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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克特醫生與他的貓

 

 

  當獸醫遺憾地告訴萊克特,他的愛貓不幸難產死亡時,他差點克制不住自己將手術台上那把還沾著米莎的血的剪刀刺進眼前醫生的喉嚨裡。這不是醫生的錯,對方為生命哀痛的表情稍稍平復萊克特激動的念頭,卻無法說服他相信陪伴自己多年的愛貓就這樣離開──這個可能性並不低,理性的一面分析道:米莎的骨盆腔太小,受孕時年齡太大,這又是牠的第一胎,缺乏經驗的母貓在理想的物競天擇下本來就易承受生育的風險。

 

  陪伴米莎離開的還有拆開胎盤後發現無力回天的兩個死胎,撇開科學與理性思考的情況下,或許萊克特應荒謬並悲哀地慶幸牠的死亡並不孤獨。他麻木地望著手術台上側躺著的熟悉身軀,皮毛仍柔軟且溫熱著,深色的血染著腹上剖開的傷口旁細軟的毛。

  萊克特摸著母貓的後頸,輕輕地搓揉著,還有牠那一對漂亮的耳朵,靈敏地轉動時,耳上纖細修長的細毛會掃過他的掌心,像一種溫柔撫摸。若萊克特將手貼在牠的頸上,米莎會了然於心地自動將頭靠在主人的手掌上,瞇著牠圓潤美麗的眼睛,發出舒服安穩的呼嚕聲。

  那一對嫻靜迷人的雙眼闔上,卻再也不會睜開了。

 

  直到獸醫將那一團用毛巾包著的東西交付給他時,萊克特都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他掀開毛巾看到一隻羊水已被擦乾的幼貓,細得分不出是毛髮還是皮膚的深棕色薄薄地覆蓋著,這個脆弱得彷彿沒有呼吸的小東西幾乎只有萊克特的巴掌那樣大。  

  牠是這一胎中僅存下的幼胎,比指甲還要小的耳朵垂在兩側,牠的眼睛緊閉著不會知曉其餘的兄弟姊妹們伴隨未曾謀面的母親到達另一個世界去,被獨自遺棄。

  沒有母貓照顧的幼崽很難存活,獸醫將檯面清理乾淨,並在萊克特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將米莎的身體放回手提式貓籠裡(上一次牠待在貓籠裡時,還對萊克特熱情地喵喵叫)。

  其實就跟與人類嬰兒相同,也有貓用奶粉,在沒有母貓的情況下必須由飼主餵食。除了餵食外還要注意感染及保暖,極其勞心傷神,貓咪本身的生命力與飼主的耐心都很重要,獸醫一邊用針筒餵食糖水一邊叮嚀,有很多幼貓被帶回去兩三週後一命嗚呼,這很常見。他這麼說,像是預先減輕萊克特的負擔似的,帶著一種體諒的冷漠。

  

 

  萊克特回到家後,先將從診所買來的電熱毯插上電源,並把目前生命跡象穩定的幼貓自紙盒裡拿出來。捧著溫涼的幼貓,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這無骨柔軟的輕小身體像一下子就會融化在手心裡的奶油。他讓保溫燈照在不安地細碎抽動的四肢上,那隻幼貓似乎與萊克特同樣歷經此生最難抵抗的噩夢,在無盡的黑暗中奔跑。

 

  此刻燈光下,他才能詳細地觀察這隻瘦弱幼貓的身形,褐色的軀體在暈黃的光線下像古典畫的靜物,靜謐地呼吸著。萊克特碰觸牠光滑的背部,一種倔強的生命在指腹下不屈不饒地起伏著,近乎迷人。萊克特就這麼默默地注視著這個突然介入他的生命裡的小傢伙,以奪取他摯愛的代價,堂而皇之地闖進來了。

  良久,他起身下樓處理米莎與其他死去幼貓的屍體,庭院瀰漫著山茶花的香氣,萊克特將母親與孩子埋在樹下,些許白色花瓣落在翻開又重新填補的土壤上。月光稀落地灑在花園裡,讓夜晚逐漸籠罩在這個無聲的角落。

 

  這就是萊克特醫生與他的貓威爾相遇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