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K-主線01】尼布龍根之歌

　　齊格菲在從自己那個奇怪的店長手中接過這間PRO-KID之後，就不曾為自己的人生打算過了。

　　他的時間，他的人生，還有年少時的荒誕無稽都被店長一起帶走了。

 

　　那些孩子，或是應該稱為「商品」，日子過得比領了公民證明的他辛苦多了。每每去工廠領孩子的時候，看著他們為了趕緊售出所做的努力他心頭就忍不住一陣疼。

 

　　那些特別優秀的商品，向來不會進到齊格菲的店面。他總挑些特別有「特色」的孩子，儘管都是些容易滯銷的商品他還是悉心照料，從不用營養劑或合成食品替代天然的食材，儘管後者昂貴的多。

 

　　甚至只要能力所及，孩子們對外界的好奇或質疑他都樂於和他們討論。

 

　　就像是完整的「人」一樣。

 

　　「嘿，齊格菲我跟你說個有趣的孩子，你肯定有興趣的。」

 

　　出身同一間PRO-KID、現任職於工廠的友人看起來總像是不知世間愁苦為何物一樣，齊格菲家的孩子不是自己挑的就是他推薦的。

 

　　他們很有默契地誰也不點破淡金色頭髮的男人與前店長揀選孩子的相似度。

 

　　「怎麼樣的孩子？說來聽聽。」

 

　　「他比你家的小芍藥跟小蠟梅要大一歲，可待售時間沒他們長。」

 

　　友人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齊格菲看著那狐狸般的臉色就沒有任何順著接話的意願，默默等著對方自行揭露謎底。

 

　　「你這傢伙讓我一下會死啊？那孩子在醫院待過一年，好像是那個『上帝的六天』之後身子比較虛弱後來又生了病吧。」一份厚厚的商品資料連著醫療紀錄遞到了齊格菲手上，「瞧，後來醫院起了場火，跟他同病房的商品為了救他被燒死了。」

 

　　小小的一場，不被新聞紀錄的火災。

 

　　「那孩子在哪？」

 

　　「我去帶他，你自己先瞧瞧那份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的文件吧。」

 

　　「你的成語爛透了。」

 

　　淺亞麻色短髮的孩子紅著眼眶不住發抖，上衣下襬都被那雙白皙的手捏皺了，一對晶瑩的綠眼睛倒是不甘示弱地回瞪著齊格菲打量的眼神。

 

　　哪個商品聽到有機會售出會這般磨磨蹭蹭，最後還是被人硬扯過來的？

 

　　「你要跟我回家嗎？」

 

　　「我、我不可以被賣掉的。」

 

　　「可是你不想擁有家人嗎？就算不會是永遠的。」

 

　　十四歲的少年腦筋還轉不過去就糊里糊塗地被齊格菲帶了回家，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

 

　　淡色頭髮的店長習慣給店裡的孩子買同款不同色的日常用品，或是在相似的衣裝邊緣繡上小小的代表圖騰，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樣。

 

　　白榆是棕色跟麥穗，杜若是藍紫色跟蝴蝶，棠梨是藍綠色跟草芽，芍藥和臘梅是黃色跟粉色的蒲公英。

 

　　煙紫色長髮的女孩在棠梨加入這個家庭的第二年夏天戀愛了，齊格菲很清楚是誰佔領據了她的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女孩對齊格菲直呼名諱。

 

　　杜若倒也就不說明了，直到跟店長出身同一間PRO-KID的賽凡堤在冬天來到店裡跟她提了購買契約的事。褐髮的男人要比齊格菲大了十幾歲，在隔壁街經營花店的他要求女孩要把感情理清了再決定要不要跟他走。

 

　　「齊格菲，我們來打個賭。」

 

　　少女如是說。

 

　　棠梨初來乍到之時，整天幾乎不說幾個字，只睜著圓溜溜的綠眼睛畏畏縮縮地跟在齊格菲後頭幫忙。前來定期檢查的公務員還曾半開玩笑地問了是不是齊格菲委屈他了，為此齊格菲特別私下要其他孩子多關照些這透著些古怪的孩子。

 

　　白榆硬拉著他一起看恐怖影片，芍藥和臘梅拿下了麵粉懇求他們的小哥哥教他們做餅乾；杜若教他縫紉技巧，而齊格菲大手一揮就把他趕出去跑腿。

 

　　隔年四月初，頭髮留長了的棠梨背著大家縫了五隻小小的、不同顏色的布金魚，在大家為他唱完生日快樂歌的時候拿了出來，紅著臉跟大家道謝。

 

　　他答應二十歲前他會好好地活著。

 

　　「那個孩子如果真心想要活下去，你得聽我說件事。」

 

　　雪夜的時候，女孩是這麼說的。

 

　　棠梨話跟表情都變多了，就跟其他孩子一樣。齊格菲也慢慢習慣他纏著自己問東問西，孩子對工廠外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每次在他講述那些古老的故事或巷尾的傳聞的時候那對晶瑩的綠眼睛總閃亮得像是裝下了整個星空。

 

　　個頭不大的少年質疑著櫥窗玻璃外的世界，為什麼不被購買就沒有成為人的價值？為什麼不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為什麼不能做出跟別人不一樣的思考？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未售出的商品把一壺紅茶倒在第十二個誇讚他可愛又實惠的客人頭上。

 

　　「……棠梨，我不逼你給我回本但你總該給我個理由吧？」

 

　　「店長，我不覺得那樣終其一生就是幸福啊，而且我想決定自己的人生。」孩子的語氣比起剛被帶回來時自信了許多，「就算別人看起來不幸我也不要照著『世界』給的路子走。」

 

　　過了幾天，齊格菲向友人訂製了了一款螢光綠的腳環追蹤器，兩個小時定位一次並配有發信功能，他要求孩子不准取下。

 

　　杜若趁著棠梨跟兩個小一些的孩子被趕去睡午覺的時候向齊格菲表明了心意，而她的心上人只是嘆了口氣然後……

 

　　拒絕了。

 

　　「噢，齊格菲！」少女漂亮的雙手一攤，「我不要求你答應可你總該給我個理由吧？」

 

　　慧黠的深藍色瞳眸望著齊格菲，目光接觸的瞬間他們都懂了，對方心底都是知道自己會說些什麼的。

 

　　齊格菲年輕時的鋒銳早已磨平，現在的他就只是個優秀的PRO-KID店長，窩在小小的籠子裡教導幼雛揮動翅膀與構築巢窠的方法。

 

　　「我想跟著賽凡堤學習，剛好我的專長也能應付他的工作。」

 

　　男人皺著眉頭，灰綠色的眼眸淡然無波沒有接話的意圖。

 

　　「喜歡你是我的事，要不要拒絕我那就是你的事了。」

 

　　杜若在兩個月後被賽凡堤帶回家了，沒有喜歡上齊格菲的記憶。記憶裡的齊格菲是大家眼裡的店長，不是她喜歡上的齊格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