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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3 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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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田由紗紀失蹤後隔天早上,鮮花便從電話中得知了這份消息。

由於父親主動打電話質問店家,嚷嚷著告發、嚷嚷著把女兒交出來,昨晚似乎讓店面相當熱鬧。

身為重要證人的赤井鮮花接到通知,即使沒班也得去一趟。

 

「抱歉啊,鮮花,還讓妳特地過來。」

「沒關係,是要證明由紗紀離開店裡了對吧?不會懷疑到鮮花身上吧?」

「鮮花說確實在路口跟由紗紀分開了吧?那應該沒問題。」

 

前輩沒有對自己產生任何懷疑。

即便要她說實話,赤井鮮花也不是兇手,所以事情很簡單:只要將「不知情」的謊言與「沒下手」的事實交錯在一起,就不會被拆穿。

比起無中生有的應徵履歷撰寫要容易上數十倍。

 

鮮花穿著熟悉的洋裝、帶著無謂的表情抵達愛娜安娜的時候,約莫是上午十一點,看來比平時要疲憊的金髮前輩叼著菸,按著頭出來迎接自己的同時,裡頭傳來了中年男子的叫喊。

似乎在喊著由紗紀的名字。

即便是好脾氣的前輩也「嘖」地一聲:「那男的從昨天晚上吵到現在,煩死了。明明平時根本不在乎由紗紀,現在是怎樣……」

黑眼圈與啞聲都展現被煩上整晚的事實,誰也沒辦法好臉色。

 

鮮花本應被直接帶往警察與男子的身旁接受詢問,卻被前輩先攔了下來。

在這家店工作的人,多半都有特殊的身分與難以述說的背景,沒有證件的鮮花也因此能被錄取。前輩先向男性們闡述這個事實,並希望他們不要多問後,才將鮮花帶進房內。

兩名警察看到自己首先一挑眉,看來是對要盤問這樣的女孩感到不情願。

然男子則依舊板著張臉,即使不願也得繼續工作,人民保母的辛苦立場在眼前上桌,鮮花暗自可憐了會這樣的兩人。

 

「欸……赤井、鮮花妹妹對吧?」

「是。」

「聽說妳昨晚跟倉田由紗紀…妳知道吧?就是這個女孩,一起離開這家店,是嗎?」微胖的警察指指桌上的照片,做制式的詢問。

「是,由紗紀那時在後門等我換衣服,出來之後我們就一起回家。」

「途中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什麼特別值得在意的事情。」

「妳們是在哪裡分開的?可以幫我指一下嗎?」

桌上除了照片外,尚有地圖資料,鮮花稍遲疑片刻,指著紅色的圈圈旁的空間:「這裡。」

「……離由紗紀小姐的錢包落下位置很近呢。」這個圈圈就是,尋常身材的警察插話道,迅速而簡潔的點出要點。

鮮花沒有做出反應,只是偏了偏頭。

「妳沒有聽到任何奇怪的聲音嗎?」

「是的,那時天快黑了,這區在晚上會很危險,我們兩個分離後馬上朝家裡走去。」

 

鮮花沒有說謊,但也沒有道出真實。

正如說謊者會遵循的規則:將情感性的說詞揉入,因為那無法證明;陳述事實,因為那是必要的建構;最後貼補上謊言,令說詞巧妙地偏離真相。

從有記憶以來就在說謊的她,要做出此等連普通人也說得上的謊言可說是輕而易舉。

唯一的問題是,非理性的存在。

 

「怎麼樣才能證明這丫頭的說的是真的!」沉默許久的男子開口頭一句,就讓鮮花大翻白眼,穿著西裝的他指著少女,繼續他那缺乏大腦的言論:「她大可跟店家串通好藏起我女兒啊!」

「倉田先生,我們昨晚已經搜過了,這裡沒有…」

「那就是在這女孩的家裡吧,一定是這樣!去搜這女孩的家啊!」

「我們不能用沒有根據的說詞來侵犯市民的隱私……」

 

那個啊,」

正當男子又要咆哮回嘴的時候,鮮花帶著夜晚的表情,如此問道:

為什麼大叔會覺得由紗紀是被藏起來了呢?

 

還沒等人回應,少女便逕自說下去:

「由紗紀可能是在途中被綁架了喔?那麼大叔應該要快點從另一方面著手去救她才行啊?」

「也有可能是被殺掉了喔,在這裡不少見吧?強姦殺人,然後分屍丟到郊外,大叔一點也不擔心由紗紀嗎?」

「或者是跟其他男人跑了,啊,這種劇情也很常見呢。」

「為什麼要執著這裡呢?」

 

由紗紀有什麼必須被藏起來的理由嗎?

 

比起詢問,更像質問。

比起質問,更像審判。

披著少女皮的怪物眼珠子直直盯著男子,歪扭的頸子也如壞掉的某種東西那樣嚇人。

怪物正在嗅聞。

它明白那是什麼東西的味道。

 

倘若少女僅僅是少女,並不會令男子退縮。

然少女並非如此,因故男子感到恐懼。

男子好一會才能挪開與少女相對的視線,「嘎哩」地聲,鐵椅發出難聽的聲響後,他醒過來,失焦的雙眼恢復顏色。

「我、我知道了啦!我從其他地方找!我找!我找!」

甚至略組織不成句子,他匆匆站起後向身旁的警察又盡說些不講理的要求,微胖的警察帶著無奈頻頻點頭、頻頻擦汗,最終跟著男人一同離開這個房間。

 

留下鮮花與另一名警察。

少女沒有開口,恢復成鮮花眼神的她,看著對方將茶一飲而盡後:「妳可能已經從由紗紀小姐口中知道了吧,不過還是說給妳聽吧。」開始關於鮮花所覺察到的事情的說明。

「那個男的有家暴前科。」

留下的警察叫喚前輩與店長,讓兩人與鮮花一同聽取。

簡而言之,倉田家是單親家庭,而父親對女兒施暴、並要女兒往風俗區賺錢一事,鄰居都略有耳聞。但這在昨晚之前,並沒有任何人舉發。

這是常有的型態,多數人都不願管別人的家務事。

 

這樣的由紗紀有足夠的理由逃離家中。

解釋完後,警察誠懇地拜託三人說出真相,並表示他們會全力保護由紗紀,然店長與前輩僅能露出悲傷且困擾的神情搖頭。

「……妳也不知道嗎?」

失望的警察將目光轉回少女身上,希望少女給予的是希望。

 

「是的。我剛剛並沒有說謊。」

鮮花對於最後的問題,果斷而清楚地回應。

 

--

 

男子狠狠地踹了一旁的鐵桶,發出尖銳的聲音。

這對風俗區邊界的暗巷來說顯得太過張揚,回音傳了一圈,響了將近兩秒。

 

男子從警察那裡獲得的結果僅有「我們會謹慎調查」,在二十四小時的任性後,即便是這樣的他也被打回票處理。

但甫走出警察廳不久,男子便接到電話。

那是少女的聲音。

「身為由紗紀的朋友,我想再次確認您對由紗紀的想法,否則我會直接讓由紗紀報警。」

少女簡短地這麼告知,提出個地點,說那是離她家最近的合適場所,俐落地掛了電話。來電顯示是為非公開號碼,少女恐怕是用公共話亭打的。

男子雖不覺那樣露出可怕表情的少女會原諒自己,但面對如此堪稱威脅的內容,除了前往以外別無他法。

 

再怎麼說,那樣的少女應當贏不過成年男性吧。

帶著僥倖的心態,男子打著裝裝樣子的算盤,打算哄騙、甚至威脅少女交出由紗紀。

這麼考慮著的男子,走在小巷中,抵達少女所指定的地點。

那是個荒廢的建築,有四層樓,可能曾經是某個公司,企業的名稱早已難以辨認,少女希望男子前往三樓,她說那將可以看到自己的房間。

 

男子對這樣的場所毛骨悚然,並在腦中再度浮現少女那非人的質問,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向上走。

對了,由紗紀是她的朋友,她不可能就這樣殺掉我,只要表現出懺悔的樣子,由紗紀也不會冷血到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

 

由紗紀。

對,只要有由紗紀在。

有由紗紀在就沒有問題。

 

由紗紀、由紗紀、由紗紀……

 

男子登入四樓之前,將女兒的名字視作護符,不斷叨念著。

然在登入四樓之後,他便發現這沒有任何意義。

 

背對著破損的窗戶與月光,紅色的鬼佇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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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發出慘叫,如同臨死之前的豬一樣。

淺嗣為此感到噁心至極,但也愉快至極。

 

他在男子的大腦反應經過脊髓之前,就放出了赫子,自踝關節處切斷男子的雙腳,好似脫下鞋的男子,就這樣跌落樓梯。

「喂喂…別這樣就摔死了喔?」

發現自己的方法不對,淺嗣帶點懊惱、帶點嘲笑地,抱著由紗紀的頭緩步走向樓梯,一步、兩步,順著血跡慢慢地向下。

最後在樓梯轉角處向右一瞥,看見拼了命爬行向下的男子,為此大翻白眼。

「你不是在找你的女兒嗎?你看,在這裡耶?」

「別、別、過、來、啊……」

「你愛她吧?很愛很愛她吧?所以要拼命的找她啊?那你應該跟著她一起去死才對啊?」

「我、騙、對不、哇啊!」男子一個手滑,一階一階地撞過下巴,滑落至三樓。

 

少年毫無掩飾地噗哧一笑,發自內心恥笑眼前的生物。

「哈哈哈哈、搞什麼啊,弄得這麼狼狽,是不是白癡啊?」

「面對早就知道不可能逃離的怪物,任何掙扎就只是增添痛苦而已……啊,我忘了,電視好像常叫人不要放棄希望喔?」

淺嗣走下樓,雙手捧著少女頭顱的他,宛若家家酒那般,左右擺弄著:「可惜不會有人來救你喔,你看,由紗紀也在笑你喔。」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要是說對不起有用的話,世界上就不需要警察跟CCG了啦。」

淺嗣看著眼前的垃圾,回想起數小時前他那頤指氣使的模樣,再比對現在的模樣,說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他在男子面前盤腿而坐,兩腿間依然抱著由紗紀的遺首。

 

「由紗紀是被這樣的敗類生出來的呢,真可憐。」

「由紗紀是好人喔。」

「但是被這樣的壞人生下來,從出生起就被壞人欺負,果然還是不要生下來得好吧?」

「這樣的傢伙,被吃掉才是理所當然的吧?」

「呐,由紗紀,要是妳還會說話的話,真想聽聽妳會怎麼說呢。」

「可惜沒辦法。」

「由紗紀已經被世界的規則所殺害了。」

「對,就是『正義的規則』。」

「『贏的人就是正義』的絕對規則。」

「所以沒辦法啊。好可憐。」

「現在換我來當正義了。」

「正義必勝。」

「就是這麼簡單。」

 

男子早已無法自五感中辨認任何事物,對於少年的自言自語,也仿若世上最恐怖的聲音般,除了恐懼外什麼也感受不到。

淺嗣並不對這樣的他抱持任何想法,真要說,就是噁心。

不到死就不會承認自己錯誤的模樣很噁心。

即使女兒慘死在面前也以自己的性命為優先的模樣很噁心。

全身上下都很噁心。

 

「嘛,今天的晚餐就這樣結束吧。」

 

「啊,對了,替我向由紗紀傳個話好嗎?」

 

「『鮮花真的滿喜歡妳的喔。』」

 

「那麼,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