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子的留聲機 】


當唱針接上圓盤上的弧形刻槽內時，發條被轉動時，整個盒子就像被從長久的沉睡之中喚醒。

齒輪與樞軸接合衝程，唱片帶動喇叭，模糊的聲音開始在空氣中震動。

－－首先是，大笨鐘那不容誤點的鐘聲。

長久以來，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官員每天兩次派人校對此鐘。

直到今日亦是如此。

－－接著是，馬蹄鐵敲在磚塊上的聲音。

馬的嘶鳴聲、輪子滾動的聲音、小石子的聲音。

仔細去聽的話，可以聽到人們紛亂的對話，工人、教會人士、商人、小孩、上流階級。

－－然後是，倫敦塔為了讓船隻通過而升起的聲音。

鳴笛的渡輪聲音漸行漸遠，彷彿就像是朝著遠方而去。

－－工廠鏗鏘、咚咚的敲打聲。

高壓蒸汽噴出的蒸氣聲，活塞衝程撞擊的動力，工頭們粗魯地「快一點！動作慢了！」么喝。

－－蒸汽火車那鏟起煤礦送入火爐的聲音，象徵出發的鳴笛聲。

眾多的聲音交雜在一起。

最後……

聲音沉默了一會。

不過，仔細去聽的話才會發現，是很微小的轉動發條的聲音。

一下、二下－－不斷地轉著。

接著－－

「哎呀？已經開始錄了？」

蒼老的男聲傳了出來，就像是很驚訝的聲音一樣，接著是物體被搖晃的聲音，喇叭播放的聲音也像跳針一樣出現了斷層。

「……真是的，還要多做調整啊。」

「……那麼，重來一次。」

聲音就被歲月的聲音刻畫過一般滄桑。

「該說什麼呢……都已經一把老骨頭了，朋友也都死光了，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

「不過啊，也並不是說，覺得可以死了就算了啊。雖然這個不苟言笑，又嚴厲苛刻的老頭子不知道妳還記不記得……」

「開始整理遺物之後，就不禁想著『不管我的成就再高，只要死了哪個都帶不走啊』。難怪有句話這麼說：唯有死神不偏愛權勢富貴，一視同仁。」

「……所以，至少這個，交給妳了。這個是『未來』。」

「然後，在很久很久以後，會變成『過去』。」

「……但是呢，歸根究柢，其實只是一個爺爺想要對孫女最後講的話啊。」

「謝謝妳，妳的母親，以及妳。還有，長久以來辛苦你們了，未來，就交給你們了。」

「哎呀，因為妳有點像我，說不定妳也會滿口閉口都是『未來』呢。哈哈哈。」


－－

－－－

喀……

跳針、跳針、跳針。

……

………

「爺爺真是的，既然是遺言……就繼續維持著那樣子的形象不是很好嗎？」

女聲出現在留聲機裡面。

「……最後還發出那種『哈哈哈』沒有形象的聲音……如果被未來的人給聽到了可就丟大臉了啊。」

－－

跳針、跳針、跳針。

就像是艱難地讀取著上面陳舊的刻痕所代表的聲音，喇叭不斷發出雜音。

最後是－－

「哈哈哈……所……未來……交給你們了……」

留聲機停止了運轉。

這是一個，本不可能辦到的，生者與死者的對話。

不過，在這個留聲機這一次的工作時間來說，是死者與死者奇蹟般的對話了吧。

－－今年，正是2014年，「過去」仍舊在倫敦運轉著。

而未來，才正要開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