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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大人所謂的「調職」之故,年紀尚小的羅菲特早已跟隨著母親的腳步走遍了這個東亞島國的大小地方,但總是匆促地沒能在任何地方留下屬於他的痕跡。母親久美子每每會將他溫柔地擁入懷中,在耳畔不斷地訴說著「對不起,讓你受苦了」之類的話語,一次又一次地──

  帶著有如渴求般的溺愛,帶著有如祈禱般的狂熱,帶著有如詛咒般的哀戚──

  羅菲特當然無從知曉蘊含在那聲聲抱歉中的強烈情感究竟從何而來,母親幾近瘋狂的道歉伴隨著不知名的芬香緊緊地包圍著那嬌小的身軀,無力且無知的他所能做的唯有接受──接受母親無從宣洩的莫名悲慟、接受這趟看不到終點的旅程、接受自己終究無法與他人擁有牽絆的事實。

  羅菲特就這麼聽著這份絕望,與母親一同走過徒留空虛的好幾個春夏秋冬,直到那封從天而降的奇妙信件出現為止。

 

02.

 

  反覆地看著飛躍於羊皮紙上的優雅字跡,羅菲特.安德比能明顯感受到來自左胸口的搏動加快了速度。進入深秋的夜業已寒冷地令孩子打起哆嗦來,他拉緊了披在肩上的棕色大衣試圖獲取更多的溫暖。置於床邊櫃上的貓咪形狀夜燈似是守護著房中那抹小小的身影般,沉默地散發出足以驅散黑暗的鵝黃光芒。

  眨了眨遺傳自父親的褐色眼眸,溢滿興奮之情的視線最終落在信件頂端奇異的斗大圖案上。Hogwarts,羅菲特輕啟雙唇無聲地唸著這個過去不曾見過的名稱。而就在明天,他即將啟程前往那充滿未知因素、能夠推翻累積至今的一切,徹底與日常脫序的非日常世界。

  

03.

  起初他還以為這是鄰近住家的其他孩子們的惡作劇,或是新的廣告傳單噱頭。使用日本少見的貓頭鷹來送信這點甚至讓他感到些微的反感及不安,母親時常在羅菲特入睡後才工作完回到家,因此年幼的羅菲特平日能傾訴煩惱的對象只有年事已高的外祖父廣浩。

  「這是────?!」

  結果出乎他意料的是,臉上總是掛著溫吞笑容的外祖父在看完信件內容後,竟詫異地睜圓了視力開始退化的黑色雙眼,佈滿眼角的皺紋也隨著臉部肌肉的變化大為起伏。

  「……外公?」他有些困惑地喊著,下意識地握緊了垂在身體兩旁的拳頭。

  「唉,該來的終究會來。這也證明了你果然是那個男人的孩子啊,羅菲特。」外祖父伸出瘦骨粼粼的右手安撫般地拍了拍他小小的黑色腦袋,一度因驚愕而下垂的嘴角勾勒出像是領悟了什麼的弧度。

  「那個男人?是指……爸爸嗎?」

  「是的,羅菲特你啊,是巫師的孩子喔。」老人沉穩地笑著,眼裡卻閃爍著孩子無從理解的憂鬱。

 

04.

 

  「我不會答應的。」

  本野久美子因從繁重的工作中解脫而顯得十分疲憊的臉蛋刷上了一層慘白。

  即使早已到了該上床睡覺的時間,那一晚羅菲特仍堅持要陪著外祖父等待母親歸來,得來的卻是母親不容分說的反對。

  「我不可能會讓羅伯一個人前往那種莫名其妙的地方!」久美子提高了聲調,粗暴地將公事包及風衣往沙發上一丟藉此表達她的不滿。

  「媽──」

  「久美子,這並不是妳答不答應就能決定的事情。」外祖父平靜地說,與女兒相似的黑眸中有著揮之不去的哀愁。「這是羅菲特應得的,他有權力決定這件事。」

  女人因焦慮而泛起血絲的雙眼望向依偎在外祖父身旁的羅菲特,對上母親駭人的眼神他不禁吞了口口水。

  說老實話,他已不太記得父親的長相與聲音。縱使不過才分開短短五年的時間,與母親長期奔波的日子卻已讓他疲倦到淡忘了過去那段也許算得上是幸福的時光。而今竟能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再度與父親搭起看不見的連結,得知這件事使得羅菲特心底猶如被投入一顆小石子般不斷地激起陣陣漣漪,誰也無法使其平靜下來。更重要的是─--

  「我,」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想去。那個叫霍格華茲的學校。」

  孩子尚未被塵世給染灰的純真眼底浮現了名為希望的光芒。「我想要去看看、了解爸爸所在的世界──我不想要再單獨一人了。」

  他們的時間宛如就此靜止般,誰也沒有出聲說話,只剩牆上的掛鐘仍不時發出規律的滴答聲響維持著已緊繃到極限的平衡。最後打破沉默的是女人氣若游絲的聲音。

  「………連你也要離開嗎?」

  「──媽?」

  「魔法奪走了那個人還不夠,現在連你也要離我而去嗎?」

  拋下意義不明的話語,女人像個重要事物被奪走的無助孩童般垂頭喪氣地步向走廊深處,再也沒有回頭看父親與兒子一眼。沉重的腳步聲猶如毀滅的倒數計時般充滿絕望,母親不絕於耳的道歉聲再次於記憶的耳邊響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羅伯。

  困惑有如毒藥般不斷地在他心中感染擴大,這是他第一次開始對母親感到恐懼。

  老人的嘆息隨著響起的午夜鐘聲融入夜晚冰冷刺骨的空氣中,宣告這個動盪不安的夜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