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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rita║001】悲傷的女人

 

  根據洛蕾塔·尖晶石的說法,他們師徒倆剛來到尼格里塔不久。雖然偶爾在生活細節上會出現微妙的違和感,基於對師父的無條件信任路西恩倒也不曾質疑。

 

  直到那日他發現了那張相片,戴著兔子造型毛帽的孩子被藍色頭髮的男人抱在懷裡笑得燦爛,他們所坐的搖椅竟和暖爐前那張一模一樣,而那兩人給他的感覺也無比熟悉。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後,嬌小的女巫滿臉陰鬱地推開了閣樓的小門。路西恩接過她手上的兔子布偶,什麼也沒問就下樓了。

 

  有張被遮了半邊的相片上一雙小小的手抱著跟賽西爾一模一樣的兔子。

 

  「賽西爾,我們是不是在尼格里塔住很久了?閣樓之前是不是那個孩子的書房呢?」

 

  淺紫布料拼接的兔子一語不發,矢車菊藍的一對水晶眼珠和相片上那個青年的髮色是那麼的相似。

 

  「陪我去鎮上幫師父買點蠑螈乾吧。」

 

  路西恩從出門一直到了鬧區都沒再開口,就像是在跟賽西爾賭氣似的。

 

  鎮上的噴水池邊一如往日的熱鬧,路西恩一行兩人相較之下簡直是移動的一團低氣壓。

 

  「小路……」

 

  「哦,既然不想說話,那就什麼也別說了吧。」

 

  「你別這樣啊,那邊似乎有人需要幫助呢。」

 

  幾秒前出言不遜的青年貌似惱怒地衝著兔子哼了聲之後才抬腳向著人群聚集的一隅走去,爭執的中心是一名地方有名的富商與雙手護著腹部的清秀女子,周圍聚集的人們面上看起來都有些許擔憂,隱約卻又有些事不干己的慶幸。

 

  路西恩拎著賽西爾的手在過長的袖子下不自覺地攥緊,富商汙穢不堪的咒罵與圍觀民眾的竊竊私語交織成了骯髒的莫比烏斯環,意識緩緩被抽空,路西恩只覺得自己好像是在那個迴圈上爬行的螻蟻。

 

  憤怒、不甘、恐懼與哀痛的情緒有如貝弗利湖底的水草溫柔而殘忍地糾纏上身子,擠壓他全身血液裡的空氣。

 

  「你這妓女!別給點恩惠就得寸進尺了,骯髒的女人。」

 

  「還妄想用妳那汙穢的身體孕育我的血脈?」

 

  「不過就是玩了幾晚,當自己是什麼貞節烈女嗎?」

 

  「卑賤的母狗還妄想飛上枝頭啊?」

 

  「妳這被詛咒的女巫!」

 

  路西恩的臉龐越發蒼白,緊緊抿著的雙唇不住顫抖,被鉤在腰側的賽西爾抬手拍了拍他的大腿。

 

  幽靈少年閉上雙眼喃喃自語,賽西爾發現那低喃是幻咒時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少年忽然從原地消失,徒留紫色的兔子布偶墜落在廣場的磚地上。

 

  正在拉扯女人頭髮的富商突然停止了他惡毒苛薄的咒罵,一隻冰冷的手輕輕拂過他脹紅的臉頰,像是情人間最溫柔的愛撫。

 

  回頭,一張蒼白清麗的臉龐映入眼簾,似乎誰也沒看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而女人一對被剜去眼珠子的眼眶也只注視著富商。深邃的五官依稀可以窺見她原本秀麗的相貌,然而這張被破壞的漂亮臉應該是屬於一位已經逝去的女子的。女子的身形看上去十分飄渺,和煦的冬日暖陽也描繪不出她的影子。

 

  被摔倒在地的女子抬起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驚恐的富商,男人僵硬地看著一無所有的空氣,似乎有什麼她看不見的東西嚇著男人。

 

  「妳、妳不是已經……」

 

  半透明的女人輕輕撫弄著有些毛躁的髮梢,衝著富商笑了起來。漂亮的嘴巴一咧流出了腐爛腥臭的血肉與臟器,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失去牙齒和舌頭的口腔看上去像是黝黑無底的洞。

 

  富商幾乎可以聞到刺鼻的腐臭,平日堅持優雅的他發出了有如碎瓷片擦過磚地的粗啞叫聲,在女人緩緩靠近他的時候甚至是難堪的溼了褲襠。

 

  「鬼……鬼啊!」

 

  富商驚慌失措地蹬著腿不住後退,做工良好的皮靴被廣場的地磚磨出痕跡,精緻華美的套裝也因為掙扎顯得凌亂不堪。

 

  周遭的群眾吵雜了起來,沒有人看到不停逼近富商的冤魂,一旁有熱心的攤商趁機把茫然的女人帶出人群。

 

  滑行前進的鬼魂駐足於富商跟前,慘白的雙手拉開身上的外套露出了明顯突出的腹部,輕撫之後不可思議地連著衣服跟血肉一起撕了開來。稍微看得出胎兒輪廓的肉塊連著臟器滾了出來,在墜地前被女人及時抱起,血洞般的嘴巴笑了笑把「胎兒」向地上狼狽的男人遞去。

 

  富商顫抖的雙唇已經說不好任何一個字,兩眼一翻失去了意識。

 

  鬼魂在男人倒地之時恢復了生前的樣貌,嫣然一笑便消散於空氣之中。

 

  「路西恩。」

 

  被少年從地上拾起拍掉灰塵的兔子冷硬地開口,儘管它什麼表情也做不出來。

 

  「抱歉,我太生氣了,沒遵照師父的教導控制情緒。」路西恩捧起賽西爾與它額頭相對,「明明師父自己也是挺暴躁的,難道在這點吃過虧?」

 

  兔子布偶嘴巴張開問道:「你怎麼會認識那個死去的女人?」

 

  「上星期火腿店的大嬸跟我說的,她說鎮上的貿易商之前就曾經養了個女人在外頭,那女人可傻了,看商人還沒結婚就以為自己遇到了良人,沒想到後來還會有另一個女人重蹈覆轍。」路西恩重新打上賽西爾脖子上的大蝴蝶結,模仿著火腿店大嬸的語調。

 

  「唉,想也知道那商人就是一土財主,總覺得鎮上的人給他提鞋都不配,自大卻缺乏自信。那女人再怎麼溫柔婉約終究是一般人家出身,是不可以跟他匹配的。」

 

  「後來呢,女人順理成章地懷了孩子,那時她也已經看穿富商虛榮的個性,但為了孩子跟自己的未來她還是說服自己相信男人許諾的甜言蜜語。」路西恩向著原本的目的地--乾貨舖,重新出發。

 

  「商人也慌了,他根本不打算把自己的未來跟這平凡的女人共享,他隨便地買通一夥亡命之徒去把女人處理掉。那些人手段可狠了,只為了好玩就把女人漂亮的眼睛剜了,已經顯懷的肚子也被拳打腳踢一番,最後為了灌毒還把舌頭跟牙齒都拔了。」

 

  「不過後來富商看到女人的慘狀似乎也被喚起了憐憫之心,給她辦了個風光的喪禮,還把那群亡命之徒送上斷頭臺。」

 

  「噢,真是個明識大體的男人,不是嗎?」

 

  白皙骨感的手輕輕地推開了乾貨舖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