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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006 做為惡耗的信使

 

   「沒有任務?」

   抱著將領取一張任務單的心態前來,卻被薩摩書記官淡淡一句話給嚇著,梭黎絲‧韋爾語帶訝異,不自覺重覆起書記官對自己吐出的話語。

   繼續揉著額角,薩摩書記官看似沒想再將剛才的解說提起第二次,只對她冷冷點了點頭。

   書記桌上仍擺著看起來十分壯觀的待辦文件,梭黎絲聳聳肩,眼下只能對書記禮貌性點頭,說聲辛苦了之後踏離辦公室,將她意料之外的休假領走。

 

   既然是休假,似乎便沒有留在教團內的道理?一面這樣想著她一面踏出教團,白日上午的城內一片平靜如常,她該按照往日休假的慣例回到尚未成為聖職者前待過的小教堂協助處理些雜事,或者該先隨意走走,累了便找個地方坐下,喝杯什麼再出發?

   還是說……

   並不擅長應付意料以外的事,不,換個方式來說,梭黎絲討厭一切超出既定安排外的事項,生活還是任務,只要她握進手裡的事情,都得要安排好後才能前往執行。

   在教團門口稍稍遲疑著,沒有意外的話她認為自己應該會往小教堂走一趟。

   幾個聖職者前輩從教團裡走了出來,梭黎絲往旁邊移了下身體,原意是怕擋到前輩們的路,這舉動卻引起了其中一人的注意,轉身向她,頓了幾秒後開口叫了她的名字。

   「韋爾?」

   「唔……啊,前輩?」

   叫住她的聖職者是名男性,據說是上次她在修道院裡見過的克萊莉莎的同期,名叫海曼。

   「唉,都跟妳說過幾次了,前輩前輩叫久了會讓人短命啊。」抓抓以男性而言還是偏短了些的頭髮,海曼無奈道:「怎麼站在這裡?薩摩是給了妳什麼難以動手的任務嗎?我去找他算───」

   「前……海、海曼前輩,不是這樣的。」深怕說到做到性格直接的海曼還真往教團裡去,梭黎絲急忙制止對方。「那個,書記官說我今天放假,沒任務。」

   「哦?」挑挑眉,海曼摸摸下巴。「平白無故撿到一天假期啊?真是不錯───但我是說,韋爾妳不會是正在煩惱多出來的這天該怎麼辦吧?」

   「海曼前輩……」

   垂下肩膀,她覺得太陽穴某個地方有些抽動。

   「哈哈,不要緊,人生總是有些突發事項的不是嗎?」和一起行動的同伴打了聲招呼,海曼離隊朝她走來,伸手往她肩上輕拍了幾下:「去做點能放鬆心情的事!吃頓好吃的,然後再回來!」

   「嗯……」是的前輩,這種話講出來大概又會惹來海曼大笑幾聲,梭黎絲對海曼點頭,表示她會這麼做。

   「我先走啦,還有點小事要一起辦。」用大姆指比比那些顯然正等著他的聖職者,海曼大大咧出了笑容:「晚點回教團有遇見再聊!」

   「前輩再見,路上請小心。」

   「啊都說別───」

   海曼從聖職者群中回頭,對她扮了鬼臉。

   目送前輩們離開的背影,梭黎絲突然覺得心情輕鬆不少,或許笑容還真的能傳染吧? 海曼前輩真是個了不起的人……雖然話多了點。

   轉過身,梭黎絲望見一道身影朝自己迎面而來。

   「您……您是聖職者吧?拜託了、請制止哥哥吧……如果能證明那只是妖魔害的,哥哥就不會被判處死刑了……」

   體型略顯嬌小的少女朝她急聲說道,梭黎絲眨眨眼,剎那間沒能從海曼帶來的歡樂感覺中回神。

 

   聖職者,請制止哥哥吧。

   當時梭黎絲還不知道,這個句子有著什麼樣的意義。

 

XXX

 

   海曼‧韓森特一面走一面回頭,被身旁的聖職者同伴狠狠在後腦上敲了一記。

   「其實你也可以回去找那個可愛的後輩消磨一整天啊。」同伴巧笑道:「這一期新人進來之後,海曼你特別在意的就人家了,以為我們看不出來啊?」

   「哎唷艾蓮娜……妳小心別講這麼大聲好不好。」

   「怎麼啦,怕被橫刀奪愛?」

   「艾蓮娜!」

 

   當時的海曼也還不知道,要是他答應欠下艾蓮娜的人情,回頭去找梭黎絲,事情又會怎樣演變。

 

XXX

 

   「連續殺人案件?」

   和少女肩併肩坐在教團附近的露天咖啡座邊,梭黎絲手裡拿著少女遞上的相片,皺起眉頭。

   這個案件是近來市內最火熱的話題之一,為數不少的犧牲者屍體在市區內被尋獲後,屍身驚人的損毀程度引起各界轟動關注,更有證據證明這些死者生前都曾遭受程度不一的強暴對待,再加上那些被生生截斷的四肢……

   而相片上的男性,梭黎絲幾乎能用斯文無害幾字形容。

   「哥哥他……一定是被妖魔給害了,一定是的!」少女摀著臉,試圖在她不斷的啜泣中對梭黎絲說明事情概況:「他怎麼會做這些事呢?哥哥他……一向很溫和的,就算我做錯事,哥哥也只是笑著就原諒我……」

   相片上的青年,是梭黎絲不久前才在晨間新聞裡見過的,連續殺人案現有嫌疑犯。

   而根據少女所說,青年是少女的親生兄長,奈哲拉‧赫本。

   「奈哲拉小姐,妳是說……」

   「妮蒂。」抬起頭,少女別著臉拿起桌邊的紙巾,擦抹著一塌糊塗的臉龐。「請叫我妮蒂……聖職者小姐。」

   「好,妮蒂。」順著要求改過稱呼,梭黎絲對妮蒂揚了下相片。「如果我沒理解錯,妳希望我去幫妳找出這位奈哲拉‧赫本先生,然後驅逐他身上的妖影,藉此向警方證明妳的哥哥是清白的?」

   「沒錯……」吸吸鼻子,妮蒂努力控制著不讓眼淚再次落下:「奈哲拉哥哥是無辜的,自從父親過世後,幾乎是哥哥把我一個人養大……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那樣溫和的哥哥,他怎麼會……」

   父親過世後,那母親呢?梭黎絲忍住差一點問出口的問句,這不關她的事,再說,她也不保證這個問題不會讓好不容易平靜了些的妮蒂再次情緒崩潰。

   「我去看看吧。」將相片收起,梭黎絲將自己手邊的紙巾一併推向妮蒂。「妳說赫本先生最近都待在什麼地方?」

   「七街盡頭的紅磚屋,那是我們的舊家。」妮蒂充滿感激的接過紙巾,攤開其中一張,拿起點餐時用過的鉛筆在上頭簡單畫起地圖。「這是秘密……第七街已經廢棄很久了,那裡幾乎沒有居民,自從哥哥被列為嫌疑犯後,他說害怕牽連我,就一直……」

   在妮蒂不知第幾次因為哽咽而無法說話前,梭黎絲拿起畫著地圖的紙巾,與方才的相片一同收妥。

   「再點塊蛋糕,或者妳喜歡的甜食吃吧。」從小錢袋裡拿出幾枚錢幣遞給妮蒂,梭黎絲推開椅子起身。「我去七街看看情況,如果真的是妖魔,我會負責處理。」

   「謝謝您,聖職者小姐……」

   「梭黎絲。」

   「咦?」

   她轉過頭,對愣住的妮蒂笑了笑道:「梭黎絲‧韋爾,叫名字沒有關係,被稱做聖職者小姐聽起來怪彆扭的。」

   妮蒂對她揮揮手,梭黎絲便往七街過去。

 

   啊,海曼前輩老是說什麼……被叫前輩會短命的感覺,就是這樣吧?

   等晚上回教團時,再跟海曼前……不,再跟海曼說說好了。

 

XXX

 

   如妮蒂所說,梭黎絲也知道市內七街是早期民居,因應前些年的市區相關計劃,這個區域早已算是半廢棄,僅有極為極為零星的住民仍然在此流連。

   七街最盡頭的地方也如同妮蒂所說,靜立著一棟以紅色磚頭為主體的建築。

   門扇不知什麼原因早已垂落,兩邊各只剩下一半,在空氣中靜靜晃蕩著。梭黎絲只在紅磚屋前停留幾秒,察覺不出任何妖影氣息,提起長裙便跨過那兩扇門,踩進紅磚屋內部。

   妖影在夜間活動較為頻繁,現在是日正時刻,要真的是妖魔作怪,梭黎絲想想自己應該也佔了幾成上風。屋內一如她所預期的灰敗陳舊,沒搬走的傢俱桌椅等,勉強看得出這裡曾是擺設恰當的民宅,空氣裡滿是細塵,梭黎絲走進室內的動作引起幾陣氣流交換,煙塵因此掀動得更加猖獗,害她忍不住嗆了幾口,淚眼模糊。

   那位妮蒂的哥哥,奈哲拉‧赫本不知───

 

   「小姐,妳沒事吧?」

   「赫!」

   身前猛然傳出人聲,梭黎絲頓時驚跳,一邊伸手已握住腰上的雙刃柄,抬頭向前方看去,隱約應該是樓梯所在的地方,不知何時站著個青年身影,正望向她方向,半張面孔埋藏在暗影中,什麼也看不見。

   「你、你是……」

   不知該拔出武器或是冷靜相待,青年和她身處同個空間,可她沒感覺出一絲妖影氣息,雖不排除將再次遇上高等妖物的可能,但……

   「這裡空氣不好,小姐別太大口呼吸才好。」

   青年一面發聲,同時走下樓梯,朝她而來。

   「你……」梭黎絲向後退了步,正好踏在透過半毀門板而洩進室內的陽光邊。「奈哲拉‧赫本?」

   「是的。」推了下和相片上所戴款式相同的眼鏡,青年,不,奈哲拉‧赫本瞭然一笑。「初次見面妳好,小姐怎麼稱呼?」

   「梭……韋爾。」差點咬住舌頭,梭黎絲回道:「我姓韋爾,你好。」

   「韋爾小姐。」點頭,奈哲拉摸著下巴,像正將她的姓氏印入腦中一般,倒沒問起她的全名,話題中止。

   「那個,我……」

   奈哲拉是連續殺人案的唯一嫌疑犯,但也是如她親眼所見的斯文青年,梭黎絲萬分尷尬,想想還是得先為她擅入對方舊居道歉,話才一開,就看見奈哲拉向自己展開笑意,又多上前了幾步。

   她後退。

   「抱歉了,我對韋爾小姐沒有惡意。」望見梭黎絲向後退的動作,奈哲拉收步同時高舉雙手,帶笑道:「只是妳看起來有點害怕,我擔心妳覺得我不是人才……喏,那裡有塊陽光,我站過去?」

   奈哲拉指向一旁窗口,玻璃也已破碎,比起門扇所引進的陽光,那兒確實明亮許多,大概也是室內雖然破敗但仍可視物的主因。

   梭黎絲點點頭,奈哲拉便笑著橫向移身,往窗邊光塊一站。

   不錯,眼前的青年確實是奈哲拉‧赫本,她不用拿出相片比對也能肯定,甚至奈哲拉本人還比相片上的模樣更加年輕幾分,也許是眼前的奈哲拉從現身以來始終帶著笑容的關係,在相片上,他僅是微微揚著嘴角而已。

   「韋爾小姐找我有事?」

   沉默中,奈哲拉偏頭輕笑道:「不過我對小姐沒有印象,請問是……」

   「妮蒂。」甩甩頭,梭黎絲道:「令妹託我到七街的紅磚屋……找她的哥哥。」

   「那孩子,真是。」在窗邊輕移腳步,奈哲拉靠向身後牆壁,絲毫不在意牆面是否髒污:「想必是正著急著吧?她那麼愛哭,不知道有沒有給韋爾小姐添麻煩?」

   梭黎絲搖頭,奈哲拉雙眼緊緊鎖著她一舉一動,再次淺笑出聲時身子一併移動,鏡片因此反射了幾道陽光,片刻間,眼鏡後的視線無法看清。

   「我……」不知為何,是奈哲拉的關係,還是房子的關係?或者是,她自己的關係……梭黎絲雖然就站在門邊,卻無法呼吸。

   有什麼東西,沉沉的在紅磚屋內徘徊,肉眼看不見,眨眼間又像是錯覺般的毫無異狀。

   沒有,什麼都沒有,梭黎絲咬緊下唇,是差點要把唇瓣咬破的力道,刺痛感才勉強將她的神智喚回。

 

   「韋爾小姐,看起來像是修女呢。」

   奈哲拉‧赫本的笑聲和外表給人的形象一般和善,道:「光是站在那裡的樣子,就讓人覺得高潔。」

   什麼?她差點出口反駁,修女?

   「不知道韋爾小姐是做什麼的。」面帶笑容的奈哲拉,連眼角都彎進了笑容。「也不知道妮蒂那孩子,是怎麼認識小姐的?」

   梭黎絲覺得她應該要逃跑,沒來由的,她很少有這麼強烈的直覺,而且這份直覺是對生命不利的……那一種。

   「不過就算不知道小姐姓名、身份、職業,倒也無妨。」

   她的默不回應並未讓奈哲拉感到不悅,相反的,他的語氣中還多添了幾絲趣味性。靠在牆上環起雙手,奈哲拉望著梭黎絲,看起來一派無害,像個真心對事物感到困惑的普通男子。

   「韋爾小姐相信嗎?神的存在。」奈哲拉笑問道。

   咦?完全出忽意料的問題,梭黎絲只差一步就要奪門而出,聽見奈哲拉的疑惑,捏著雙刃的手不知不覺鬆了開。

   「你……要談神?」

   「啊,或許可以這樣說。」見梭黎絲反問,奈哲拉相當開心:「但不是談,是問喔,問問韋爾小姐,相信神存在嗎?」

   「你是宗教論者?」梭黎絲只能追著話題繼續回應。

   「不。」

   搖頭,奈哲拉鬆開交抱的手臂,摘下眼鏡揉揉眉心,再仔細戴回眼鏡。

   梭黎絲一動不動。

   「啊啊,我懂了。」視線將梭黎絲從頭打量到腳,奈哲拉突然發笑出聲:「這個話題很敏感,對吧?這倒也是,有個說法───」

   「你不是連續殺人案的嫌疑犯嗎!」

   再也受不了了,她想向瀰漫在整座屋子內的壓迫感示威,回過神時奈哲拉已朝她眨著眼睛,那是一種受到預料之外的事情干擾的情感表達,她這才發現自己方才不止是開口說話,而是……大喊出聲。

 

   「噢啊……」

   奈哲拉陷入思考,梭黎絲在自己毫無頭緒的情況下急喘無比,她要逃,她絕對要───

   「請留步,韋爾小姐。」

   她越來越無法呼吸。

   「我好像懂了,韋爾小姐,妳……」奈哲拉的聲音比開始時又更接近了一些,越加清晰,最後停留在她正後方,她甚至覺得自己要是在這時候回頭,也許會不小心與奈哲拉吻上也說不定。

   她不能,她沒有辦法處理。

   梭黎絲抱持著奈哲拉‧赫本或許是被妖影附身的心態前來,但她現在發現,這件事根本是個天大的騙局。內心裡具有一定程度陰暗的人類,才會遭到妖影附身,可是,她現在面對的這個人,這個連續殺人案的嫌疑犯───不,這個連續殺人案的兇手,卻是純然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純然的,惡意?

   腰上傳來細碎觸感,梭黎絲低下頭,正好望著奈哲拉的手從她腰上移開,將她的雙刃一併抽去。

   「韋爾小姐是聖職者啊……」

   她的雙刃上用極細的手法刻著一段經文,奈哲拉細手觸摸,笑了。

   「妮蒂她,從頭到尾都以為你是被附身了……」

   「確實是這樣,妮蒂的堅持沒錯。」

   奈哲拉聳聳肩,手裡還握著雙刃,兩手一攤:「我是被附身了沒錯,不過,那可不是你們神職人員可以處理的附身。」

   「也許應該請神社的人來處理你!」梭黎絲轉身,迎上奈哲拉從頭到尾不曾改變過的笑容,再次發喊:「你、根本不是人!」

   「是嗎?」奈哲拉聞言大笑,像被梭黎絲狠狠取悅般。「韋爾小姐,方才說妳高潔可不是稱讚啊,原先以為妳聽不懂,現在看來,妳是真的沒聽懂。」

   「我不懂又怎樣!」梭黎絲怒喊回應:「為什麼要殺那些人?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嗎?沒有!警方說那些死者完全沒有共通點,你……」

   啪。

   奈哲拉帶著笑容,將她的雙刃重重摔在地面上,梭黎絲驚愕瞪著自己的武器,反射性的彎腰就要去撿,因此,她完全沒注意到奈哲拉將手往身後伸去的動作,肩上在她全沒準備的情況下傳來熱辣劇痛,她抬頭,奈哲拉手中握著一柄……她無法準確形容那是什麼樣的刀具,巨大的菜刀?小一點的大刀?還是……

   「為什麼要殺那些人?」奈哲拉冷笑,看似對梭黎絲肩頭漫出的鮮血感到相當滿意。「聖職者,妳的手和妳的氣質很清楚告訴我,妳並不是一個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也許我應該教教妳,世上仍有些無法靠念念經文、揮揮武器就能解決的事物?」

   「你這個……」

   好痛、真的好痛,梭黎絲的視線被自己的淚水給矇住,奈哲拉給她一種不打算拔出刀的感覺,接下來她會被怎麼辦?早上的新聞是怎麼說那些死者的……?

   「變態。」刀口向下,往她肉裡再壓進幾許,奈哲拉淡淡替她把話說出口。「現在妳應該知道了,或許妳應該感謝我,聖職者,世上的陰暗可不只有妖魔那些能提供,是吧?」

 

   純粹的惡意。

   聖職者又如何,如果聖職者只能做到和妖影有關的事,那麼……

   梭黎絲眨眨眼睛,看見自己的眼淚往下掉,隨即被滿是灰塵的木頭地板吸收不見。

   滿地都是灰塵,還有,都是血……她的。

 

XXX

 

   稍早以前。

   「啊我說,欠的人情下次就去二街請我吃飯如何?」

   「艾蓮娜‧艾巴,妳好意思開口?」

   「說說而已嘛!我們都認識多久了呢你說?」

   「妳這個……嗯?」

 

   海曼和艾蓮娜同時停下腳步,在教團門口。

   「妳是?」望著在自家教團門口轉圈圈的小身影,艾蓮娜疑惑發問:「找人嗎?還是?」

   「聖職者,請……請制止哥哥……」

   「啊!?」

 

XXX

 

   梭黎絲從一片混亂中醒來時,人就躺在紅磚屋地板上。

   受了奈哲拉那一記的肩頭依然刺痛,代表她所經歷的一切並非做夢,她躺著,就算睜開眼睛也只能瞪著紅磚屋頂發呆,無法起身,不過她還能呼吸也還能感覺到疼痛,這好像就代表……

   「我還活著。」她張口對自己說,乾裂的雙唇被這個動作順勢扯下一片死皮,會痛,但沒有很痛……不,會痛,但可以忍受。

   「……欸,妳醒了!」

   身旁傳來腳步聲,不知是誰在她身邊蹲下。

   「還好嗎?有沒有哪裡痛?」對方的聲音有些熟悉,是女生,有點強勢但充滿關心:「嘿,妳聽得見我嗎?梭黎絲?」

   梭黎絲……唔,是我。

   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她的視線才清晰起來,向旁看去,蹲在她身邊的女性一身便裝,帶點風塵僕僕的味道,正緊張望著她。

   「艾蓮娜……艾巴前輩?」

   「嗯,是我。」艾蓮娜點頭,滿臉如釋重負:「醒了就好,太好了,想喝點水嗎?還是先送妳回教團?妳的傷剛剛處理過了,幸好還沒有……」

   還沒有?艾蓮娜的話頭斷在奇怪的地方,梭黎絲試著撐起身子,肩頭卻正如預料中刺痛難忍,只得又躺回原位。

   「奈哲拉……」一動一躺之間搞得她頭昏眼花,傷口還一下一下抽痛著,梭黎絲只好從最在意的事情問起。

   「死了。」艾蓮娜在她身邊就地坐下,她這才看得見紅磚屋內的其他景況。

   有警察,還有幾個看起來像是教團裡的人,還有……醫護人員?

   「因為海曼的關係,我和他提早轉頭回教團,在大門口遇到那個小女生。」艾蓮娜指指紅磚屋某一角,但她大概是忘了梭黎絲還躺在地上,什麼也看不見:「說真的啦,一邊哭一邊講話真的讓人很難耐心聽她的重點,還好海曼很擅長應付小女孩,不過還真是嚇死人了,那個女孩子根本老早就知道她哥哥是兇手,還來講那些……」

   「妮蒂……?」想起在教團門口將她攔住的女孩模樣,梭黎絲的傷口又更疼了些。

   「嗯啊,妮蒂‧赫本,應該會被用共犯名義起訴,但她還沒成年,事情也很難說。」

   「所以我。」梭黎絲深呼吸,紅磚屋裡除了滿是灰塵的空氣之外,還多了點血腥味。「我……被騙了?」

   「呵呵。」尷尬一笑,艾蓮娜伸手安慰性的拍拍她頭頂。「妳不是被騙,只是運氣差了一點而已。」

   梭黎絲閉上眼,決定假裝自己仍然疲倦。

 

   稍晚,海曼不知從哪出現並衝上前,艾蓮娜反手往他腹部重擊喝止不要驚嚇傷患之後,梭黎絲才大概從他們的對話中理解情況。

   應該是說,理解了在她肩上傷口出血過多而失去意識的同時與之後,整個事件是怎麼進行的。

   妮蒂‧赫本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哥哥奈哲拉‧赫本是連續殺人案的兇手。

   在奈哲拉的側面相片被媒體大量播送之後,妮蒂試圖說服奈哲拉出面投案,或許自首還能略加緩刑,奈哲拉受不了妹妹一再纏鬧,便對妮蒂提出了要求。

 

   讓我再殺一個人吧,但要殺誰好呢?不如……妳假裝自己的哥哥是被妖魔陷害了,去找個聖職者來?

 

   相信奈哲拉會遵守與自己的約定,妮蒂‧赫本帶著奈哲拉早些年拍過的相片前往瓦納海姆教團,抵達時正好看見梭黎絲獨自從教團內走出,然後是海曼過去與她對話,原先妮蒂差點要放棄與梭黎絲搭話的打算了,可是,海曼並沒有與梭黎絲進一步行動,而是揮揮手離開。

   然後正如奈哲拉與妮蒂推演過的方式,妮蒂將梭黎絲騙往七街。

 

   「我們在教團門口遇到小妮蒂的時候,她可是哭得很慘呢。」

   梭黎絲坐在自己床上,艾蓮娜坐在她床邊,海曼沒地方可坐,只能呆站在窗邊充當人像。

   「她告訴海曼說,她的哥哥就是那個殺人魔,而她剛剛把一個長得很漂亮的聖職者姐姐騙去找哥哥了。」艾蓮娜手裡握著茶杯,繼續扮演解說角色,全不顧現在時間已經有點晚,坐在她面前的梭黎絲還是個傷者:「怎麼想都良心不安啊!小妮蒂是這樣說的,海曼他一聽到那個被騙走的聖職者叫什麼名字就衝出去了,拜託,那時我還在後面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所以……」梭黎絲乾澀著喉嚨,開口。「海曼前……海曼進到紅磚屋的時候,剛好把……」

   喉嚨梗了下,她說不下去。

   「剛好開槍把那瘋子射倒。」海曼替她接話。「剩下的事艾蓮娜也說了,就是叫警察和通知教團,幸好妳沒上二樓,那裡簡直……是場災難」

   眾人停頓。

   「把人殺了,會怎樣嗎?」梭黎絲低聲問。

   「不知道,但不重要。」海曼漫不在意道。「幸好妳沒事。」

   「喂。」艾蓮娜乾咳一聲。

 

   那晚她難以入睡,艾蓮娜自告奮勇做她的看護,逼海曼去借了備用床墊來窩睡在她床角。

   梭黎絲睜著眼,今天一直在盯著天花板看呢,她想。

   肩膀的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好,應該……要是影響到下一次任務,薩摩書記官也不知道會露出什麼表情?呃,大概是沒表情吧。

 

   純然的惡意。

   腦中不知為什麼浮出這幾個字,和奈哲拉‧赫本的笑聲一起。

   聖職者……真的,只能做到一定範圍的事吧。

   艾蓮娜在床墊上翻了個身,聲息平穩,梭黎絲用力眨著眼睛,接著緩慢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替自己抹掉眼淚。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