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看不見嗎？這裡明明是如此可怕的地方。

 

 

 

　　霧遠不太喜歡所謂的學校。

 

　　他上次（說起來也快四年前了）去到弟弟尋真的高中，還沒踏入便覺得頭昏眼花。

 

　　師生們彼此內心間針鋒相對、爭風吃醋，還有口耳相傳之後所形成的諸多謠言，學校彷彿一個黑暗的氣場。

 

 

 

　　尋真一察覺霧遠的異樣，馬上拉著他離開學校，缺乏靈感力的他雖然無法感受到自家兄長的不適，但身為我妻家的一份子，他還是知道「霧之子」與眾不同的地方。

 

 

 

　　「哥。」

 

　　回到家後，尋真對著霧遠開口，帶著擔憂的神情。

 

 

 

　　「學校對你而言負擔是不是太重了？下次別靠近吧。」

 

 

 

※

 

 

 

　　「霧遠？」

 

　　泉的手在霧遠眼前揮啊揮，試圖喚回明顯走神的人。

 

 

　　「唔？」

 

　　霧遠回過神來，對上泉掛著無奈笑容的臉，還有點不太清醒。

 

　　他四處張望，看到不遠處換好女生制服的渥納、千代和諾亞，才想起來他們五個人是來這所學校解決公會發佈的任務之一。

 

　　

 

　　「要準備潛入學校了喔。還有，你的領帶沒打好。」

 

　　泉指著霧遠的領口，收起無奈，溫和地笑著糾正對方。

 

　　同為穿著這所高中男生制服的泉跟霧遠，相較於泉的整齊，霧遠的領帶歪歪斜斜，連普通的結也算不上。

 

　　霧遠噘嘴，別過頭吞吞吐吐地說：「……我不會打領帶。」

 

 

　　「啊……」

 

　　泉對於霧遠不會打領帶這件事不太意外，想想這個沒什麼成年人樣子的大男孩平常穿著方便的T恤和牛仔褲，甚至也不怎麼打理自己的頭髮。

 

　　「需要幫忙嗎？」

 

　　「…………」

 

　　霧遠陷入沉默，皺起眉頭瞪著地面，內心似乎在掙扎什麼。

 

 

 

 

　　「你們——在那邊拖拖拉拉什麼？」

 

　　渥納雙手環胸，不耐煩地朝著兩人大喊。

 

　　「霧遠的領帶歪了。」

 

　　「哈啊？」

 

 

　　渥納走近，盯著霧遠歪斜的領帶。霧遠不知為何緊張起來，多眨了幾次眼睛。

 

　　「領帶不打也無所謂吧。」

 

　　「咦？渥納先生……？」

 

　　「我說，不打領帶沒關係啊，反正沒必要當個乖學生嘛。」

 

　　「這……」

 

　　「渥納說不用打就不打。」

 

　　霧遠立刻將領帶扯下的舉動讓泉有點無言。

 

　　的確，他們不一定要乖乖打著領帶，不過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我和千代君、諾亞醬先進去學校了，你們不要忘記收集情報……嗚哇、笨蛋你做什麼？」

 

　　渥納提醒完兩人後轉身準備離開，卻被霧遠抓住手臂差點往後跌。

 

 

 

 

　　「渥納，這個借你。」

 

　　「嗯？」

 

　　霧遠將自己的其中一條串珠手鍊拿下幫對方戴上，渥納表情稍微複雜地看著那條手鍊。

 

　　「這是表哥送我的，藤黃說有護身符的效果……」

 

　　「……你自己戴就好啦，為什麼要借我？你不是很愛護霧澄さん送的這條手鍊嗎？」

 

　　「因為我擔心渥納……」

 

　　「…………隨便你。」

 

　　渥納覺得跟霧遠爭辯只是浪費時間，說了這句話後便去跟千代、諾亞會合。

 

 

　　很想跟他反駁自己沒有那麼弱、很想跟他說比起擔心別人不如擔心一下自己，不過——

 

　　右手覆上左手的手鍊，感受著木珠的微溫，渥納不知不覺揚起了嘴角，但他絕對不會承認。

 

 

 

 

 

 

　　渥納遠去後，泉抽走霧遠隨便塞在口袋的領帶，慢慢壓平上面的皺摺。在霧遠困惑的眼神下，將領帶繞過他的脖子。

 

 

 

　　「泉？」

 

　　「我來幫你繫領帶吧。」

 

　　「可是渥納說不用……」

 

　　「這、唉……」

 

　　泉嘆氣。該對面前這個男人說什麼好呢？

 

 

　　「泉認為領帶是必要的嗎？」

 

　　「呃……其實我也是想到的時候才會繫一下。」

 

　　「對吧？」

 

　　對於泉不太好意思地坦承，霧遠雖是繼續反問他，不過依然乖乖地抬起下巴方便泉幫自己打好領結。

 

　　「就當作入境隨俗。」

 

　　泉整理好霧遠的衣領，給了霧遠這句話當成理由。

 

　　霧遠歪著頭思考這幾個字的用意，恰巧瞥見對方左耳的朱砂耳環閃爍，有著微乎其微的柔和白光在紅珠裡頭打轉。

 

 

 

　　「……不可以拿下那個耳環。」

 

　　「什麼？」

 

　　「耳環上面的力量不弱，能夠保護泉。贈送者一定希望泉平平安安的。」

 

　　「……是嗎？」泉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耳環。

 

　　「看得見喔，耳環裡像靈魂般的白光。我本來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是藤黃前幾天跟我說，那是贈送者的執念。」

 

　　霧遠正要撫摸原本配戴於左手的串珠手鍊，卻想起來剛剛借給渥納了，動作略為不自然地垂下右手。

 

 

　　「就像表哥送我的手鍊，雖然他本人可能無心，但力量確實附在上面了。該怎麼說，有點類似生靈吧？唔、好像也不能這樣說……」

 

　　「這是我父親送我的。」泉補充。

 

　　「父親嗎？」霧遠忽然移開視線。「……他很愛你。」

 

　　泉回以苦笑，沒有多想也沒有注意到霧遠的不對勁。

 

　　「我知道。」

 

 

　　霧遠沒說的是，他不太理解父母給予的親情是什麼。因為他的父母都是沒有靈能的普通人，自覺沒辦法保護霧遠，於是將他推給我妻老家中的長輩們。

 

　　到頭來跟他最親的，卻是完全沒有血緣上關係、養育他成人的婆婆。

 

　　他能感受到來自有血緣關係、名為親情的溫暖，只有沒見過幾次面的弟弟尋真與表哥墨桐。

 

 

 

 

　　泉看了眼學校建築鑲著的大時鐘，驚覺兩人不知不覺聊天聊得有些時候，趕緊趁無人注意時拉著霧遠進入校園。

 

　　「閒聊有點久了，我們快點去收集情報吧。」

 

　　「嗯，要是讓渥納不高興就不好了。」

 

　　「問題好像不是在那邊啊，霧遠……」

 

 

 

　　「對了，泉。」

 

　　「嗯？」

 

　　「改天教我怎麼打領帶吧。」

 

　　「咦？是沒問題……不過，霧遠為什麼突然想學？」

 

　　「……」

 

　　原因是其實渥納不會處理領帶，所以想要日後幫渥納繫領帶。這點，霧遠莫名地不希望對方知曉。

 

 

 

※

 

 

 

　　進入學校後，由於還不是下課時間，泉與霧遠先躲在比較沒什麼人會經過的校園角落等待學生們離開教室。

 

　　「泉，這次的任務……真的有幽靈在作祟嗎？」

 

　　「嗯？」

 

　　本來坐在地上的霧遠起身，走到獨立出來的一間或許是雜物間、社團教室的小屋子門前。拿出手機確認時間後，他將手貼上門版，猛然扭頭對著泉大幅度地彎起嘴角，形成一個過於誇張、弔詭的微笑。

　　「泉，這扇門不能開。」

 

　　「……啊？」

 

　　「你知道嗎？這個時間開這扇門的話，會被抓走喔。隔壁班就有同學這樣消失了呢。」

 

　　「什麼隔壁班？」

 

　　泉被霧遠的行為弄糊塗了，楞楞坐在原地看著他。

 

 

　　「——這就是怪談的起源。」

 

　　霧遠恢復平常有點傻氣的樣子，微微鼓著臉頰。

 

　　「如果我剛剛說的話傳開了，人們就會害怕靠近這裡，然後真的有什麼就不用提了，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像剛剛提到的，泉耳環裡屬於父親的執念。」

 

　　霧遠捏捏自己的左耳垂，繼續解釋：「人類的念力就是這樣強大，即使是普通人，數量一多就不得了了。」

 

 

　　「所以，霧遠覺得十三階梯是學校學生想像出來的？」

 

　　消化完霧遠說的話，泉如此反問。霧遠呆了幾秒，緩慢搖搖頭。

 

　　「我不知道，剛剛那是表哥說給我聽的。」

 

　　「霧遠的表哥懂真多呢……咦？可是剛才霧遠你說是藤黃教的？」

 

　　霧遠聽見自己表哥被稱讚，馬上一臉雀躍的樣子，彷彿有透明的尾巴在身後晃啊晃。

 

　　「唔、是表哥先跟我說人類念力的強大，然後才從藤黃那邊知道附著在物品上的執念喔。」

 

　　「原來如此。」

 

　　「表哥還順便教我幾招符咒，防身用的。還有還有，表哥說，就算真的有怨靈，也別急著收服，有因才有果——」

 

 

 

 

　　「倘若不去傾聽他們的聲音，那跟那些不善待我們的人有什麼不同？」

 

　　墨桐的聲音放得很輕，將幾綹垂在頰旁的黑髮撥至耳後，微微一笑。

 

　　「霧遠，我不討厭人類，也不討厭妖怪。我只是認為既然我們與普通人不同，那應該是有什麼特別的任務吧，例如去瞭解那些非人之物。我們不去做的話，還有誰會去做呢？」

 

 

 

 

　　「——我們得去瞭解他們，不然他們好可憐。」

 

　　「嗯……霧遠表哥人真好。」

 

　　「嘿嘿。」霧遠揉揉鼻子，相當開心地回到泉的身邊。

 

 

　　「對了，要不要趁這個空檔，我教泉符咒？」

 

　　「咦？可以嗎？」

 

　　「沒問題啊，表哥有說可以教別人。」

 

　　霧遠不知從哪變出四張畫好的符紙和記事本，非常興奮地將用途和咒語仔細講給泉聽。

 

　　「這是火符、這是驅邪咒、這是護身符、這是金光咒……咒語的話是這些，符的畫法改天再教，反正表哥送了很多畫好的，暫時不怕用完。」

 

　　「好多種啊……」

 

　　「表哥說他會的不只這些呢。」

 

　　「哈哈……」

 

　　泉乾笑幾聲，開始努力學會霧遠教的四種符咒。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鐘聲響起的同時，霧遠像隻受驚的動物般慌張地左右察看，泉疑惑地瞅著他，輕拍他的肩膀要他冷靜下來。

 

　　「霧遠，你感覺到什麼嗎？」

 

　　「剛剛那個聲音是？」

 

　　「只是下課鐘啊……怎麼了？」

 

　　「……沒有。」

 

　　霧遠抿唇，不想說出自己是第一次聽到象徵上下課的鐘聲，站起來拍拍褲子沾上的灰塵看向泉。

 

　　「該行動了？」

 

　　「嗯。」

 

 

 

 

　　兩人站在走廊看著學生們熙來攘往，不知道要從哪開始收集情報。

 

　　霧遠自進入教學樓後精神異常繃緊，臉上完全沒有笑容。泉雖然有些擔心霧遠的狀態，不過詢問之下只得到沒事的回答。

 

　　「請問……」

 

　　一個女同學有些緊張地靠近倚牆站立的兩人，似乎是被推派出來的，可以看見不遠方還有三個女生在觀察這邊。

 

　　「有事嗎？」泉溫和地笑著問。

 

　　「以前好像沒見過你們……」

 

　　「我們是今天剛轉來的，正在參觀校園。」

 

　　「咦？是、是嗎？那——」

 

 

　　「……聽說這邊有座樓梯不能去？在哪？」

 

　　霧遠忽地開口，語氣跟平常相比稍微嚴肅了點，不僅是女同學嚇到，連一旁的泉也忍不住睜大雙眼。

 

　　「樓、樓梯？你是說舊校舍的樓梯嗎？」

 

　　「——其實，我們對靈異那方面非常好奇。雖然是奇怪的興趣，不過能再說詳細一些嗎？」

 

　　泉馬上將失態的霧遠擋在身後，繼續笑著詢問輕微嚇傻的女同學。霧遠皺了一下眉頭，身體帶來的不適讓他選擇轉身望向窗外的藍天。

 

 

　　「有問題的是舊教學樓東側、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

 

　　「你們對那座樓梯有興趣是可以，不過千萬別去啊。」

 

　　「對啊對啊，已經好幾個人不見了！」

 

　　「像A班的義昌和耕一郎不是前幾天才說要去試膽嗎？結果到現在還不知道人在哪呢。」

 

　　女同學的朋友紛紛湊上前來搭話，嘰嘰喳喳的聲音使霧遠腦更疼了，他默默拿出手機把得到的資訊打成簡訊寄給渥納。

 

　　「話說，你們是幾班的轉學生？要不要我來幫你們介紹校園？」

 

　　「朋香妳太過分了！他們是我先注意到的耶！」

 

　　「平常彩佳不是最愛說先搶先贏了嗎？」

 

 

 

　　「呃？霧遠、霧遠……」

 

　　泉錯愕看著身邊的女生愈來愈多，趕緊拉拉霧遠的衣袖。這時霧遠才將注意力從手機上離開，立刻就發現他們快被女同學們包圍了。

 

　　「……泉，逃吧。」

 

　　常跟山中野熊野狼玩耍的霧遠也被這個陣仗震懾到，扭頭向泉提出消極的方案。泉啞然失笑，無奈地點了點頭。

 

　　「也只能這樣了呢。」

 

 

 

※

 

 

 

　　沒想到用轉學生的身分居然還是引起了騷動，泉和霧遠趁女同學們鬆懈時趕緊逃離現場。

 

　　剛剛已經問出十三階梯是指老舊教學樓東側、二樓到三樓的樓梯，剩下便是調查事情的真假。

 

　　渥納傳簡訊給霧遠，要他們去圖書館翻翻有沒有什麼資料。

 

　　因為剛才意外的劇烈運動，抵達圖書館的兩人決定先坐下休息，閒聊一陣子後便依照渥納的指令去翻閱舊報紙，果不其然找到一則相關報導。

 

　　——N年前，有個男學生在舊教學樓東側樓梯失足摔死。

 

 

　　「應該是這篇報導吧。」

 

　　「唔、我通知渥納一下……要找地方集合嗎？」霧遠又拿出手機開始輸入訊息。

 

　　「走廊肯定是不行了，剛剛的騷動……那就頂樓吧，在頂樓集合。」

 

　　「噢。」

 

 

 

 

【泉、霧遠組，前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