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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柯凱接文

 

TAG:祈禱、眼鏡、人偶


雙手推開教堂的大門,吱呀的聲響將一簇夕陽的光輝和自己拉長的背影投在硬冷的水泥地面上,昏黃光線下,幾個人影固定在長椅上。只有在人人都在安心禱告的教堂裡他的出現才不會吸引他人的目光。

皮鞋踏地,踱進與自己身份格格不入的神聖之地,壓抑靜止的氣息撲面而來,身邊的男人專注的低頭碎念著。臺上的唱詩班穿著白色的長袍,歌頌著他聽不懂內容的歌謠。

推了推鼻樑上為掩飾暴力而裝飾的黑框眼鏡,平素如陳舊血液般黯淡紅色的眼膜裡沉澱的殺意因為感染了教堂的冰冷而只見得安靜空曠的黑暗,他在這一刻釋然了殺戮和仇恨,懷有的只是為了自己下屬兼友人離去而蔓延的無盡悲傷。

靜靜的閉上雙眼,回憶著下屬的英容笑貌,他站在死海的海岸線,親手將無數人推向彼岸,也目睹太多鮮活的生命從自己身邊離開。就在這一刻懈怠也好,他想為那位陪伴他的同伴多年祈禱,也許自己的默奠會讓他的罪孽加重也不一定——他們這些人啊,就算想向天國高升,也會頃刻就被地獄伸出的無數雙手拉下的。
他只是不知此外還能做什麼。

相較於另外一方面,原本就在教堂當中詠唱著的和諧樂聲又混入了雜音,這一回是從門口傳來的,儘管教堂這個地方並不會拒絕任何一個人來尋求心靈上的慰藉,但到底是哪個不識相的人中途加入這個已經瀕臨尾聲的禱告?好奇心的驅使藉由姿勢的變換,輕易就達到目的......結果令人驚豔。

瞧瞧是誰來了,那臉上帶著顯眼的鳶尾花刺青,這不是黑道中赫赫有名的柯布嗎?這年頭的黑道也會上教堂禱告贖罪?明明是自願染紅雙手,沾染罪惡......可卻和眼前狀況有出入,這種矛盾不也挺有趣的嗎?

視窗吹動發簾的風帶來混雜水汽的鹹濕,他為自己波動到無法收斂的情緒而可笑。自己還不具備匹配職業素養的絕對冷血,但是比常人更易猜忌和警惕的神經同時使得他留意到不尋常的視線——它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實在過長。

稍有模糊的瞳孔一經尋到目標,眼中多餘的濕潤便迅速蒸幹。他皺起眉頭,嘴角冷冷挑起,為傳遞上帝旨意淨化心靈的唱詩班裡混進異端而暗自嗤笑。如果對方白色的長袍上沾有大片的血跡,才更合適他的身份吧。

 

他轉身走到一邊的椅子翹腿坐下,巴望著在這首曲子終止時再進行默哀。畢竟禱告經由惡魔傳達不具備任何意義。

不愧是總與死神搏鬥之人,視線只是因為震驚多停留個幾秒而已,輕易就被發現了呢。

待到曲子結束,教堂裡的信徒三三兩兩散去,而那人依舊坐在椅上沒有任何行動,黃昏過去之後迎來了沒有月色與星辰的夜晚,留守的人點起燭台的蠟燭、舉起,準備繼續接連亮起教堂其他的地方時,自己主動靠過去表示願意幫忙,因而接過了燭台,以那個人作為終點繞著教堂一圈。接過火的蠟燭芯,搖曳著的燭光勉強為空間帶來些許光亮,直到抵達他的身邊。

是何時睡著又是何時驚醒,腦海裡並沒有明確的記憶。起先只是從混雜死亡的歌頌者那邊聆聽素雅的聲調,放鬆可笑的欣賞著安撫人心鼓勵生者的唱曲。悠揚的音色在空落的聖堂拱頂回蕩,即便混有雜質他依然說不上討厭這首曲子,或許是太累了,再堅挺的人也不能永遠保持緊繃,於是自己懷著祭奠尚未完成的焦心和遺憾沉沉的陷入模糊。

很長時間他維持著一種睡夢與現實交界的狀態,他隱約知道曲終人散,草叢裡的蟲鳴驅散了無聲的寂靜,而自己並不急於回到教堂以外的身份,不想走上更多同僚掉隊的無光之路。

但是這份迷茫的懈怠被驚醒的時點又是如此之快,它被另一人的靠近強行驅散,那人持有會牽動他神經的特有氣場,一如在認真工作時耳邊環繞的蚊蠅聲那般鮮明,揮之不去。

睜眼是在對方持著蠟燭走在檢查蠟燭的行程之中,明明手持散發光亮的源頭,惡魔所能帶給自己的只有黑暗。

「是來為自己深重的罪孽禱告嗎?作為黑道也太過可笑?」緩緩走向前,由於本身並不期待會有回應,因此用了像是評語般的口氣詢問。

「我看更可笑的是惡魔來演唱救贖靈魂的歌聲。」
手肘倚在靠背上,一手撐著勞累發脹的腦袋,臉上像是殘留睡眠不足的起床氣,「以及,我沒空跟你浪費心情,不要來煩我。」

「是這樣嗎?況且比起質疑我是否適合來演唱救贖靈魂的歌曲,我想應該先懷疑神職者的歌聲真能有救贖靈魂的效用吧?」對於柯布的回應並不以為然,倒不如說已是很給自己面子的應對,不過這不代表他會因此忽略了重點,關於他自己在這裡歌唱的目的、以及帶來的效果。

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來到這裡,有醉人的音樂、氣氛也簡簡單單不會冒出任何鬧事之人,況且在這裡還能夠欣賞每一個為各種事痛苦的靈魂,實在有趣不是?因而待得久、時間一長之後也逐漸知道了各式各樣的事情......但看見柯布會踏進教堂中倒是頭一遭稀奇事。

 

不知道是哪裡給了對方似乎自己想繼續對話的誤解,或者是由於瞌睡過後身上發冷讓聲音顯得有氣無力,對面的惡魔露出一副想從自己身上討得樂子的愉快笑容。

 

凱倫貝克有關是否能夠救贖靈魂的回應固然沒錯,若不是身處教堂裡,他也不曾想依靠神明這類虛無縹緲的存在聊以慰藉。只是處於迷茫消沉的當下,他寧願不去無意義的辨別信仰的真偽,只單純為對方調笑的口氣而感到刺耳。

 

「我不想考慮因人而異也無法證明的問題。不過連這地方也變成惡魔奪取靈魂的是非之地真是可笑。」

至少,他可不想當那個被觀察的物件,他沒有義務把自己的負面心情當做對方開心的素材。起身擠開對方,朝門口走去,心裡還在抱怨為何夜晚的教堂只點蠟燭弄得如此陰森鬼魅的氣氛。

 

「讓開點,不想我難得想為教堂做些清掃工作的話。」

「也別走得那麼急。」在柯布拉開教堂的門準備離開時,自己快步上前使力將門給壓上,然後順手奪走對方的眼鏡。

 

儘管早已知對方抱有大量負面情緒,可這人將一切都收斂於心根本就不有趣,如今這樣的舉動終於讓不悅的情緒溢於言表了,再加上那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能讓面部躲過燭光的照耀,而現在總算能看得清楚--並且知道自己真的是中大獎了。

 

「就算不是黑道,也把淚擦乾了再出去。」說完便從口袋拉出手帕,往殘留在柯布臉上的兩道淚痕擦上。

 

在那人原本不悅又看笑的表情不知為何突然柔和下來時,他還幾分不解。那人掏出手帕拍在自己臉上,布料與皮膚之間變得冰涼而濕潤,他才明白自己臉頰上的冰冷感觸並不是由於風降低了體溫。

 

啊啊、為何會殘留下來那麼好笑的液體呢。是因為夢到下屬和自己之間彼此信任順利工作的經歷嗎,還是因回顧了他的淒慘死亡而惆悵所致?他憶不起夢的內容,它們是如此的靠近回憶,讓他辨別不清。

 

「……打了個呵欠所致,你的好心還是收起吧。」
出於警戒線被打破的習慣所致,反射性的抓住了那只距離自己過近的手,目光看了看被瘦弱的身形堵住的門,考慮了一番是否該把人推開也先作罷。

 

「所以現在該讓開了?」
「才不要就這樣被你打發走,況且我對於那個一直徘徊在你身邊的傢夥很感興趣呢......仇人?不、應該是你朋友?」這麼一說讓對方回過頭,甚至是左右觀望,不過那並不是凡人可以看得到的,只有身為惡魔一族才看得到的形體。

 

從柯布抓住的手上抽回自己的手,走向前將自己依上對方,手指戳著那人的胸膛並開口提議:「他好像有什麼想讓你知道的事情,想不想知道對方到底講了什麼?」

 

「……」
談話堵在門口實在有些微妙,眼鏡在對方手裡被把玩也感到不滿,但不得不說凱倫貝克拋出的籌碼具有絕對的重量,令他無法當做只是個恰好猜中事實的玩笑。

 

抱著一半懷疑但一半不妨相信的態度,暫時將目光凝滯於眼前戳著自己胸膛的惡魔身上。放在平時,自己大概會直接抓住那根不知輕重的手指把它教育有幾天撥不了琴弦的程度,但現下只能收斂自己的情緒耐心發問。

 

「所以你看到了什麼?靈魂?」

「靈魂?啊啊,如果依照人類世界的知識來講,概念也差不多,不過出於正確性來講我就好心糾正一下,你身後的那個大概連靈魂也算不上,只是因為某些執念而勉強湊合出來的吧。」原本是挺享受著柯布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但一抬頭從對方的眼裡讀出了不信任之後,他確信自己還需要再加把勁。

 

「看來你並不相信我呢,這樣吧!我就給你講講,你身後的朋友是個怎麼樣子的狀況,他......」於是,自己描述起那個形體的外表、給人的感覺以及最為關鍵的,致死的傷處部位。

 

對方的描述逐漸打消部分疑慮,看來那只惡魔確實可以看到自己身邊的異世界物質。感想複雜,由於執念而勉強拼湊的人形……是真的是那位殘存的意識,還是由自己的懷念而製造的產物呢,這世界上本已有著諸多無解的謎題,他想憑藉自己也得不出所以然。

 

職業素質導致他是多疑的個性,只相信他的所見所聞,只依靠自己,況且對方還是個極不可靠的惡魔,就姑且聽聽那傢伙突然點出這件事的意圖吧。

 

「所以你想做什麼?為我們之間傳話?」

對話似乎不至於馬上終止,靠在門口也頗惹眼,他找了最靠近門邊的長凳坐下,翹起腿,由於不習慣和那人獨自扯開話題而掏出煙盒。

 

看著柯布坐上長凳,不但沒了要離去的意願,看起來也一副願意和自己談談的樣子,不禁揚起了嘴角:「當然......只是這必須要徵求你的同意。」

 

他作為仲介者,必須確認過雙方的意願才行,不論是開口答應或者是點點頭的動作,那都算是規矩之一,無法違背。

 

「我從你這裡看到帶淚的容顏,已經是最棒的代價了,如何?你並不會因此吃虧。」不過,柯布身後的傢夥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只要替他傳遞完話語之後,他將會歸自己所有,但是這並不需要讓眼前的人知道。

 

「征得同意?呵呵,但願不是我多心,我還不想一不小心就和你簽訂了個什麼麻煩的契約。對於呵欠的臆測你若堅持我也懶得辯駁,讓『我不會因此吃虧』……說得好,那你呢?我不認為我們的關係好到你會順手幫忙的境界,欠你人情就免了。」

願意交談只是想看那只惡魔要耍什麼鬼把戲,他處於脆弱的狀態,但還沒到盲目輕信他人以尋求慰藉的程度。別忘了自己面對的是喜歡看戲又樂於挑釁的惡魔,也對自己抱有些不懷好意的打算,可以的話他不想跟他有任何利益關係、不想加深感情;從無法信任的物件那裡取得小小的説明也可能埋下禍根。

 

另外,倘若真是為了自己身邊可能環繞的友人的靈魂考慮……即便只是處於過剩的防備意識,也還是就此遠離這熱愛靈魂的惡魔的好。


「……生者在世,死者長已,互不干涉是最好的狀態。」
至少,不干涉到組織以外的人(惡魔)身上,是明哲保身的原則。

 

「你說的對,我們的關係也沒到多好的程度,做人情給你要怎麼讓你還我也嫌麻煩,反正該做的我也做了,你別後悔就好。」聳聳肩不以為意,甚至替柯布拉開教堂的門行禮準備送走他。

 

如同柯布所說,惡魔從不做吃虧的事,況且這事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從柯布那邊下手,他在踏著點燃燭火之路時為的就是要煽動柯布身後那抹黑影,以惡魔那獨有的低語蠱惑著:好可憐、需不需要幫忙?若只是以那宛如虛無般的存在為代價,不論成功與否,我能給予你機會,將你想傳達的話語帶給他。

 

特意還提醒了對方失敗的可能性很高,還是考慮一下吧?必須將自己的表達能力還有對方答應與否納入考量才行呢,不過也告訴他這裡除了自己之外再無人看得見你的存在、聽得見你的聲音,更別說那個不成完整的靈魂碎片還能撐上多久時間......然後最終對方答應了。

「......只可惜了那明明是你朋友就算將靈魂賣給我,也要向你傳達的事情啊。」低語喃著嘲笑的話語,但這也多虧柯布那愚蠢的疑心,拒絕了反而使他能樂得坐享其成。

 

自己的憂心果然沒錯,那惡魔早已計劃好對與自己有關的靈魂出手。只是作為人類的自己涉及不到那種意識層面,也無法對他的惡劣行徑加以實質的阻止。比起被他挑起火氣發怒或者順他心意的請求都不能改變什麼,那不如貫徹一切由自己收尾的最壞打算與其交涉。

 

「你的意思是,他已經跟你簽訂協定,由你傳了話然後就要被你吃掉的意味嗎?……真是愚蠢。」

不由得暗自歎息,在最後的最後,下屬還是終於有一次沒有遵照他的指令,竟會選擇不惜將自身出賣給惡魔也要傳達話語……那究竟是何種程度的重要資訊,也不得不考慮退一步聽聞了。當然也有可能是早就遭到了凱倫貝克的威脅,他所講的一切都是在矇騙自己,反正試圖對自己的友人出手本身這件事他已經不打算輕易放過。

 

面對對方好心送行的舉動挑了挑眉,也就勢走到外面。「不愧是你,沾滿血腥和污穢的黑道靈魂也不怕堵了嗓子。嘛,反正你也不是什麼善茬……不過,我怎麼能知道你傳遞的話語是真是假?」

 

「那當然就是你和他的問題了。」說完眼睛一閉,將意識收好,身體暫時交給那只殘缺的靈魂,而他將成為旁觀者觀賞這一齣弟兄情義究竟該如何收場......與此同時也得思考該如何從對方那裡全身而退,或者是說將對自己的傷害減到最低。

 

他相信自己對危險的直覺,而直覺早就警告他眼前這個人鐵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因此打從一開始要接觸時就做好覺悟,所以他給出的倒數計時並不僅限於那只靈魂,還有自己......成功固然好,但失敗也不要緊,何況每一次體會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總是甜美的、刺激的,使人食髓知味。

 

「副首領……」
用那個男人的臉和聲音叫出對他的稱呼起先有些彆扭,但聲調確實和友人一致。他將信將疑的詢問一些情況確認當真是自己逝去的友人,禁不住感慨萬千。


只有不到半小時可以干擾這個世界的時長後便要成為惡魔的食糧,他想罵他愚蠢,但罵不出口,因為他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傳達的,便是組織裡的內奸姓名和他們打算伏擊自己的地點。

 

「我想活下去,還想和副首領一起經營『PRIME ONE』。」

面對那人悔恨和留戀的淚水,他沒有哭,只是冷靜的叫他去自己有所留戀的地方。結果友人卻說孤身一人的自己只想和副首領聊聊往西。於是他和對方一邊聊天,一邊走向教堂背後寥無人跡的墳地,從他們的相遇、默契滿載的配合到充滿遺憾的分別,一一平靜的回想。

 

不過多久,跟在身後的人用虛弱而安靜的聲音說著「他想睡了」,他慢下步伐,等下屬站到和自己平行的位置,張開雙手,讓對方帶著憂傷且無法放心的笑容接受分別的擁抱。

 

「晚安,祝你好夢。」
他淡淡的回應,用盡全力抱緊他的身軀倏的一軟,上身被他的臂彎托住。


即便懷裡的身軀已經不帶絲毫熟識的氣息,這一次收緊力道不放手的人卻換成了他。

 

取回意識之後,對於緊抱住的力道實在有些沒辦法,就算推也敵不過這般力道,於是開口叫了對方幾聲,不過得到的回應反而是收緊的力道更加緊實,到底是有多麼的......直到肩膀處有了什麼濕潤的感覺,自己突然明白了一切。

 

「......我一直以為副首領就和傳聞中一樣,是個沒血沒淚只會聽從組織命令的人偶呢。」明明在人前是一副沒事又冷靜的樣子,都要讓人以為是塊冷感的木頭了,但其實並非如此......

 

柯布依然沒有回話,於是自己悄悄地將手也抱上,好好依偎在對方的懷抱裡。或許他們在這個擁抱結束、分開之後就又必須展開廝殺,所以此時此刻就在這裡,享受那麼一下這種感覺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