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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2  少年A

 

赤井淺嗣討厭壞人。

 

正確地說,他討厭的人正好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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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嗣將老舊住所的門鎖上,儘管已經做過不下數千次,他還是懷疑這破鎖是否真有發揮過它的功能。

少年住在暗巷裡的公寓,成員多半是黑道、被子女丟下的老人、或者是翹家青少年。或者自殺、或者暴斃,有人死在裡頭是常有的事,但因身體毒素太多、也缺乏營養,倒引不來什麼同類。

 

半徑數百公尺內沒有喰種居住。

這對自己來說再好不過。

 

淺嗣並不討厭同類。

但因本身存在就是違法之徒,部分人那不尊重法定個人隱私的態度實在令人火大,擅自產生麻煩同胞情懷的傢伙也令人火大。

就算是黑道也分組織的。

要是連這點也不懂,恥笑人類的行為更為可笑。

 

走在夜晚的路上,邊咀嚼著反胃至極的回憶,矮小的身形輕易地為暗處抹去,與白天全然不同,連腳步聲都顯得輕巧。

 

今晚的狩獵已經結束,他前往的地點並非獵場,而是另一個工作場所。

 

與歸途在地圖上,正巧成三十度角,淺嗣順著小路踏入貧民區的領域。

自己所處的房舍固然老舊,這更幾乎形同廢墟。

由於有過在路上被同類包圍意圖吃掉的經驗,他如往常選擇人煙稀少的小路,側身走過滿是泥濘的小徑,無視旁邊傳來的視線,所來到的地方是有著斑駁數字「9」的廠房側門。

淺嗣將視線投向一旁的通話筒,顯然是為了裡外溝通而立的設計,孤孤單單地嵌在鐵捲門旁土灰色的牆壁。

 

他將夾克的袖扣拉扯,使其掩過手掌後方拿起話筒:「我是赤鬼。」

簡單地報上名號,甚至沒有確認話筒一端的聲音,淺嗣顯然已經習慣這個場合。

而片刻後,也確實傳來回音:「我是蟋蟀。」那是略尖銳、似狡猾狐狸般的男性聲音。

「開門,我要找黑手。」

「真是沒禮貌的傢伙。」

這只是多餘的談話,在確認彼此身分的同時,鐵捲門就已經獲得開啟的許可。

男性語畢的同時,充滿鏽斑的鐵門便開始上捲,約莫到膝蓋的高度時停了下來。

淺嗣自那縫中鑽入黑暗中沒多久,捲門便再度向下歸位。

 

喰種的夜視比人類好上許多,即使是一片漆黑尚可尋得物體輪廓。

這是個有籃球場大的房間,擺滿鐵條與裝著老舊械具的紙箱,往左邊望去的話,依稀看得到門的外框透出光線,淺嗣往其方向走去。

打開門後,便能抵達第九號倉庫的真實所在。

 

那是個彷彿夜店的空間,但更髒、更舊、更灰暗。

桌子與沙發的擺放沒有規矩,隨時都能改變位置,各桌零零散散地坐著三兩個人,有些桌上擺著紙、有些沒有。

正前方即是吧台,方才與淺嗣通話的男性正佇立於內。

即使遠遠地看去,也是像狐狸似的人,消瘦、細眼、金髮的男性,穿著略顯邋遢的黑色西裝,向自己揮手示意。

 

淺嗣越過幾只打量自己的眼睛,忍下破口大罵的心情抵達吧台,蟋蟀便湊過來搭話:「呀,你最近過得還不錯嘛。」

「吵死了狐狸妖怪,誰要找你了,黑手呢?」

「還是一樣只有臉比較可愛啊赤鬼弟弟。他出門囉,你們約好了嗎?」

「……沒有。」

「那就沒辦法啦,有什麼要緊事蟋蟀哥哥可以幫忙喔。」

「去死。」

「這個有點困難耶。」

淺嗣坐上對自己來說顯然太高的吧台椅,腳幾乎要懸空的模樣讓他看起來更像孩子,似乎可以聽見附近桌子傳來的笑聲,自尊在體內竄湧著都要化成細胞投向後頭。

 

「嘛嘛,你是常客,忍著點啊。最近得知這裡的新人很多。」

「這裡什麼時候變成喝茶閒聊用的破店的?……啊啊,抱歉,好像本來就挺破的。」

「不-是不是,因為白鴿子最近變多了嘛。」面對淺嗣毫無掩飾的毒舌,蟋蟀像是沒聽到般地予以回應:「大家都想低調一點,所以才來找我們啊。」

 

第九號倉庫,位於貧民區,是為食品交易所,說穿了即是人肉交易所。

組織捕抓、獵取人類後,在此提供給喰種買賣交易。

由於可以用普通的貨幣交易,降低補食的風險、甚至還有提供新鮮品的服務,為部分喰種偏好使用。

 

所謂常客,淺嗣並非來此消費,甚至比較接近供應者的身分。

對他來說,捕食是理所當然的行為。

選擇討人厭的傢伙殺掉、分解、切割,是種再普通不過的行為。

 

即使如此,他對這種店面並沒有特別的感想。

 

簡單地說,就像是家裡自己煮飯、跟買外食的差別吧。

然淺嗣雖然每晚捕食,卻沒那胃口獨自吃掉整個人,因此,剩下的部分就會流於此處,這便是他的身分。

而這家店做什麼都與自己完全無關。

 

「這麼說回來,今天有帶吃的來嗎?」

「是肌肉很多的暴力白癡肉。」

「成年的黑道男性啊──這價錢可能不太好欸。」

「比吸過毒的傢伙好了吧?老是吃女人,口味都被養刁了嗎?」

淺嗣揚起挖苦的笑如是說。

面對這樣的少年,蟋蟀也只是聳聳肩,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兩人方沉默下來不久,吧台後的門便為人所推動,老舊的門發出枝呀聲響,淺嗣追著聲音來源而去,視線與那人相交。

「這不是赤鬼嗎?晚上好。」

探頭而出的是一身黑的青年,有如黑貓那樣,淡然、靈巧的形象,他笑著揮揮手,有如見著約好的朋友那般自然。

青年──黑手是為第九號倉庫的負責人,娃娃臉、纖細、沒有染燙的黑髪,擁有無論誰見著都難以興起警戒的氣質。

關上門後,他依舊帶著淺笑走向淺嗣,身旁的蟋蟀則以下屬的態度與其說了點話,就旁人的眼光看來顯得很是怪異。

不,自己多半看來也很怪異,淺嗣自覺地轉轉腦子,在兩人結束談話前沒有開口。

 

「久等了,聽說你找我?」將話題再度推動的黑手瞇起眼輕笑,將手臂靠上吧台,與身高不足的淺嗣不同,是輕鬆而簡單的動作。

「……還真是一附老大的樣子呢。」

「我是啊。」

「想問你風俗區的補食近況,我要避開密集區。」

「那個的話,電腦裡有歸檔,晚點可以印給你。你還是一樣謹慎得奇怪呢,明明作了那樣的偽裝,應該不用擔心那麼多才是。」

「蠢材,百分之八十的惡役都是大意被幹掉的,剩下的二十是單純的廢物。」

「咦?這是惡役宣言嗎?」

兩人有如認識已久的親暱對話,實質非然,純粹只是明白對彼此的互動應當如何而成的模樣。

淺嗣明白,眼前的人固然不會成為自己的敵人,但也成不了朋友,簡單的互利關係有著適當的距離,相處反而能長久。

 

結束了首要目的的問話,三人開始隨口閒聊。

不外乎是哪裡的咖啡好喝、CCG的動向、風俗區的近況等等,無新意而鐵鏽色般的話題,不喜歡咖啡的淺嗣拒絕店主的請客,接過由蟋蟀遞來的開水,當解渴地啜飲著。

尋找獵物、補食、在喰種的世界求生存、在自己的領域中索求新鮮事,黑手或許可以從這樣的生活中找到樂趣,但淺嗣則不然。

黑手曾經揶揄過自己過分專注於演戲,而與本我脫節,少年卻不這麼認為。

他的本性就是如此。

喜歡演戲,也擅於說話,倘若自己是人類的話,恐怕會以演員為目標吧。

一旦成為演員後,卻對演戲一事感到習慣。

 

淺嗣目前的生活正是如此。

扮演赤井鮮花一開始是出於有趣,後來則漸漸習慣。

 

只補食討厭的傢伙也是一種習慣。

淺嗣遙遠的記憶中似乎有什麼理由存在,但他目前並不打算翻攪撈上。

 

「對了,赤鬼今天也有帶商品來吧?」

點及自己麼名號,淺嗣回神過來面向黑髪青年:「嗯?啊啊,是啊。」

「那麼就得給你錢才行呢──」

黑手對於供給者會給予貨幣交換,這也是淺嗣來這的原因,不知是他身為喰種本身就不缺錢,又或者是另有投資,總之,在喰種間能用貨幣換取東西的情況不是相當多見,況且黑手給得相當大方,少年很是滿意。

「欸……這個你先看看吧。」

在身上掏了半天,黑手才自口袋抽出個方形。

粉紫色的女用皮夾,顯然不是黑手本人的東西,上頭雖沒沾上鮮血,卻有些許腥味。淺嗣雖注意到這點,也因知曉所以然而不甚在意。

「……原來你剛剛是出去進貨啊。」

「嗯。顧客多了、大家又都喜歡大腿啊、頸子之類的,實在很容易缺貨,女孩子真的賣得很好。」

「喔──」

淺嗣接過皮夾後,前後翻了兩回,然後將其打開。

首先查看鈔票的夾層,顯然沒幾張紙幣。

「唉呀……果然女高中生的話,身上還是沒帶什麼錢啊。」

黑手搔搔側臉,邊招手讓蟋蟀直接去取入帳的部分。

而淺嗣則將僅有的鈔票自錢包中取出,隨意地塞入上衣口袋後,將視線移往錢包的其他夾層。

商店街的集點卡、借書證、速食連鎖店的折價券,以及學生證。

淺嗣將目光停駐在最後一樣物品上,思索片刻,用拇指將其從夾層中推出。

 

那是個高中女孩的學生證,附有證件照與名字。

 

少年一瞬間可能變了表情,也可能沒有,畢竟黑手擅於觀察他人,多半是他自己覺察的:「怎麼了?你認識?」他提出疑問,不帶任何特別的情感。

被問及的淺嗣,也在適當的停頓後:「嗯,是一起打工的朋友。」

對於名詞沒有刻意撿選,他輕描淡寫地應到。

「嘿欸──節哀順變喔。」

「還好啦,也不過是這樣而已。」

兩人的對話到此。

氣氛沒有改變,也沒什麼變質,恐怕連拿著錢走回來的蟋蟀也不會發現一絲一毫的差異。

 

淺嗣將學生證再度塞回原處,並將皮夾整個收入右手邊的口袋。

黑手則自蟋蟀手中接過錢後,笑吟吟地交給淺嗣。

三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過一會,淺嗣按照原定計畫,在一點左右自與來時不同的門離開第九號倉庫。

 

回程的路上,他用口袋的內側擦抹著方才收過的皮夾,確定多半不會留下指紋後,以方才接話筒相同的方式自口袋取出。

他停在岔路。

與黃昏時候不同,此時已然徹底一片漆黑。

無論左邊、或者右邊。

淺嗣將皮夾朝右方稍遠一點的距離扔去,粉紫色的方塊稍滑行一會後,便不再動彈。

淺嗣看著那樣的皮夾。

「……真可惜,鮮花真的還滿喜歡妳的。」

「但是沒辦法,妳看,我也說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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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赤井淺嗣的怪物討厭壞人。

 

但壞人又是什麼?

傷害人的人?取笑人的人?破壞他人幸福的人?

辱罵人的人?背叛人的人?自以為正義的人?

 

那麼世界上,有不是壞人的人嗎?

 

……一切都只是玩笑話而已。

 

赤井淺嗣也明白。

自己只是討厭著討厭的人的怪物而已。

今天也仿造人類的模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