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狩獵-NO.007絲庫菈】字數：3042

 

 

 

──你睜大雙眼看向水面，波光粼粼之下有著無數黑影劃過。呼吸之間流失的生命氣息越來越淡薄，而你知道自己正在不斷墜落，在絕望的、看似沒有盡頭的黑暗之地裡，沉默而暴虐的不可直視之物即將侵蝕你的心靈與軀體，以它眾生平等的冷漠。

 

 

 

＊

 

 

北方的海域一向凶險，而此次的狩獵對象便是其中的麻煩之一──人身魚尾的海妖斯庫菈，在傳說中是遭受詛咒的美貌水仙，但在現實裡不過就是滿盈罪惡的魔物罷了。此地起霧之時總有出航船隻在濃霧中失去蹤跡，據附近居民所言是被形體扭曲的怪物襲擊並連人帶船被捲入海中，然後再也沒出現過。一聽就知道是被當做食物吞噬殆盡，也正是這個原因，死神名單上才記了牠這一筆。

 

你和搭檔在擔憂的村民眼下借了漁村的小船，並準確地在起霧的時間啟航。籠罩著濃霧的海面濕冷的直令人發抖，沒有多穿的你們在船上緊挨在一起，除了溫度的關係以外也預防著敵方的到來。

 

低溫讓海水的味道變得相當不明顯，你緊張地握著船槳直視著前面，作為搭檔的女孩則在你划著槳往深處前進的時候左顧右盼，但除了無法看清前方的濃霧外，就只有周圍的海水拍打著船身的畫面及聲音持續佔據著你們的視聽。

 

 

 

──啪搭啪搭、啪搭啪搭，和魚尾的擺動同調、干擾著你們的聲音，在一波巨大的浪潮襲來之時猛地拉低，突然而厚重地襲上你們的小船炸響一陣清脆。

 

船身被震的搖晃起來，大量的海水倒灌進船內但仍勉強維持著平穩。海面的詭異變化讓你們提高了警覺，顧不得濕透的衣服只能進入備戰狀態。在驚呼過去之後女孩迅速將身體拉長染黑變為你熟悉的巨型槍械，纏繞其上的肩帶在你伸出手後自動搭上你的肩，左手並在炮管向下墜落的同時拉緊提手將它的方向移上。

 

在霧氣後方有著黑影扭動有如歪曲人像，你扣緊扳機對著就是衝破霧氣的幾槍。子彈擊出的火藥爆破聲與女性特有的憤怒嘶叫在模糊對面重疊，空氣變得腥黏噁心、伴隨著無法辨別方向的細小犬吠讓人有種不安的感覺。

 

 

周遭安靜了下來。僅有奇異的低吼正以回音的方式不斷迴盪於海面。

 

 

你稍微提高了提手，槍械運作的嘎吱聲在耳邊驚人的大，靴底踏著任由海水肆意流動的船底，濕滑的表面及浪潮的餘波讓你站的不大穩。而在炮管的煙硝快要消散於水氣中時，有什麼東西終於自重新匯聚的濃霧裡高速襲來。

 

兇猛狼犬的身軀劃破水霧，尖銳的利爪在你眼前由上往下揮砍。你躲開攻擊後用力將炮管當著野獸的頭上砸下──如此近的距離內重型鏈炮能發揮的作用可不只有射擊而已，硬鐵與肉體相撞的聲音響起後你往後退出一個安全距離。狼犬挨了一擊後並沒有就此倒下，僅僅是伏低了身體警戒地對著你們咧開嘴巴。

 

牠身後有著更多的咆嘯聲傳出。濃霧中有個高亢嗓音尖叫起來，你抬頭的目光越過狼犬，有個狀若人魚的女性躍上海面，她一個揮手便有著無數圖騰自她身上脫落化成實體──如你面前的狼犬的實體。又有五頭如出一轍的野獸落下撲向你們，你開炮嚇阻了幾隻後發現牠們並沒有因此退縮，乾脆將搭檔當成直接的近身武器揮退敵方。

 

有幾隻落了海，但仍在船上的攻勢更加猛烈起來。同時有兩隻狼犬撲上來試圖撕咬著你的手臂，在你揮拳打向牠們的腦袋時又趁勢用爪子劃破你的衣服。你手忙腳亂地舉起武器，漆黑的鋼鐵暫時抵擋住你的軀幹，但無法阻止野獸的動作。還在船上的狼犬們在撲向你後攀住你的身體掛在上面，張口對著你未防禦的地方便是一咬。

 

 

 

有血滴落在海中。你很快地將身上掛著的魔獸一一擺脫，但還是免不了掛了彩。血的氣味似乎刺激了野獸的好戰分子，即使你趁機扣下扳機擊傷了些仍不減攻勢。而斯庫菈在後頭正尖嘯著不明所以的吼聲──也許是在指揮著野獸們？你在空隙間也試著對她開炮，但這個舉動看起來像是更加激怒了她。

 

女人面目猙獰地吼叫著，你看著她與面前的狼犬們又倒退了一步。

 

突然後頸有撕扯的力量傳來，有雙爪子攬過你的脖子就要讓你往後仰去，你吃驚地回頭視線與一雙幽藍的眼睛對上──與其他狼犬相同的、魔獸的眼睛，那是落海的魔獸被斯庫菈召喚後再以不同的方位向你襲上。你當機立斷地要用手肘頂退狼犬的身軀，但牠卻無視你的肘擊只是用更加用力地將你往後拖去。

 

你搖晃著肩膀試圖甩落野獸的糾纏，卻只是讓牠越纏越緊。維持武器型態的搭檔似乎透過靈魂的共鳴對著你說著什麼話，但海浪的巨響與魔獸的嘶叫讓你無法專心。你放開提手舉起鏈炮就要向對方砸去，卻在轉身的時候撲了空──剛才揪著你頸部的重量突然消失無蹤，舉目所見只有陰藍海水焦躁地浮動著。

 

恍神之時猛地水面下有東西竄出──剛才消失的魔獸以利爪拉扯著你大衣的下擺，你沒有防備只能被拉的彎下腰去。無法保持平衡的雙腿踩著船底一滑，膝蓋在跪落的時候失去支撐點便被直接大力地拉往船外，你還想勾住邊緣回到船上卻始終無法──意識到的時候一大半的身體已經落出船內，即使你回頭望去也逃脫不了落入海中的事實。

 

 

 

你唯一還記得的只有將鏈炮從肩上卸落拋回船上。女孩在空中變回人形後朝你抓去，但她的指尖唯一能碰觸到的，僅僅是你落海後濺起的水花。

　

 

＊

 

水溫很冷，你下意識打了個哆嗦後任由海水逐漸染濕你的身體。

 

龐大的魔獸正張開嘴對著你的咽喉咬下。水底流動妨礙著你的動作、也讓你的呼吸近乎停滯，你吐出幾個氣泡覺得有點難受，但仍然奮力閃躲著對方的利牙。你在一片混亂中掐住了魔獸應該是脖子的區域用力絞緊，泛著幽光的獸類在用力掙扎撕咬後突兀地停止了動作。

 

牠身上隨著水流擺動的毛髮突然變得僵直，身體變得透明而不再容易抓住。你遲疑地將有著奇怪現狀的狼犬推開，而牠在那一瞬間突然活生生在你眼前失去蹤跡。──大概是被召喚回去了？你想起斯庫菈軀幹上那形似魔獸的刺青，也許比起讓哺乳類動物在不利的狀態下和敵人搏鬥，她更喜歡於海面上慢慢凌遲著獵物。

 

眼看著深藍色的海水中再無魔獸蹤影，你想游回海面去找你還留在船上的搭檔，但在剛朝著光亮轉身時雙腿卻不聽使喚──有股詭異的感覺從小腿的地方蔓延開，摻雜著疼痛、虛弱及噁心，你抖索地想彎下身查看卻發現自己的閉氣時間到達了臨界點，然而僵硬的身體連回到水面都沒辦法。

 

你的手掐上了自己的脖子，吃痛的雙腿讓你在水中載浮載沉卻始終無法真正浮上。抖著嘴唇你咬出一條血痕，胸口壓抑著正在逐漸妥協，終於在無法忍受的那一刻大口地喝下鹹腥的海水。

 

有水順著流速侵入鼻腔，你反射性地嗆咳卻讓更多液體流進咽喉，因缺氧而被迫吸入的海水成分刺激著呼吸道引起一陣灼熱。喉嚨被壓迫的感覺明顯的可怕，肺仿佛快要爆炸一般不斷擠壓著可用空間，每次想張口欲吸取氧氣卻只會讓體內的空氣化作氣泡不斷流失。胸腔泛著噁心感，心跳隨著水流不規律地跳動。

 

身周冰涼一片，明明凍的嚇人卻讓你軟綿綿地想睡，你咬破了舌頭後血腥味染上嘴唇，但這個舉動除了讓你稍微清醒以外並別無他用。很痛、很想逃、以水製成的牢籠卻縈繞你的身周。

 

 

你睜大雙眼看向水面，波光粼粼之下有著無數黑影劃過。呼吸之間流失的生命氣息越來越淡薄，而你知道自己正在不斷墜落，在絕望的、看似沒有盡頭的黑暗之地裡，沉默而暴虐的不可直視之物即將侵蝕你的心靈與軀體，以它眾生平等的冷漠。

 

 

＊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你看見水中飄蕩著紅色的光芒，靈魂獨有的色澤照映著你相同顏色的瞳孔在幽暗裡發亮。有個小小的、狼狽的的影子自水面上游來，卻因為雙腳之間的束縛速度並不快──你認出那是留在船上的你的搭檔，在她身後遺落的罪惡靈魂則證明著她此次的成功與獨自面對的力量。女孩逆著魂魄的紅光朝你努力伸出手來，那焦急拍打的動作與恐懼的表情足以令人心慌。

 

你想抬起手臂卻無法控制神經；你想開口說話卻只有海水從中流溢；你想看著她的身影但眼前已是模糊不清。深色晦暗的冰冷死境裡，無力的你最後只是安靜地、慢慢地、在女孩無聲的哭喊中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