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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闇異聞,其三》(上)

  有時候青沼染也很困惑自己是在做情報屋呢?抑或根本就是任性的便利屋,任憑個人興趣隨便接案呢?

 

  可天性使然,他無法克制自己對那些「非日常」的興趣,那些故事對他來說就像是還滴著糖蜜的新鮮蜂巢之於棕熊一般。

 

  走過長屋之後是熱鬧的一區商業町,繁華擁擠的側向就是腐敗的、誰也不會注意的一隅,簡直有如人間的縮影。

 

  一如鏡之兩端,陰陽交界。

 

  粉色的蓬鬆短髮在空氣中躍動,單薄而精巧的唇輕輕吐露微醺的小調。

 

  拎著茶色帽子晃悠,鬼族青年略嫌放縱地讓琉璃青的火焰在身周環繞,儘管那不是此岸能夠輕易看見的。

 

  轉角的院落傳來低泣,泣不成聲猶如虛幻。

 

  啊、好恨啊……您的愛情為何非歸妾身所終?神啊,感謝您傾聽妾身之願!可是……來不及了……連這點奢求也不配予妾身所盼望嗎?嗚嗚……好恨啊……不能恨……可是妾身仍然於此!哀哉……

 

  青沼染渾身抖了下之後舒爽地吐了口酒氣,他向來都沒有工作中禁菸酒賭色的好習慣。

 

  進入荒涼的院子推開不斷傳出女人低吟啜泣的那扇門扉,一片黑暗中憑藉月光些微可見的只有不斷顫抖的紅衣女性背影還有幾點燭光搖曳,本該受到妥善梳理的長髮乍看之下有如乾硬的昆布斜插在地。

 

  「吶吶……這樣您就會回來了吧?」

 

  咚地一聲,似乎有什麼沉重的東西滾落蓆上,緊接著響起的是啃咬骨肉以及錦緞撕裂的細碎聲響。

 

  一股比起酒精甚至女色更讓他興奮的甜腥味逸散在夜露濃重的空氣裡,那是活物新鮮的血液。一斥染拿出兜裡的朱紅色的煙管敲了敲,上頭的小金魚雕刻像是突然活了過來,靈動地在汙濁中留下一抹流金,引得女子回頭。

 

  滿是污血的上衣只能勉強識別本來的潔白,單齒木屐也只剩下一只可憐兮兮地掛在髒污的襪套上。女子臉蛋抹滿白粉掩蓋住本來姣好的面容,腥臭黏膩的紅佔據著女子鵝蛋形的下半臉及纖纖素指,烏黑柔順的秀髮至今也已是毛躁汙穢不堪。

 

  女子烏溜溜的眼睛就這麼和那陌生的桔梗色雙眸對著。

 

  男子似笑非笑的臉龐尚算俊秀,服飾樣式普通卻都是上等料子;相形之下,女子身為深閨小姐的矜持似是忽而萌發,哎呀一聲連忙以衣袖遮掩猙獰的面容。

 

  「今夜月色甚美,應該不是個適合小姐獨自哭泣的夜啊。吾名青沼染,乃一介小小的萬事屋並非陰陽師,紀子小姐可放心訴苦。」

 

  「妾身……」

 

  紫色的瞳孔並不多見,但女子在那似乎深不可測的眼神注視下,並未能做出太深入的思考,也未發覺為何對方得知自己的名字。髒污的雙手攥緊衣袖之後又鬆了開來,乾裂的唇瓣緩緩咧開。

 

  「至今什麼都是徒然了。」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高興的事情,女子漂亮的黑眸瞇成了兩道弧度又接著說:「青沼染先生您瞧,昔日的繁華皆已不再,就是那愛憐之心也已逝去啊!」

 

  「那麼您又是為何執著至此?」

 

  紀子低垂的頸項沒有均勻地被抹上白粉,曾經柔順的黑髮頂上箍著生鐵鑄的三腳鐵環,其上的三根蠟燭幾乎燃盡只剩下微弱的火苗掙扎。視線往下移去,那單薄的肩不住顫抖,僅存的理智大概也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不可挽回之事吧。

 

  「妾身深愛著松平先生,所以也深深地恨著松平先生。妾身愛著他、恨著他,所以拋棄了『人』的身分。」女子把滾落蓆上的球形物體拖到懷裡十分珍惜似地抱著。

 

  「即使成為鬼,妾身也會愛著松平先生的。」

 

  一斥染無聲地嗤笑了下,眼前渾身血汙的紀子懷裡抱的是另一女子的頭顱,應是強被扭下的頭顱面容十分扭曲,似乎還帶有生前的恐懼。被棄置一旁的物體則是被胡亂啃咬過的慘白軀體,從層層交疊的繁複華布可以想見主人生前家世的顯赫。

 

  在傾頹的房舍之中幾近癲狂的女人、穿著華麗的屍體、滿面恐懼的頭顱,構成了荒廢與繁華交織的荒謬映畫。

 

  早已通曉答案的青年再度發問,嘴角的弧度無法判定是否帶有譏諷:「即使把悠子小姐活生生扭斷脖子,您又能奪回松平先生的心嗎?」

 

  「妾身深愛著松平先生,所以也深深地恨著松平先生。妾身呵呵……」紀子開心地掩著嘴巴笑了起來,要不是場景太過詭異,看上去樣子就像是普通的大家閨秀一般。


  「吃掉了松平先生,成為了『鬼』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