到了最一開始他看到的那個笑容。不是無奈或悲傷,是釋然的苦澀。
「……嗯,謝謝。」
之後他們快速將草藥磨了磨,跑去找到雪拉比所在處,把藥餵了後才休息。
作為能穿梭時空的雪拉比,這回倒犯規的操縱了一下時間,將自己的病神速治好,很快就跑回來把仁和奈特接回去。
仁回到微風群島後,先是去報告任務結果後,沒有立刻回去休息,而是跑去搜集了資料。
他找到了他所前去的古代國度和那個村子的名字,也找到了相關歷史記載。以及那件事的後續。
……災禍之子被火燒死之後,天空頓時烏雲密佈,開始下起雨來。村民們終於獲得水源,並確信戰勝了災禍之子的詛咒。
……然而,雨再也沒有停過。不久之後,村子便遭逢水災而滅村,無人生還。
這就是結局。
×
相對跑去找資料的仁,奈特倒是立刻回去休息了。
「奈特--回來了!」
當他回到房間內時,迎面衝來的就是蹦跳的藍色圓球,蹦的一聲撞進他懷裡,他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蕾殷。
「我回來了。」
奈特笑了笑,拍拍懷中撒嬌的露力麗。這時他注意到窗戶上出現了好幾滴雨點。不一會,窗外落下了傾盆大雨。這種天氣通常都讓人感到陰鬱,唯有蕾殷仍然為雨的來臨笑的不亦樂乎。
「哇咿!下雨了!下雨了!奈特下雨了!」
「……嗯,下雨了呢!」
他用盡全力止住自己的哭意。
微笑吧,因為下雨了。
微笑吧,因為惡夢(Nightmare)已不複在。
2014/10/19 9714字
*Ignis和Vae其實是拉丁語,分別就是火焰和禍的意思。
*災禍之子就是當年還是人類的奈特,不要懷疑。
*仁真的沒把藥缽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