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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落之灰

 

 

《First Snow》

1

 

 

 

 

那天,她發現了一件事......

 

其實正在發燒的她是不被允許來墓園的,但是她太思念幾天前才安葬於此的母親了,所以趁著父親沒有留意的時候,隨便穿了幾件衣服便溜出家門、走入被雪覆蓋的街道。

 

此時她正在觀察的石塊上刻著幾行字。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只對這塊墳石有興趣,也許是因為,想要知道在死去母親的墳墓附近有著什麼樣的人吧。

 

『我們的女兒長眠於此』

 

她沒有以手套保護的指尖滑過了這行字,因為天氣關係、石塊給人的感覺非常冷冽,但還是小女孩的她並沒有收回手,而是滑到下一行字上,繼續藉著夕陽昏黃的光線讀著那些字......

輕聲的咳嗽著,小女孩把身上的衣服拉緊了些,想要抵擋向她吹來的刺骨冷風。

 

1009-1011

 

她發現這是在她出生前便死去的孩子所沈眠於此的記號。

 

年紀還小的她才剛體驗過死亡,對於這個早夭的孩子,她心裡湧現出一股哀傷,為著這個孩子傷心,然後繼續看著——

 

維多莉亞.薇拉.史卡利特

 

「咦......」

正在咳嗽的小女孩愣了一下。

好像在呼嘯過的冷風中聽到什麼碎裂的聲音。

她的手宛若觸電般、從石碑上彈開,接著她緊張的往四周看了看......廣大的墓園裡只有她是活人,放眼望去只能看見代表死亡的墳墓......

她又轉回來面對那塊讓她驚訝的墓碑,再一次伸出她的手,她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天色變得昏暗,她只好將臉湊上散發著陰冷感覺的石碑前,一次又一次讀著上頭刻著的字。

冰冷的觸感從她的指尖蔓延到全身,她打了個冷顫。

她又再次因為冰冷的風竄入鼻腔裡而咳嗽起來,她同時也注意到自己的病情又嚴重了一點。

但她現在管不了這件事。

這塊墳石突然出現的讓她措手不及。

她止不住的顫抖著,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因為冷才如此。

 

維多莉亞...誰?

從她微張的唇裡吐出的溫熱氣息被冷空氣攫住、形成一片白霧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感覺到自己臉上有股熱流......

冷風吹過她的臉頰,讓淚珠凝在她的臉上。

 

她又一次激烈地咳嗽起來。

但她轉向在這座墳墓一旁的墓碑,那是前幾天才完成的新墳。

上頭刻著她熟悉的名字。

只是她發現自己是用一種忿恨的眼神在看上頭的名字。

 

法碧娜.薇奧拉.史卡利特

這是她的......

「媽媽,我是被生出來代替她的嗎?」

小女孩對著母親的墳石大喊,她因為感冒而沙啞的聲音在墓園裡迴盪著。

沒有人回應她的喊叫,只有隆冬的刺骨寒風在她耳邊呼嘯。

死人都躲在墳墓之下不吭一聲。

最後,她止不住不斷留下來的淚水,蹲在母親的墓前放聲大哭。

 

哭了多久她也忘了,等到她注意到時,自己已經身在漆黑的墓園裡,只有遠方點點來自軍營的燈光。

她並沒有因為黑暗而害怕,但她心中依舊抱著她無法消受的傷心,她只能一邊抹去不斷流出來的淚水,然後邁開腳步打算離開。

可是她沒有注意到身體因為待在低溫的空氣裡太久而僵硬了,她瑟縮發抖著向著她來的路上走去。

腳步不穩的她絆到隆起的雪堆,她整個人正面跌進雪堆裡。

 

剛才在母親墳前的大哭大鬧消耗了她不少體力,有一瞬間,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只想趴在這片雪堆裡不想挪動自己沈重的身體。

冰冷的雪在一剛開始的確是讓她發燙的臉頰降溫了不少,她舒服的閉上眼,但沒有多久,這份舒適感覺轉變成讓她不舒服的刺冷。

她曾嘗試著要撐起這副沈重的軀體站起來,但因為體力過度耗弱加上感冒,她失敗了幾次便乾脆放棄。

 

啪嚓、啪嚓......

 

就在她閉上因為哭泣而痠痛的眼睛,她聽見了一個腳步聲。

原本她以為這是錯覺,但她發現到那個腳步聲在她身邊停下。

 

是...誰?

意識開始模糊的她一點也不想抬起頭來確認對方的長相。

爸爸...嗎?

不可能的。她用力咳嗽、然後在自己心裡否定了這個答案。

 

下一秒,她整個人被一隻手從雪堆裡拉開。

「聽得見嗎?」

傳入耳裡的是一個低沈的男人聲音。

她勉強地睜開雙眼,馬上就被一抹淺藍奪去了視線。

她怔怔地望著那雙淺藍色的眼眸。

 

「聽得見嗎?」

那個男人的聲音又重複了一次剛才的話。

 

然後、她…輕輕點了頭。

 

『啊...』

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突然闖進了他幾乎空白且混亂的思緒裡。

他是、死神吧。

雖然看不清楚對方的臉,但她看見了對方那一身黑色的裝扮,從以前開始,她就聽人耳語著、死神會穿著一身黑衣來到將死之人的眼前,奪取生命。

 

 

「哈...哈哈...」她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嘲笑這個念頭。

 

雖然是死神,不過他的眼睛很漂亮......她想著。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她聽見對方又開了口。

「喝下它。」

一個瓶子湊到了她的嘴邊。

她動了動已經凍到毫無知覺的唇,想要拒絕。

結果那些溫熱的液體從她唇邊滑落,沾溼了她的外套前襟。

被冷空氣短暫奪去嗅覺的鼻腔裡闖入了炙熱的酒氣,讓她一瞬間瞪大雙眼。

 

「這樣不行。」

她聽到男人的聲音裡帶著些煩躁,而她也發現到對方正在替她擦拭被酒沾溼的衣服。

不要管我...她半瞇著眼,看著被她當成死神的那雙淺藍眼瞳,但不管怎麼樣她就是說不出這句話。

溫熱的眼淚又再一次從她的眼角滾落,滑進她的髮梢裡。

 

接著她聽見對方說了一句話。

「失禮了。」

然後他看見對方將瓶子湊近嘴邊,緊接著、她發現自己被對方拉了起來,幾乎是被死神抱在懷裡......

這一次,她看見的不再只有虹膜的色彩,因為她總算是對上了他的眼。

近在她眼前的雙眼裡有著她形容不出來的光芒。

好像有火焰在他的眼裡燃燒……原來死神也能有這麼閃耀的眼神嗎?

就在她理著紛亂思想的當口--

 

一股溫熱氣息撲打在她僵冷的臉上。

而她也發現她的唇--

發現她凍僵的嘴唇被有著美麗藍眼的死神掠奪了。

 

 

宛如液態火焰的酒液流經她的喉嚨,灼燒炙熱的感覺讓她不適。

她開始掙扎想要擺脫控制,但她與他的力量有著明顯差距,而那個死神似乎不打算在她把全部酒喝完前放開她。

當她總算被放開時、褐色的酒液從他們的嘴邊滾落,她的肺部因為突然吸入冰冷空氣,讓她開始激烈的咳嗽。

她因為掙扎脫離了對方的懷抱,她再一次跪趴在雪堆上,因為咳嗽,她的唾液與褐色酒液滴在她面前潔白的雪上。

她的視線因為眼眶蓄積的淚水而模糊,但這並不是因為哀傷,而是來自於當下身體不適所造成的正常生理反應……雖然有部分是因為感到些許羞恥。

顫顫地仰起臉、她望進那雙美麗的蒼冰色眼眸。

她扭曲著還留有對方餘溫的唇瓣,在她用力咳嗽的同時,她斷斷續續地問了對方一句話。

 

「你是……死神嗎?」

 

她聽見男人低沉的笑聲。

 

「當然不是。」

這是多麼理所當然的回答。

她在心裡嘲笑著自己竟然有這種愚蠢念頭。

她看見晶瑩透明的水珠落入她眼前的雪裡,她用著幾乎是不甘心的動作以凍僵的手背抹去眼淚。

然後她看見對方朝她遞來一條白色手帕。

「……」

「……」

兩個人的視線交錯,互相凝望,有一瞬間女孩覺得對方有點眼熟,只是她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對方。

在不完全的黑暗裡,她看得見對方的金色髮絲,這讓她不禁開始思考起若是在陽光燦爛之下見到對方的話,那會不會--

 

撇開腦內的胡思亂想,最後她還是接下了手帕,只是她盯著手帕,覺得不好意思。

像是知道她心裡正在蔓延一份尷尬,對方抽走了手帕,以不算是溫柔的動作替她擦去眼邊的眼淚,再替她抹去唇上的濕潤。

 

當她的唇再次被眼前的陌生人碰觸時,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正在發燙(但她告訴自己這是因為自己正在發燒的緣故),她又一次掙扎,男人停手了。

「謝、謝謝……」

她低著頭,喃喃地向對方道謝。

 

「會冷嗎?」

男人察覺到了她藏在外套下的身體正在發顫。

「我不--啾……」

原本想要回說沒關係的她在張開嘴的時候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

 

她在揉著鼻子的時候好像聽到了對方小聲嘆氣,她抬起頭想要抗議的時候,看見對方正在解開脖子上的圍巾。

「借妳。」

還帶有對方溫度的圍巾隨著這簡單的回應落到她的脖子上,讓她一時間像是患了失語症的患者、說不出一句話。

她猜想自己現在一定臉紅了。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還是感覺到頭暈、她大概會扯下圍巾還給對方,然後跑走吧。

但現在……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不想回家。這個想法在她心裡膨大。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她裸露在冰冷空氣的雙手被一雙溫暖的手套給覆住。

 

她不知所措的低下頭,把冰冷的臉頰藏入對方的圍巾裡。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她是否對眼前這個陌生人太沒戒心了?

緊張的看了對方一眼,是一個表情嚴肅的年輕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長大衣、金色的短髮和那雙有著刺眼光亮的眼睛,然後她注意到對方左眼戴著一個單邊鏡片,

他……看起來不像壞人。她心想,但是又告訴自己不能只靠感覺來判斷一個人。

她搖搖晃晃的往後退了幾步想要避開對方,但重心不穩讓她往後倒去,還是對方伸手抓住她的手她才沒有摔倒。

「小心點。」男人低聲對她這麼說,然後扶著她的肩膀讓她站好。

她感覺到身體裡的不適感消退了點,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她抗拒不了的睡意。

她能聞得出自己呼出的氣息滿是酒氣,她迷茫的仰頭看著對方。

她其實記不太清楚了,她好像問了對方是什麼人。

而男人回答了她,只是在聽到回答前她先墜入昏睡的深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