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megranate - 石榴樹》

 

 

 

 

　　焦躁、氣憤、無力、悔恨、悲傷，一個如此真實又如此令人作嘔的惡夢。他討價還價、吼叫、哀求，不惜一切將那個纏在他後頸、黏附在他的血和肉裡的夢魘趕走——那怕只是徒勞無功。困在那將近千年的黑暗裡的他沒停下呢喃那個人的名字，因為他害怕自己連記住這兩個音節的權利也被奪去。

 

 

　　Loki。Loki。Loki。

 

 

　　離開被汗水沾濕的床鋪，Thor拉開厚重的紅絨窗簾，推開窗戶，感受著尚算清涼的濕潤微風。此時天還沒亮，但他已經聽到他身處的閃電宮Bilskirnir裡廚子們為一生窮困的靈魂們提供又一天豐富的食物時金屬廚具互相敲擊的聲音。空氣中經已瀰漫著燻野豬肉香，並沒因此產生任何食慾的Thor轉身將放在床頭小茶几上，侍從們為他準備好的一大杯冰水一飲而盡，但那還是不能舒緩在心底不斷湧上來的焦躁。

 

　　今天將會是在Asgard最炎熱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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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拒絕Sif 遞上的羊奶蜜酒，無視對方隨之而來的驚訝眼神，Thor喝了他自起床後第五杯的清水。當最後一滴水珠沿著玻璃杯的紋路滑到他乾渴的喉間，他隨意編造一個難以令人信服的理由，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離開了他最愛的戰士們的聚會。

 

　　他還是記不住那條通往他與他的兄弟的二人之地的通路，在誤闖進幾間如被他父親得知後絕對會被對方責罰的房間（然而他並沒有意識到使用這些秘道本身已足以令那位眾神之父憤怒）後，Thor終於推開那對漏出陣陣混雜著酸甜果香的微風的銅金大門。

 

　　「Loki。」他呼叫著兄弟的名字，帶著一絲的無奈和懊惱。

 

　　面前的是一棵近七米高的石榴樹，枝葉繁茂得快把他們的小草地都罩在它的綠蔭下。現在還沒有結果期，但熟透的大紅果實掛滿了這棵不曾見過的八月的大樹。Thor用手觸摸粗略的樹幹，抬頭以石榴樹為中心走了一圈，試圖在它的青綠下尋找另一抹綠色身影。

　　在第三回的搜索未果後，Thor用手指往後撥散今早才剛洗好，現在又沾滿汗水的金髮 。熟透的腐甜果香像病毒散佈在每顆空氣微粒中，經由他的鼻腔蠶食著身體裡的每一吋。和夢境相似的模式令人如此的煩躁不安，流出體外的水份已經壓不下他的情緒，它和湧入身體裡的毒素一同發酵。Thor變得像惡夢裡一樣，開始吼叫他的兄弟的名字，響亮得彷似要成個Asgard都能聽見。

 

　　一顆石榴果擊中他已經濕透的後背。

 

　　「有人告訴你你的嗓門像打雷般吵耳嗎？」攻擊者說罷頓了頓，吃吃的笑了兩聲。「噢，不。你就是。」

 

　　轉身抬頭，Thor一直尋找的人正在晃著腿坐在石榴樹最粗壯的枝上。在地上石榴果皮裂開，酒紅半透的種子散落在他的腳邊，幾顆被Thor踏破，濺出的液體傳來淡淡清新的酸甜香味。

 

　　「今天很炎熱，是吧？」Loki隨手在身邊摘下另一顆果實，用Thor贈予他的小刀熟練地切開堅硬的外皮。「熱得中庭人將過錯都怪到我的身上：『醜惡細小的邪神！將我們的水喝光！用衪的火燃燒大地！把我們陷入苦難中！』我可是連火苗都沒有點起。」扳開果實，他拾起掉落在上衣的種子含進口裡。

 

　　Thor盯著他的兄弟細長的手指，勾起今天第一個的微笑。他覺得有點對不起Loki，但聽著對方喋喋不休地向自己埋怨確能撫平他的情緒。Thor懷疑因為這位黑髮神祇的噪音本來就是一個解不開咒語。

　　「所以種植了這棵石榴樹？用來遮蓋刺眼的陽光。」為了避開自樹葉漏下的刺向他眼睛的光線，Thor走近大樹，好讓自己能看清兄弟的臉孔。

 

　　低頭俯視著，他的Loki笑得瞇起了眼睛。

 

　　「我的兄長，我真的很喜歡你使用『種』這個字。特別是當你知道我從不會這樣做。我只是想起母親和父親再次相遇的地方是在石榴樹下，還有我想吃石榴。嗯⋯而且耀眼的東西太多了，去除一點也不是壞事。」他抓起其中一瓣石榴咬下。

　　「這不是剪掉Sif的長髮的藉口，Loki。」聽得出Loki的弦外之音，Thor想起當時抽噎著的戰友，和被他責罵而不悅的弟弟，那天是他生命中十大最難熬的一天之一。

　　「比起金黃的曲髮，你不覺得由侏儒Dvalin用黑瑪瑙煉製成的烏黑直髮更能襯托那位堅毅的女戰神的美麗嗎？」

　　他當然同意對方，但為了下次戰鬥時有人看管一下他的背後，Thor決定挑起一邊眉毛作為回答。Loki翻了個白眼，低喃著『膽小鬼』，笑著把手上的石榴種子丟向對方的臉。

 

　　「不下來嗎？弟弟。」揉了揉昂頭太久而變得酸痛的後頸，Thor問。

　　「你不用擔心，我不已經是小孩子了，不會像那次般掉下來。」

 

　　對方指的是他們還是孩童時的那場意外，為了接住失足墜下的黑髮兄弟，他的後腦多了一條不起眼的小疤痕。Thor一直視那是他最光榮的獎牌，雖然那條傷疤惹得父親十分憤怒，但他不能想像如果沒有接住Loki的後果。

 

 

　　失去Loki。

 

 

　　「我從不擔心。」Thor滾了滾他的藍眼珠，決定爬上這棵大樹上。

　　「噢，真冷淡。」沒從他身上移開過的碧綠滲出一絲的失望。

 

　　很快就到達目的地的Thor坐在Loki為他騰出的位置上，接過對方切開的石榴果。鮮紅的汁液充滿著他的口腔，濕潤他一直乾渴的喉嚨。環繞在Loki周圍的清甜隨著涼風飄到他的身邊，他的感覺從來沒像這樣好過。

 

　　Loki。Loki。Loki。

 

　　「你無論在哪兒墜下，我都會接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