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特諾斯一路疾行,想要向後方的後援區趕去。我身上的黑暗能量本來就遮掩了不少我生命的氣息,現在抱了一具死屍在懷,濃烈的屍臭更是將我最後一點的生的味道完全掩蓋,一路走過來倒是完全沒有遇到任何麻煩。
突然四周產生不小的騷動,但我並不以為意,只專心的趕我的路,在我看來現在不管發生任何事情的沒有將懷中的人送到後方來得重要。
但我很快就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因為我被騷動的來源擋住了去路。
看著眼前足有四公尺高的龐然大物,長得實在不怎麼樣,但足夠礙眼而且無法在不輕動它的情況下讓過去,這讓我不禁蹙起眉,感到一絲的煩躁。如果我沒有帶著特諾斯,也許我可以有足夠的餘裕和它周旋一會兒然後在玩膩遊戲般的將它擊倒,但是我現在懷裡抱著一具屍體,大大的阻礙了我的行動和敏捷度,而且我並不願意將他暫時放下哪怕片刻,這魔蜥蜴又不是冰封三尺能完全凍住的體型,這給我帶來不小的困擾。
不過那殭屍蜥蜴顯然沒有給我時間好好思考對策的打算,它注意到了我之後,強而有力的後腳曲起一蹬,很快地就竄到了我的上空,我挑了挑眉,帶起風元素向後一撤,躲過了它千鈞壓頂的一擊,同時念出了招式名稱:「地獄鎖鏈。」
橫七八豎的鎖鏈竄出地底後捆住了那隻巨大的魔蜥蜴,本來想趁著鎖鏈牽制住它的行動的時候快速越過它的身邊,沒想到鎖鏈在它的第二次跳躍下應聲崩斷,危及間我不慌不忙的一揚手升起了一道冰壁屏障,藉著冰壁擋住它的瞬間拉開了距離。
這個比起哥布林棘手許多,我眼神暗了暗,勾起冷酷的微笑。
「萬箭穿心。」我揮下手臂,成千上萬的冰箭從天落下,但大多數對於眼前這皮粗肉厚的殭屍完全沒有半點影響,只有他身上的幾處傷口無法有效的阻隔冰箭,使箭矢成功的刺入了它的皮肉裡,但這微小的攻擊並沒有多大的成效,只是將魔蜥蜴給激怒了,它憤怒地發出了嘶吼,但可能是因為殭屍身體的關係,只有嘶嘶的氣聲,顯然它的聲帶已失去了功能。
看來傷處是它的弱點,我暗忖,那眼睛應該也是其中之一。
後腿強勁,可以進行高強度的跳躍動作,前肢細長可以抓捕獵物,皮膚粗硬,防禦力高,但可以進行弱點的集中式攻擊。
簡單的試探之後,我從它的攻擊特色中分析出了有用的資訊,接下來便是進入攻擊模式。
被激怒的殭屍蜥蜴速度顯然又向上提升了些,短距離的衝刺下,很快地就向我逼近過來,我單手抱著特諾斯,另一手做出了手勢,「逆十字‧棺。」巨大的黑色棺材豎立在我和它的之間的路徑上,看起來幾塊板子組成好像脆弱不堪的棺材硬生生擋下了它的衝擊,將它向後彈開了一段距離,沒等它有時間反應過來進行第二波衝勢,我淡薄的唇吐出了一字:「開。」
棺材板向旁移開,數把黑色巨劍從中射了出來,準確的全部插進了它身側的一處較大的傷口中。它痛苦的竄上竄下,然後突然目露兇光,瘋狂地朝我衝了過來,看起來是進入了狂暴狀態。
我早就拉開了距離,只是沒想到它追上來的速度這麼快,我連續豎起了好幾道冰壁都被它衝破,寒氣雖然侵入了它的體內,但遲緩的作用沒有這麼快發揮,它的行動依然未受影響。
就在我考慮著招式的同時,一枝巨大的光箭從我身後射向那隻殭屍蜥蜴,傷口被二度重傷的蜥蜴被向後逼退,燃燒般的灼熱感刺入了它的骨肉之中,死亡生物所最懼怕的光系魔法給它帶來很大的痛苦和傷害,出於本能感到害怕的它並沒有選擇馬上進攻,而是隔著一段距離虎視眈眈的看著這邊。
一看到那熟悉的魔法,以及連結了我所感應到的因為周圍死亡氣息太濃重而不易察覺的靈魂氣味,我不用回頭就能判定他的身分,「你來了,酷摩。」語調淡淡的,比平時更少了幾分溫度。
「團長。」背後響起了團員的聲音,穩重的腳步聲向我靠近,不一會兒他就站到了我身後,「你的反應比平時慢多了。」他平淡的陳述出一個明顯的事實。
「哦,是嘛。」敷衍的應了聲,讓人聽不出這句話所要表達的涵義,我聳了聳肩,將殘羽幻化成劍,劍尖指地。殘羽除了能夠作為武器,也可以加成我的魔法威力,一般時候我幾乎是用不到的,只不過現在還要護著特諾斯,施展身手時就有些綁手綁腳,不得不把殘羽拿出來。
酷摩走到了我的身側,然後我聽見了他有些訝異的聲音:「團長,這是……?」
預料之中的反應。我瞥了他一眼,見他只是微露出驚訝,身為貴族的他仍保持著優雅的姿態,完全沒有失了貴族的風度。
這問句我覺得算是客氣的,畢竟看到自己的團長懷裡抱著一具殭屍這還是一件挺讓然震驚的事情。
「一個很重要的人。」我頓了頓,偏過頭揚起了一抹笑意,「說起來你跟我一起去看過他。」
對面的魔蜥蜴顯然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向我們衝了過來,我注意到他的行動間些微的不和諧感,知道寒氣遲緩效果開始作用了。我向旁邊一側,往地上一蹬,快速地向後飄遠了一段距離,而酷摩不閃不避,手指向了魔蜥蜴,再次發出了一箭,精準的刺中了快速移動中的蜥蜴的傷口。
但沒等我補上一個攻擊魔法,一道紅色身影竄進了視線當中,悍然無畏的向巨大的怪物揮出了手中的鐮刀,硬是將一座小山似的蜥蜴擊飛出了幾公尺。
「是和你一起去一座衣冠塚的那次?」酷摩看向了我的方向,很快就從記憶中找中了這個片段。
「嗯,我的副官,特諾斯。」說著話的同時,我手上完全沒閒著,我伸出手掌對著魔蜥蜴,「地獄鎖鏈。」鎖鏈從我的手掌竄出,貫穿了蜥蜴的傷處,我緊接著念道:「業火蓮贊。」地獄之火沿著鎖鏈燒進了魔蜥蜴的傷口處,它痛的哀熬了幾聲,暴躁的想要甩開鎖鏈,但很快就被持巨鐮的軍人給制住了。
「奧茲。」我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非爾德團長。」他禮貌性地向我點了點頭,那張長期蹙著眉英氣俊臉,看起來好像很兇惡的模樣,但我知道皺眉這只是他的一個習慣。他看見了我之後,眉頭好像皺得更緊了一些。
抱著一具殭屍實在是一件很難向人解釋清楚的事。
但他沒有多問,只是全心全意的投入了戰鬥。
有了近戰人員牽制住了魔蜥蜴,使它不能進行跳躍之後,身為魔法軍團較重魔法這種遠程攻擊的酷摩和我的壓力一下子就減輕了許多。
我讓一縷黑氣鑽進了魔蜥蜴體內,試著控制它的行動,而這種和黑暗能量差不多的死亡生物很快就受到了我的部分掌控,我指使著它向奧茲的鐮刀上自投羅網的撞去,給奧茲省了不少工夫。
而酷摩則發動了一個範圍魔法清空了我們周遭的殭屍骷髏,將場地給清了出來,也使我們在戰鬥時能夠沒有後顧之憂。
我控制著鎖鏈牽制魔蜥蜴的動作,一邊用發動了一個魔法,「寒凌冰梭。」帶著接近絕對零度的低溫,一個冰錐撕裂開了魔蜥蜴的傷口,生生的刺了進去,傷口周圍迅速蔓起了一片冰霜,魔蜥蜴的速度又下降了許多,可以說是變得相當遲緩,現在磨死這隻殭屍就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了。
有奧茲的擋下魔蜥蜴垂死掙扎的攻擊,站在後方的我們就進行強力魔法輸出,很快魔蜥蜴就不堪強烈攻勢而倒下。
搞定了這隻殭屍後,酷摩和我走上前去,看著就算倒下也是很壯觀的像座山的魔蜥蜴,然後那兩人的注意力很快就從確定已經沒有任何攻擊能力的魔蜥蜴轉到了我身上。顯然比起花費了十幾分鐘打倒的怪物,他們對我懷中抱著的屍體更感興趣一些。
看出他們的疑問,不等他們開口,我就自己解釋了起來,「特諾斯,我的副官,三十六戰時為國捐軀。」因為懶得多說些甚麼,我只簡短的介紹了屍體的身分。
他們都向我抱著的屍骸肅然起敬。對於在戰爭中犧牲的軍人,他們抱持著景仰尊敬的心情。雖然他們應該可以看出這具屍體對我的特殊性,並不僅僅只是一名副官,但他們都沒有多說些甚麼,讓我鬆了口氣。
「我必須把他送到後方。」看著他們,我微微一笑,「謝謝你們的幫助。」
「協助團長作戰,不是身為團員的職責麼?」酷摩揚起嘴角。
「軍人互相幫助本來就是應該的。」奧茲向我點了點頭,向我們示意之後便離開,回到第三軍團的隊伍之中。
「我先回後方,麻煩你通知一下各大隊長了,酷摩。」我看向酷摩,得到了他肯定的答覆之後,看著他轉身離開,我將視線落在倒在地上的魔蜥蜴上,想起甚麼似的看了一會兒。
「非爾德團長。」但金色長髮的醫療部副官叫住了我,但眉宇間卻帶著一點遲疑。
「沙夏執行官。」我禮貌性地向她點了點頭,「請問有甚麼事嗎?」
「是這樣的,醫療部需要一些殭屍作為研究,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幫這個忙呢?」她相當客氣的詢問,剛才一瞬的遲疑應該是她不想麻煩人吧,我暗自猜想。
「可以。」我沒有多想便答應了下來。
「那先在這裡謝過了。」沙夏對我微微鞠躬,才告別離去。
這個實驗素材應該夠吧。我打量著殭屍魔蜥蜴,思考著該如何把它拖回去。
「咦?團長。」身後響起了少女的聲音,「剛才聽隊長說起您讓酷摩回去傳達的消息,讓我來問您行動的安排,本來以為您已經向後方趕去了,沒想到您還沒走開。」
「嗯?緋芙,來得剛好。」想起了她的魔法專長,我轉過身看向她,微微一笑,「想讓妳幫個忙。」
「是的?」她看見我抱著特諾斯的時候有些驚訝的微微睜大眼,看來酷摩並沒有將這件事情說出去,不過她的反應倒還算鎮靜。
「我正想著把那個,」我用空著的一手比了比魔蜥蜴,「拖回去後援給沙夏執行官,不過風系魔法不是我的強項,搬這個有點麻煩,就要拜託妳了。」
「是的,團長,沒問題。」緋芙頓了下,想起來她來找我的目的,「團長,關於行動安排……?」
「我會用通訊魔法和他們保持聯繫,這個不用擔心。」邊說著邊啟動通訊魔法,所有隊長身上配戴著我給予刻有雙向通訊法陣的晶石都發出了光芒,我跟他們簡單交談了幾句,讓他們隨時向我彙報最新情況,見緋芙操縱著風元素抬起了龐然大物,我向她點了點頭,讓她跟上我。
讓她專心操控物體的移動,我在前面輕鬆的用魔法清出了一條寬敞的大路,這樣默默無言的趕路效率非常高,一下子就從前線上撤到後援的位置。
因為一下子找不到沙夏,便拜託了一位醫療部的執行官將魔蜥蜴交給她,緋芙也卸下了魔蜥蜴,一巨大的殭屍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後援區,讓不知情的看到都嚇了一跳。
我的目的地並不是後援區而是本陣,畢竟一個人從這裡穿越中間的殭屍帶回到前線也是有一點危險,雖然我是沒有問題,不過不太放心讓緋芙自己回去,如果再遇上了像魔蜥蜴一樣的東西就麻煩了,詢問了一下緋芙,便決定一起回本陣之後再上前線去。
後援區到本陣間的路途相對比較寧靜,一前一後的趕了一段路後,我勾了勾嘴角,微微偏過頭看向緋芙,「妳應該是想問我甚麼吧?」
「咦?不,沒什麼。」緋芙聽見我突然的問句,不禁愣了下,很快地搖頭回應。
「呵,這是我的副官。」我輕笑了聲,低低的說道,「這是妳入伍前的事了。」
大概是聽出了我話語出的感傷,緋芙澄澈的眼眸看向我,「團長,如果您不想說的話也……」
「他是很出色的軍人,卻在三十六戰的最後陣亡了。」我打斷了她的話,淡淡地說了下去,語調比起剛才沒有感情得多,但其實越是這樣,內心的情緒其實就越激盪,而放冷的語氣只是為了掩飾過於波動的情感。
緋芙安靜傾聽。
「因為我,所以,他死了。」我笑了笑,卻不是平時讓人安心的笑容,看起來特別像張面具,「但我剛才見到了他,他要我活下去。」我垂下眼簾,低頭看著特諾斯的容顏,「妳說呢,他是不是特別傻。」
但沒給緋芙任何回話的機會,我迅速的恢復原樣,向她揚起了一如往常的淺笑,「走吧,等加快腳步才行了呢。」
找到了留守本陣的團員,我一手抱著特諾斯,一手結印,專心致志的操控著水元素,不多時,一具冰製棺木的雛型就大致形成,接下來精緻完了棺槨的細節,我咬破了手指,凌空刻畫出了法陣往棺木上一壓,複雜漂亮的魔法圖形就印在了棺蓋上。我移開了棺蓋,小心翼翼的將特諾斯放了進去,稍微用水系療癒法術修補了他的遺體,將一件我的軍服披在他的身上,我凝視了半晌,才蓋上棺蓋。
一揚手將棺蓋與棺木的接縫封上,讓整個棺木變成密閉的空間好保存特諾斯的遺體不再繼續腐壞,我交代了那幾個團員務必看守好這具棺木,才和緋芙一起離開。
「團長。」緋芙突然出聲。
「嗯?」我挑起眉。
「我想特諾斯副官不會怪您的,在戰爭中優先保護主將安全,才能夠穩住整個軍團。」她頓了下,「而且您也是非常優秀,只有您活下來,才能帶領整個四軍穩步發展,所以不要認為您的存活是不值得的,不然特諾斯副官的犧牲也就失去意義了。」
我知道他不會怪我,但,我怪我自己啊……我苦笑了下。我一直都知道的,他不惜犧牲自己也要保全我,又如何會怪我呢……
「團長,我們都需要您的帶領。」湖水綠的眼眸認真地看著我。
是啊……還有他們,需要我……
「呵,我知道。」看向前方戰場,冷靜精明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腦袋,「前面還有一場等著我們的未知戰爭啊。」我唇角含笑,側頭問道:「怎樣,緋芙,會畏懼嗎?」
「這是我第一次上戰場,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她話語一轉,「但我不會讓恐懼打倒我,因為我身上還有守護著大家的責任。」
「哈,說得好。」我輕笑了幾聲,「御風加速,我們可要快點趕回去吶。」
「是的。」語落,我們的速度又提升了一個檔次。
「我會保你們安然無恙的。」背對著她,我發誓般低聲喃喃。
活下去,會了守護你們,我必須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