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物探員威爾

 

　　隱約傳來器皿碰撞的聲響，即使再細微，萊克特的意識仍舊警戒起來。黑暗中，他從床鋪坐起身，血液還未回流，造成短暫的暈眩。他等待這股模糊的生理性狀態退去，昨晚的狩獵進行得不太順利，他忽略對方強勁臂力隱含的威脅，但美味的小腿肌稍稍補足這項遺憾。萊克特拉開厚重的簾布，窗外稀薄的冬陽透出些許面容，他望著陽光盈照在枯瘦的枝幹上，像是鑲了金邊，帶著透明的暖意。即使出現了入侵者，他依舊慢條斯理地穿上睡袍，走下樓，往聲音出現的廚房前進。

　　最好的獵人應能依照自己的節奏進行補獵，而萊克特是善於等待的。當他來到廚房時，卻沒有見到預想中的人影，可能早已逃離，或者是從昨晚忘記關的後院窗戶進來嬉戲的風雪。

　　既然提早下樓，他決定先泡一壺咖啡提神。正當萊克特準備從廚櫃裡取出咖啡豆時，聽見細小的呼喊聲，一瞬間他露出古怪的神情，開始懷疑自己的聽覺能力是不是因為昨晚沒能閃過的肘擊而受損時，他又再次聽見相同的聲響。

 

　　「萊克特醫生！看下面──！下面！」

　　這個熟悉的稱呼讓他再一次質疑自己最近是否太過頻繁與病患進行診療，儘管豐厚的薪水讓他過上富足生活，但萊克特畢竟是個享樂主義者，為了不必要的金錢缺口，以及一些難纏的人情世故，他還是盡己所能地在星期四五上午多安排了時段。

 

　　「嘿！看這裡！幫個忙好嗎嗎嗎──？！」

　　萊克特轉過頭，沒有看見任何生命體（那些曾是的東西，現在都安穩地待在冷凍庫裡）直到他將視線往下看向洗水槽──

　　發現威爾‧格雷厄姆居然站在自己的洗水槽裡，全身濕漉漉的，穿著那件難看的土色夾克。更正，是莫名其妙縮小的威爾‧格雷厄姆，濕透的捲髮塌了下來遮住眼睛，放棄似的盤腿坐在積水裡，整個人因寒冷的空氣打著哆嗦。

 

　　「威爾？是你嗎？」

　　跟自己的幻覺說話實在傻透了。

　　萊克特開始擔憂自己是否勞累過度，竟然出現這種詭異的幻覺，從求學階段他就擅長分析自己的慾望與夢境，此刻這具有甚麼樣的涵義？這代表他亟欲品嘗探員的滋味嗎？為何又是縮小的？潛意識中他認為彼此之間力量上的差距嗎？

 

　　儘管萊克特的腦中飛快地轉動著思緒，仍然明白必須先讓受涼的探員從水槽脫困，他用手指抓住威爾的衣領，輕易地將對方抬了起來，引來小探員驚慌的掙扎。萊克特順道取出一些餐巾紙，將威爾放在一條乾淨的擦手巾上。

　　威爾道謝後，以一種因惶恐不安而產生的挑釁語氣說：「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啊，醫生。」

　　「不，威爾。我非常訝異，甚至還在懷疑你是否為我的夢境。」

　　「我也希望這是一場夢。我現在可能還在公路上夢遊。」威爾狼狽地脫下溼答答的外套，而裡頭一起縮小的格紋襯衫皺巴巴地掛在身上，像塊裁剪後剩下的碎布。此刻的威爾站起來大概只有萊克特一根食指的長度，非常迷你，可惜玩偶不會垂頭喪氣用毛巾粗魯地擦拭自己的頭髮。

　　「威爾，你是如何到這裡來的？」

　　毛巾底下的威爾沉默了一會兒，整條織物像是積雪般掩蓋了他，聲音細微悶悶地傳來，「我記得早上開車來找你，似乎是急事，我很緊張沒有多想，一進門被什麼東西給攻擊似的，醒來時就變成這模樣。我沒有辦法聯繫任何人，」他們一同將視線轉向掉落在地板上的手機，裡頭肯定塞滿了傑克暴怒的來電訊息，「我只是想喝點水。」威爾解釋道，聳聳肩，配合這副身材帶有一種無辜的味道。

 

　　威爾注意到自己來訪的時間似乎不太得宜，醫生平時梳理整齊的瀏海現在全散在額頭前，不再是嚴謹的三件套，即使是看起來非常高檔的睡袍還是讓萊克特增加了一點居家的感覺，貼近一點一般人所能預想的日常生活。儘管他開始使用的那台冰滴咖啡機大概是威爾一輩子都不會碰觸的東西。

 

　　向對方請求擅自闖入的原諒的時機過了，威爾發窘似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尤其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只想用擦手巾把自己給悶死算了。

 

　　幸好，萊克特醫生始終是善解人意的，沒有對威爾這種勘比可愛小動物的造型多做評論，就算這不是尋常出現在廚房的情況，萊克特仍然泰然自若，並關心地問小小探員：「威爾，你吃過早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