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女王的詛咒(上)──帕帕德SIDE
帕帕德抱著書窩上了搖椅,葛莉特不在的時間內他完全無法冷靜下來,煙草抽的越兇,他的心情就越曖昧,仰靠濃重的白煙模糊了不愉快的事情後,小孫女在他心中的重量就越輕巧,那種感覺越讓他覺得輕鬆,心中的某處就跟著越不安了起來。
『………………』
他煩躁的將煙管熄滅後塞進抽屜,從紙簍拿出剛剛一怒之下揉爛的公告攤平,起了皺摺的紙張上隱隱還能看見清秀的字跡以及清楚的圖片,上面標明了製作蠟燭的材料。
最近大街小巷似乎都傳著這樣的單子,說是要請大家幫忙解決女王幽靈的後遺症,但帕帕德認為在蠟燭點燃之前自己的精神會被敗壞的更嚴重。
葛莉特爬窗外出了,為了那群早就作古的死人。
這樣的結論靠他老人家的經驗不用大腦也能推論出來,更別說窗外還撿到了被折成了長方形的公告,說是隨便飄過來的還真是讓人無法相信。
『……這丫頭。』
冷靜下來之後,心中的無奈卻遠大於憤怒,或許還有擔心,相當大的擔心。
他煩躁的在客廳內來回踱步,地毯被焦躁的腳步踢得亂七八糟,即使知道比起希爾達,這養孫女不是那麼沒分寸的人,帕帕德卻說不準她會不會因為一時心急或賭氣就亂了思緒,好吧,不幸中的大幸是至少他知道莉塔那丫頭為了甚麼出門了,但去哪了?
神殿、漂流公園都不是甚麼太危險的地方,那丫頭在神殿有認識的人,漂流公園則仍在可接受範圍內,但要是她去了黑市……
帕帕德窩上搖椅,閉起眼睛試圖讓腦袋冷靜下來,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跟他說話,那是夢中也曾出現過的聲音。
──萬一去黑市了,怎麼辦?
──那丫頭沒那個本事自己闖那樣的地方,所以等等那丫頭就會回來……然後到時候再好好的罵她一頓。
罵她一頓就好,然後再一起待在家裡,永遠不管、永遠不接觸外面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這樣就會安全了。
他沒對希爾達做好的事情,他這次會做到最好,然後──然後讓他再也不會發生。
──去黑市,買鯨油,然後……你啊,你這老頭子,想想那些從來不知廉恥的小混混……
──丫頭那麼膽小,怎麼可能踏得進去……
第一次撿到葛莉特的時候那丫頭全身是傷,髒兮兮的、害怕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模樣,那樣膽小、軟弱的莉塔,怎麼會踏入黑……
可是,膽小、軟弱……是在說誰呢?
他愣了愣,自己都被自己搞得有些懵了。
那些情況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而曾經那麼無助的孫女又是甚麼時候長大了呢?
──你怎麼知道呢,但要是回不來了呢?像希爾達一樣再也回不來了呢?
聲音變得有些咄咄逼人,然後拔高,讓帕帕德反應不及,這樣的語氣就像女兒和他吵架時那樣,有點委屈,有點哀傷。
──不,不可能……希爾達是希爾達,莉塔那丫頭不會……
──她們是一樣的啊,遲早會是一樣的啊,在你手上是一樣的啊。
──都是因為你啊。
聲音慢慢的扭曲,最後變成了少女的吶喊,那是帕帕德既懷念又不願意聽見的聲音。
──要是你追了上去……要是你願意多聽我說的話……要是你不那麼一意孤行……
──要是你可以再尊重我一點……
希爾達流淚的面容出現在他腦海中,堅毅的臉蛋上有著分不清是誰的血痕。
──這是女王亡靈的幻覺,這都不是真的,希爾達沒說過這些……
……嗎?
連反駁的聲音都軟弱無力了起來。
帕帕德有些懵了,試著伸出手觸摸少女染血的嘴角,但滿是皺紋的指尖卻無力的穿透了希爾達的臉蛋。
──爸爸甚麼都不懂!你甚麼都不想懂!
長劍從少女的後腦穿破眉心,希爾達睜著大眼往旁邊倒了下去。
──這就是你要的!
『!』
帕帕德嚇的睜開眼睛,額上全是沁出來的冷汗,手腳還在隱隱發抖。
『希爾達唷……』
這些是妳想說的話嗎?是妳想告訴我的話嗎?
這些是在警告我?還是在替我擔心呢?
收緊黏膩的掌心,一陣難耐的疲倦感襲上,腦袋一片空白幾乎沒辦法思考,但心臟跳動的速度卻快的嚇人,他知道那都不是夢境,希爾達的確是這樣死在戰場的。
他看不到希爾達生前最後一面,只記得她憤怒失望的跑出家門,再次回來的時候已經只剩一搓漂亮的灰色長髮,還有繡上名字的臂章。
帕帕德摸了摸自己的臉,噴濺在自己身上的血液好像還黏在頰邊,怎麼抹都抹不掉。
他瞥了一眼那張公告,從抽屜拿出錢袋,嘆了口氣後整裝站了起來。
一旁的古爾早在手中握了兩件斗篷和一串鑰匙。
『希爾達....那丫頭你還記得吧?』
伸手朝著一旁黑白的老朋友揮揮手,手上立刻塞了裝好所有東西的紙袋。
『她唷,最近出現在老頭子我的夢中了。』
帕帕德搔了搔鬍子,背影看起來又矮小了幾分。
『……嘛,那丫頭大概再怎樣也不會原諒我了,沒辦法,是我老頭子自作自受哪。』
古爾伸手拍了拍主人的肩膀,慢慢的搖搖頭。
看著老友擔心的模樣,帕帕德自嘲的笑了起來。
『唉呀,老頭子的自言自語,別太放心上……怎麼跟你講這些,出門啦。』
沉默的海獸看著年邁的主人穿上黑色外掛消失在轉角,在屋簷上掛了小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