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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女王的詛咒(中)-亡靈鯨油with三月

 

葛莉特以為爺爺會大發脾氣,或者強行將她帶回家,畢竟甚麼都不說就離開的是她,沒考慮到爺爺心情的也是她。

 

「爺爺,我……」

 

她想道歉,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始,狄尼斯的話一直縈繞在心頭,雖然當下只覺得那只是幾句提醒,可是仔細想想後反而覺得自己自私過了頭,想對別人好的時候,卻總是忘了顧慮對方的感受。

過了一段無法依賴任何人的日子,即使和爺爺相處了一陣子,潛意識裡她仍然覺得自己只有一個人,這樣對帕帕德,或者對她都是相當不好的。

但意料之外的是帕帕德也沒多說甚麼,只是將披風罩上她的肩,確認好綁帶之後,默默的牽起她的手。

 

「那個……我不是……」

帕帕德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將手又收緊了一點。

 

爺爺的手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小,乾癟的手掌微微汗濕,她依稀記得他只要一慌亂就會流手汗,例如以前將夢遊到大街上的她帶回去的時候,那時爺爺的手掌也冰冰的,濕濕的,像泡過冷水的玻璃。

 

『丫頭,』一旁的帕帕德將大鬍子藏在斗篷下,伸手捏了她一把剛好讓她回過神來,原本中氣十足的聲音現在則模糊的除了內容之外其他的一概聽不清楚,『帽子戴好,別讓辮子的尾巴露出來,別讓任何人記住妳的臉。』

 

葛莉特點點頭,她這時才發現四周的景色漸漸的變的陌生,連氣氛也跟著轉換,讓她緊張了起來。

 

擦身而過的男男女女刻意的在彼此間保留距離,幾乎少有人東張西望,反而是有意的迴避眼神交會,雖然說是市集,但比起叫賣聲,更多的卻是吵架的嚷嚷和讓人毛骨悚然的對話,從斗篷望出去的景色漸漸的從整齊的住宅區變成稍微髒亂陰暗的建築物,莫名香料的氣味和霉味交雜著迎面襲來,讓她有些頭暈目眩。

 

「爺爺……?」

葛莉特望向一旁的帕帕德,帶著疑惑的晃了晃對方的手,只因後者的腳步停在一間灰暗的小屋前,而那是個光憑外表和招牌不知道葫蘆裡究竟賣甚麼藥的地方。

 

葛莉特不太舒服的皺起臉,習慣性的觀察起眼前的店鋪,店門很窄,微微的燈光剛好能讓她看清楚最前方的擺設,長著霉斑的桌面上擺著散發出奇異顏色的蠟燭和搞不清用途的碗和刀具,掛在牆上的面具張狂的露出獠牙,陳設在兩旁的玻璃櫃內成瓶成罐的裝著顏色灰濁的藥劑,更內部的房間則像是被黑暗吞噬一般甚麼也看不清楚。

 

『這裡。』帕帕德努了努嘴,拿起掛在門口的搖鈴晃了晃,『老闆,老頭子我有要的東西啊!』

 

 

結束了今日的公務和發送花瓣的任務,三月檢查著公文上寫的材料,亡靈鯨油並不是好取得的材料,上次用來做點小東西也不小心把家中最後的一些鯨油存貨給耗盡,看來勢必是得去黑市一趟了,以現在的情勢來看,鯨油的價錢只有可能比平時再高出許多,一邊碎念後悔著之前沒有留存,一邊換去了身上的武裝祭司服。

 

黑街不是平常人能隨便踏足之地,而武裝祭司去了不是掃蕩就是被掃蕩,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你我不相抗,兩敗俱傷後不知道還由誰漁翁得利。

平時也沒少去黑街喝酒或是買點東西,對於這種事情不算陌生,套上有連帽的斗篷遮臉,三月便直接前往自己比較熟識的商家。

 

一樣充斥著吵雜的鬥鬧聲、酒精和鐵鏽混合著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東一盞西一盞破舊的礦石燈勉強能維持可以看見道路的光源,繞過正為一塊稀有金屬打鬥的人群、撩起裙襬招客的流鶯,破舊的小屋藏在隱密角落,掀起布簾入內、三月還沒搖鈴便看到裏頭老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感覺就像是自己心裏打著的念頭都被對方猜到似的,難受得很。

 

「客官,是來買鯨油的麼?這兒有最上等的……」

三月瞥了老人一眼,老人矮小的身軀做出不合乎骯髒外貌的恭敬禮儀。

「鯨油還是其次,要做生意就把你最好的東西拿出來吧,不必耍些滑腔油調兒了。」

 

在這兒還用平實的說話態度只會被人欺壓到價錢哄抬三四倍,不付錢還不行,一開始就採取伯伯教他的強硬態度吧,多少是有些效果的。

精光閃過老人細小眼眸,伸出手拉開往店裡深處的簾子,「還請客官自行尋找所需物了。」

 

「別做什麼小動作。」

「自然是不敢的。」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帕帕德嘖了嘖嘴,跟著葛莉特踏進了店鋪,拿起放在櫃台的鈴又搖了一次。搖鈴之後已經過了三十分鐘,就算這裡是黑市,而他們的確沒有要買很多東西,但總也該遵守基本的待客之道,好歹出來招呼一下,或者趕人離開,這種曖昧不明的態度反而讓人惱火。

 

「老闆……」

葛莉特一邊低聲呼喚著,一邊從門簾下鑽了過去,似乎有誰在交談,窸窣的聲音和人類的聲音模糊著傳了過來。

越往裡面走,談話的聲音便越來越清晰。

 

其中一個聲音特別的低啞,而那低啞的聲音雖然姿態頗低,卻更像只是暫時臣服於對方,而另一個聲音則是好聽的男聲,氣質是溫柔舒服的,但有著讓人說不出的正氣。

阻斷葛莉特燒起火球的舉動,帕帕德從口袋裡掏出能源礦石,微微的螢光將眼前的景像照了出來,葛莉特伸手撩開簾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的紅髮男子,緊跟著的是矮小的老人。

 

兩人的對話頓時中斷,帕帕德先一步湊上前,不耐的皺了皺眉,手上的能源礦石又亮了亮,將老人本來就猥瑣的臉映的更加不懷好意。

 

『這店裡的待客之道似乎出了點問題?不介意我老頭子先進來吧?』

「先生們,不好意思打擾了……只是我們在外面的確等了一段時間,不得已先進來了。」拉了拉帕帕德的衣袖,葛莉特摘下兜帽,朝著男子和老人輕輕點頭。

 

 

老人和女孩的組合在海國時常可見,但地點是黑街的隱密店家,這種組合在黑街除了被打劫和拐賣以外三月一時還真想不到有其他可能性,不過此時非彼時,且女孩似乎也沒有驚慌惶恐或是想要逃脫,或許是自己多想了吧。

 

店家老闆發出如砂紙磨板的沙啞聲音,一貫偽裝出恭迎的語氣,對著那不尋常的一老一少,「這位客人,您也看到了……事有先後順序,而客人自然也是先來的先服務哪,我一個老頭子的,沒法子兩頭燒……唉呦、好可愛的女孩兒阿,老闆兒準備要賣的嗎?」

 

瞇起的眼彎出幅度,摩娑著手掌,老人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自己脫下兜帽的女孩。

 

瞥了眼被老人打量的女孩,可愛怯弱的面容帶著幾分畏縮,如果是平時走在海國街道上的話或許三月會停下來和女孩搭話聊天或是送幾片餅乾糖果,在這兒……三月蹙了蹙眉,在這種地方露出自己的臉百分之百是不妥當的。

 

朝著女孩和老人微幅的點頭也就當作打過招呼,三月吁了口氣後重新拉回老人的注意力,耽擱到其他顧客的時間了麼……眼前的老人太難纏,隨口道出的價位都比平時高了不只三倍,要和老奸巨猾的老人談攏價錢實在是費神費心,一時沒注意到外頭的鈴聲和時間的流逝。

 

「這個價位嘛……」老人帶著髒汙的面容皺起,像是有萬分困擾般,「這位客人,您也知道我一個老人家生意不好做的,這樣賠本我還得給上頭做交代……」

 

「草藥的價錢最近跌的兇,這兒倒是不跌反漲了呢?葉面枯黃不說連剪下的方式都錯誤,受損的草藥價格一般打五折有餘,現在給你這價格算給面子了,還要繼續討價還價嗎?」

 

深吸一口氣,三月連珠炮似的挑剔著櫃上商品的缺點,他也不想再和這老傢伙打嘴皮子戲,累。

 

 

『你!』帕帕德皺起眉,掄了拳頭就要揍上去,葛莉特拉了拉前者的衣袖,搖搖頭,老人翻了翻白眼,順手將少女的兜帽重新蓋上,『丫頭!面對這種混帳不用禮貌!叫妳別露臉了還摘甚麼帽!』

 

撇開一旁慌張地將帽帶重新繫好的少女,老人的目光盯著少年,剛剛一陣混亂中帕帕德也沒漏聽少年的話,讚賞的對後者點點頭,而又轉頭看向老闆,眼裡已經不復方才的平靜。

 

『老頭子我要亡靈鯨油,拿了就走人,你快開個價。』

 

 

瞥了眼看起來沒幾個錢的老人和丫頭,老闆露出詭譎的表情:「讓那個女孩兒留下來,也就差不多這個價位了。」

 

三月拉了拉帽沿,帽兜底下大翻著白眼,看來這老頭兒不只是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還兼任人口販子。亡靈鯨油的價錢是貴在它的能以取得度,平時是有價無市、稀少會有人購買的東西,最近因為那紙公文的緣故才開始變成熱門商品,一個女孩在黑市中的價錢三月沒有去探聽過,但至少幾塊油是不到這個價位的。

 

「我說這位爺,這藥草也是特別從軍國帶來的……那要偷渡而來的風險更大啊,這會兒得顧著軍國又採藥材的,哪顧得著裁剪方式呢,瞧我一個老人家的沒手沒腳,您就好心點吧。」

 

轉回頭,老闆摩娑著手臂,語氣可憐委屈活像是給人毆過一遍般,三月給了老人一對白眼,沒有回話。

 

 

『少在那邊胡說八道!』一顆火球隱隱的現形,攪亂了氣流,帕帕德的耐性本來就不算好,只是買個油付個錢就走人的事情居然可以搞到人口買賣上,說甚麼也談不上合情合理,看著眼前一邊討好男子一邊漫天開價的老闆,他覺得這時候該給對方知道自己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好惹。

 

正想將火球具像化時,葛莉特已經早一步擋在帕帕德身前,她眨了眨眼,露出了尷尬的笑容,「老闆先生,請別開玩笑了……」

 

 

感受到周遭魔法元素的變化,三月皺起眉頭,想著要不要插嘴,老人並不如外表般的無害,兩邊如果真的吵起來大家都不會有好下場。

 

話還沒出口,一邊扯著老人衣袖的女孩已經先行開口,軟弱的語氣讓正在綑綁藥材的老頭兒停下手邊工作,眼神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兒,「這位小客官,我可沒開玩笑呢,這幾天鯨油的要求量很高,跟著價錢也水漲船高啦,不如問問這位願不願意分你們一小塊兒?他可買了不少貨呢。」

 

默默咒罵這老瘋子,三月看著老人手邊捆到一半的草藥和鯨油,思考著該不該回話。

 

 

不想讓爺爺動手,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油腔滑調的回話,葛莉特有點慌張的咬著下唇,聽到了老人的話,她將視線轉到了男子身上,雖然從頭到尾都沒交談過,對對方的認知也停留在剛剛他和老闆的對話,但她下意識的認為男子不是壞人,至少應該是能溝通的對象。

 

「先生,很抱歉打斷了您和老闆的交易……」她轉過身,看著男子說話,「如果可以的話,能否和您購買一塊鯨油呢……」

葛莉特有些緊張,但聲音卻比剛剛堅定許多,「因為女王亡靈的關係,為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所以一定得做出蠟燭……」

 

 

一邊、老闆把所有東西分別包起,漂亮的打了個結後道出即使已經被砍了價依舊昂貴的數字,從包中掏出應付給的金額,看老人露出一朵皺菊似的燦爛微笑,收錢的動作俐落得像是年輕小夥子般。

 

聽著女孩柔軟脆弱的懇求,三月苦惱的吐了口氣,接過包裹同時用隨身小刀切開包裹的草繩,扔了塊用手巾包起,油膩膩的鯨油塊給女孩。

隨後,把東西收入袋內後快速離開。

 

 

「!」有些措手不及的接住男子丟過來的東西,葛莉特愣了愣,掀開手巾一角看見了自己正想要的東西,她眨眨眼,正想道謝時,對方已經離開店面了。

「先生,謝謝您……」

 

還沒送出口的道謝已經不知道該說給誰聽,葛莉特看著對方離去的方向微微一笑,而站在一旁始終按耐著無法發作的帕帕德白了那猥瑣的老人一眼,將孫女的兜帽重新蓋好後,牽起了她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骯髒的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