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 CH03- 遺失的錄音筆

 

 

 

【昔話】

 

馮千景總是覺得攝影棚很熱。

 

雖然開了冷氣，但是一盞盞的棚燈造成的明亮空間依然顯得悶熱。

這是馮千景第六次調整焦距，看著景窗內的人影由模糊至清晰，他又再一次按下了快門。

 

「喂──稍微再笑開一點好嗎！」

「啊、沒關係的。」

 

抬起頭打斷了工作人員的吆喝，馮千景對著前方的模特兒笑了笑。

 

「這個表情非常好。」

 

－－－

 

結束了一陣子的攝影，本來被效果燈照得明亮的棚內現在熄了燈，只剩下寥寥幾盞照明用燈的光佇立著。

 

馮千景手上拿著一疊照片，即使在這個數位化的年代，他依然習慣先洗出未曾被後製過的照片。

對於疑問，他總是笑著對詢問的人說「這才是照片最初的樣子不是嗎？」

他喜歡手裡拿著成果的厚實感。也仔細的查閱著今天拍出來的每一張成品。

 

今天的模特兒是最近剛出道的新人歌手，雖然這麼說，但是馮千景記得已經在不少活動中看過身為實習生的他。

 

嚴格而言這位歌手並非一個非常優秀的模特兒。

他缺乏了其他同業的開朗，在鏡頭前顯得緊張而生澀。但對於馮千景而言，這樣的模特兒反而稀有難求。

人們最直接最自然的不安和青澀，這些是馮千景最喜歡看到的真實樣貌。他淺笑著看著一張張照片，確認自己把年輕歌手的靦腆笑容都映入感光元件、成為照片。

 

「那個……這個、辛苦了。」

 

馮千景的自我成果鑑賞被一句輕巧的招呼打斷，手中照片裡的人物現在正活生生的站在千景眼前，手裡還提著兩瓶紅茶飲料。

 

「買了飲料……如果不介意的話……請用。」

 

年輕歌手因為遲疑而拖長的語尾令千景聽得很喜歡，像是弦樂器最後收不起的尾音一般。

在心裡暗自做了評價，千景帶著笑臉道了謝，接過飲料。

 

「……」

 

吸著飲料，千景沒錯過歌手悄悄撇視著手裡照片的好奇視線。

 

「這個是剛剛拍的照片。不過還沒有經過後製處理，到時候正式採用的照片不會是這樣喔。」

「是、是的……」

 

見人肩膀明顯跳了一下，千景笑盈盈的主動遞出照片。不過對方似乎不敢隨意碰觸洗好的成品，只是探頭湊過來看著。

笑了笑，千景拿著照片，也自願當起來人體播映機替人一張張翻閱。

 

「……真的很僵硬、對吧……」

 

年輕歌手苦笑著嘆了口氣，說著自己是如何被經紀人嫌棄拍照時的不自然。

 

「我倒是覺得很好呢。」

 

帶著笑意，千景拿著照片，只著其中靦腆的淺笑說道。

 

「害怕、緊張、恐懼、生疏，這些是人們面對鏡頭時常有的自然反應喔。雖然平常工作時接觸到的模特兒通常都已經克服了，不過總覺得就會少了什麼味道呢──」

「就像拍攝到的鳥兒不會因為聲音而轉頭、鏡頭中的貓狗不會自然的伸展肢體一樣。雖然對於工作上是比較方便，但是基於我喜好的攝影角度而言，能夠自然的表現出最真實的樣貌才是最重要的。」

 

望向眨著眼的年輕歌手，馮千景依然勾著笑容。

 

「最直接的呈現才是令人觸動的。這點和你的聲音一樣喲。」

 

 

－－－

 

在之後過了數個月的某日，當時的攝影師回想起了這件事情。

當天洗出的照片被遺留在台北的家裡，但他仍然記得那個和他之後有如朋友般交流的歌手的樣貌。

 

在現在這個環境之中，已經沒辦法說什麼一定還能再見面了。

攝影師閉上了眼，思考著在遮蔽視覺的世界之中，是否會有機會再聽見那位歌手悠長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