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
「緋芙不用為我擔心，我相信父母親的決定。」
「──姊姊你太溫柔了……他們…」
「不用想這麼多的，只要有一點點溫暖就很足夠了。」
「一點點溫暖…？」
「是啊！緋芙每天都會來找我，是我最溫暖的陽光，所以我每天都很開心喔！」
「我和姊姊不一樣的──」
＊
1025年──
「為了我貝利維家族世代的榮耀，家族中每名男子都應參加劍術的訓練──」宏亮的男性嗓音迴盪於整個大廳，席中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如此的肅穆。
第一次參與家族會議的緋芙，靜靜地以眼神環顧四周，忽然一個極輕的力道落到肩頭上：「專心聽祖父說的每一句話，每一項都將影響你的未來……」
「席瑟雷爾！」
「！」
「你們家中僅有一女，所以她是必然要參與的。好好訓練她，別讓家族蒙羞。」
站在大廳中央的長者話音一落，整個場面開始起了小小的騷動，但在察覺長者的視線後，倏地又安靜了下來。
待氣氛回歸一開始的嚴肅，長者才又繼續開口：「能獲得這把寶劍，是奧爾加女神大人對我貝利維家族的恩惠，是故我們應當繼續將這份榮耀傳承下去，不得……」
緋芙挺直了身、專注地將長者的一字一句記在心中，但仍不時望向父親沉靜的面容，直到會議結束。
「父親…」長廊下，小小的叫喚聲朝那寬大的背影緩緩送去。
行進中的男子停下腳步並回過頭來，深沉的墨綠望向那澄澈的湖水綠良久，才道出從大廳門口走來至今的第一句話：「明天早上到南花園後的訓練場，今天好好休息。」語畢，伸手輕拍了拍有著澄澈雙眼女孩的頭後，再次轉回身繼續往走廊深處步去。
「……好。」小聲應答著，緋芙摸了摸被拍過的頭，有股溫暖從覆在頭頂上的小手傳進心底。
『我會加油，絕不讓您失望。』
＊
第一日的訓練尚未用到劍，僅是基本的體能鍛練。
家族並無規定各家如何安排孩子們的訓練進度，但會定期的驗收成果，即是互相比試。隨著孩子們年歲的成長，劍術比試會愈加頻繁，甚至不限制各家私下比試，但要是比試途中發生了衝突，兩家皆會被予以嚴重的懲罰、更可能因此從繼承名單中除名，故歷代各家幾乎都嚴守紀律，絕不互相冒犯。
「收拾好了就趕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一樣這個時間。」一貫的平淡語氣，但不失一絲暖意。
對緋芙，席瑟雷爾沒有嚴厲的責備，但也不會一味保護到底。
自緋芙有記憶以來，她與父親的互動就是如此的簡單，但也……不失溫暖。
「好，那我先回去了。」抱起練習用劍，向自己的父親告知了聲便走出練習場。
看向那慢慢離自己遠去的小小身影，席瑟雷爾眼底閃著複雜的情緒、隨即又恢復平日的深沉。
獨自一人在長廊走著，為了訓練而綁成馬尾的冰藍色髮隨著女孩每邁出一步就晃動一次。雖然感覺後腦一直有個重量，不過以前從未綁過這樣的髮型，所以這樣的感覺還蠻有趣的。
「……」偷偷觀望四周了下，確定周圍沒有任何人後女孩輕輕地往前方跳了段距離，綁在後方的馬尾自然地隨著自己的動作繞了半個弧。
『……要是給父親看到一定很丟臉，還是別玩了。』低下了頭這樣思考著，小孩的玩心顯然不允許在家族中有任何顯露。
「咦？是真的嗎？！」
「噓！別喊出來啊…我也只是稍微瞄到，真搞不懂大少爺他們家在想什麼……」
「可是關人……這種事情沒必要吧？」
「喂、你別亂說話！小心給大少爺他們家聽到，接下來的苦頭一輩子都吃不完。不是關人，只是另外隔出來讓她自己一人住在西花園附近而已……」
「那不是一樣？總之就是、唔…！」
「都叫你別說成那樣了！非要人堵你嘴……反正都是他們之間的決定，我們根本沒立場多言，做好我們分內事就好，走吧。」
長廊盡頭只見兩名女僕慌慌張張地跑往廚房的方向，四周再度恢復了稍早的寧靜。
「西花園…？」小小的冰藍色身影從石柱後探出頭，將視線轉向口中所喚的位置。
＊
「小姐的狀況？看來是很好……」
「那就好，有什麼問題再向我報備。」
湖水綠的澄澈雙眼望向不遠處幾名成年人緩緩離去的背影，好奇著他們究竟是從哪走出來的。
「好漂亮…說起來我好像還沒來過西花園。」仰著頭看著被鮮花與綠葉點綴的白色大門好一會兒，「裡面…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女孩稍微將頭探向半掩的門扉。
「是誰在那裡嗎？」
「？！」從未聽過的陌生少女叫喚聲讓緋芙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正思考著究竟要不要現身，雙肩卻突然被輕按了下，「咦？！」
「啊、抱歉，嚇到妳了嗎？」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轉過頭去，開口說話的少女有著淡金色的長髮，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耀眼。
「……」那從未見過的金色髮絲，完全吸引了緋芙的注意力，金髮少女見眼前的女孩遲遲未開口，表情開始略顯慌張：「咦？這個、妳別緊張…是迷路了嗎？唔…冰藍色的頭髮？藍色……啊！是席瑟雷爾叔叔家的孩子嗎？」
「！」聽到父親的名字被提起，緋芙這才回過神來，定睛看著對方的臉，「父親？……啊、我…不好意思，突然闖進來…我這就回去。」意識到自己可能打擾到他人，女孩抱緊練習用劍準備往回頭走。
「啊等等！如果沒有趕時間的話…可以陪我聊聊天嗎？」少女展露出的微笑，如同春日午後的陽光般和煦，但口氣卻有那麼一點寂寞。
＊
「果然是席瑟雷爾叔叔的孩子，畢竟藍色的頭髮…只有希菲兒嬸嬸有吧？」
距離剛踏進這裡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如今自己已經和眼前的金髮少女一同坐在花園中央了，和母親以外的人待在花園聊天倒還是第一次。
聽少女對父母親的稱謂，對方應該也是同家族的人，但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那溫暖如陽光照耀的金髮自己應該看過就會相當印象深刻了──
「嗯，我叫緋芙。……妳也是家族的…？」
「啊－！抱歉！居然忘了先說自己的名字，難怪會嚇到妳……我叫瓦邇姆，瓦邇姆‧貝利維。父親是柯爾淂‧貝利維。」
「原來是…柯爾淂伯伯家的？」
「嗯！這樣的話……妳可以叫我姊姊喔！」
「姊、姊姊？」望著少女突然興奮的表情，緋芙疑惑地重複了一次對方建議自己喚的稱謂。
「沒錯喔！……哇～被這樣叫還真是讓人高興，而且還是這麼可愛的妹妹！」喚作瓦邇姆的少女立刻抱了上前，讓緋芙一時不知所措。
『柯爾淂伯伯家的……瓦邇姆…咦？！』
『真搞不懂大少爺他們家在想什麼……』
『可是關人……這種事情沒必要吧？』
「……」望向少女開心的表情，緋芙始終不敢道出自己的疑惑，等知道真相時，已經是好幾個月後的事情了。
＊
1027年──
「啊、緋芙！今天的劍術練習如何？」
「還蠻順利的……除了最後的小差錯之外。」女孩將練習用劍放在一旁，低頭小聲地呢喃了一句。
「最後？」瓦邇姆歪著頭，將剛泡好的茶及小點心擺放到花園旁的桌子後，緩緩走到緋芙的所在位置。
「嗯，聽大人們說……是魔法。」
「魔法？！緋芙會魔法嗎？」
「……」緋芙不直接肯定，僅是無聲地點了點頭，「祖父不認為這是好事，因為有魔力的話，體力相對會比常人弱些，這對劍術練習多少會有影響。」
「緋芙……妳很在意自己在劍術的表現嗎？」
「……不能讓父親失望，雖然…興趣不大。」
「我對家族的劍術訓練實在是完全不清楚，但我認為……緋芙妳還這麼小，別太給自己壓力比較好，雖然這些由我這麼說很沒說服力。」
「？！」緋芙驚訝地抬頭望向對方，連忙開口：「抱歉、我們還是別談這些事情了……」
瓦邇姆‧貝利維，柯爾淂家唯一的女兒──是『不被認定存在』的孩子。
貝利維家曾傳言柯爾淂大少爺有一女，但自其出生後就被指示關在某處，柯爾淂並不打算刻意隱瞞此事，凡被問及，便解釋僅是將女兒隔出來另住他處而已，僕人們得到這樣的解釋也無人敢再提出質疑，即使知道這其中有嚴重的不公平之處。
而隨著第35次海陸戰爭開戰，家族中的長輩幾乎都被召往前線，根本無人有閒暇追究此事。
「咦？……呵呵，緋芙真的是很貼心的女孩呢！不過我剛剛的重點其實是希望緋芙能照著自己的夢想走喔！」知道緋芙因自己剛剛說的『對劍術訓練完全不清楚』這幾個關鍵字而想立刻打住話題，瓦邇姆忍不住為她那總是替別人著想的貼心笑出聲。
「夢想嗎？聽起來感覺好像很遠……」
「不會喔！從現在開始一點一點地朝夢想跑，總有一天一定會實現的。緋芙有想到要做什麼嗎？」
「總有一天會…？唔嗯……雖然還不能好好控制魔法，但我想…如果我能順利掌握住它們的話，或許能用它們達成什麼事情？」
「就是這個！緋芙的魔法！我想如果能好好控制它們的話，也能減少精神和體力的消耗吧？要不要和叔叔提議看看？」
「……」澄澈湖水綠凝望淡色眼瞳好一會兒，才輕輕地點了點頭：「嗯，我問問看父親好了。」
＊
「姊姊！瓦邇姆姊姊！」
「嗯？緋芙！怎麼了？今天怎麼比較早？」
「父親答應了，要找魔法學教師來教我魔法的控制。」感覺好久沒有這麼興奮過，第一次向父親表達自己的想法、並且被應允，「這都要感謝姊姊的提議。」自從與瓦邇姆相遇，自己漸漸地多了點勇氣，會試著向父親表達自己的看法，席瑟雷爾雖然有些訝異於女兒的改變，但似乎不打算阻止這樣的發展。
被家庭特別隔離、從未參與過家族活動的瓦邇姆，反而因不受過度嚴厲的拘束而有自己的想法。與瓦邇姆的相處，無疑地給予了緋芙重大的轉變。
「啊、還有…稍早和父親一同去找教科用書的途中，遇到了一名很認真的女孩，看她抱了那麼多本書，應該是想考什麼重要的考試吧？」
「抱很多書啊……那有去幫忙她嗎？」
「她很快的走掉了，看來好像是往圖書館的方向…我想應該很快就會再見面了吧？」
「這樣啊，有機會的話說不定可以一起討論呢，也許會有更多意想不到的收穫！」
「咦？……嗯…我會試試看的。」雖然很高興自己從瓦邇姆那獲得了點勇氣，但對於她有時過於活潑的想法還是有些無法理解。
＊
1028年──
「緋芙？怎麼了？看來心情不太好。」
「……咦？啊！沒事的…」
「有什麼煩惱嗎？說出來會比較好的。」
「…魔法學的課程，被祖父強制取消了……」
「……不過我沒關係的，能學到一點點我也很滿足了。」藏在桌下的手緊緊地抓了下衣襬，但也僅有這麼一次，有那麼一點失落而已。
「緋芙，今天能陪我逛街嗎？」
「咦？」
「父親其實並不限制我外出活動，只是希望我少露面而已。」瓦邇姆淡淡一笑，將手邊看到一半的詩集輕輕闔上、移到桌邊，然後緩緩離開座位輕拉起緋芙的手臂：「走吧！有些東西想讓妳看看。」
午後的梵德雷大街仍是相當的熱鬧，雖然小巷內偶爾會傳出討論第35次海陸戰爭的細語，但對如此繁榮且亮麗的梵德雷而言，那小小的低語顯然不能取代整個城市的氣氛。
「瓦邇姆姊…、」「到了！」「？！」
瓦邇姆瞬間止住了腳步，被牽著手的緋芙也因這突然停止的動作而猛然向前、撞上了瓦邇姆的背部。
「走吧！」「咦？」
還沒回過神來，被牽起的手又再次引著自己的腳步隨著金髮少女前進。
「……這裡？」不知何時自己已經站在室內了，往四周觀望了一圈，看來似乎是專賣絨毛玩偶的店。
「嗯，為了要讓緋芙打起精神！」瓦邇姆如此說著，似乎沒注意到緋芙投來的不解視線，自顧自地開始在玩偶堆中張望，「這隻如何？」隨手拿起一隻看來應該是貓的玩偶晃動了幾下。
「啊…這個……」
「唔？不喜歡嗎？好，下一隻！」
「那個、我…」
瓦邇姆快速地將各種絨毛玩偶遞到緋芙面前，見緋芙沒有任何欣喜的表情就立刻換下一隻，這樣持續了幾輪──
「我、我真的沒事……咦？」
這次被遞到眼前的玩偶明顯比前幾次的小很多，躺在瓦邇姆雙掌中的，是一隻小熊玩偶，沒有過多花俏的裝飾、一雙黑色圓眼盯著緋芙，小小的手掌看來相當柔軟，讓人忍不住想去摸摸它。
「……」望著那小熊玩偶，緋芙的雙眼難得地透出了小少女期待的情緒。
「這隻開始就是小型的了……嗯？」本來正低頭喃喃的瓦邇姆在眼角餘光捕捉到緋芙細微的表情變化後，立刻恢復了剛走進店裡時的精神：「這隻嗎？好，妳等我一下！」
「……」思緒還被小熊玩偶牽住的期間遲遲未開口，再度回神時，只見瓦邇姆已經從櫃檯走回來、手裡還提著一個精巧的小紙袋，「咦？！」待緋芙叫出聲，瓦邇姆已經面帶微笑的站在她面前，再次伸出手：「我們回家吧！」
＊
在那之後的每一天，每當緋芙的表情稍有低落，瓦邇姆便會將小熊玩偶湊到她面前，用小熊玩偶小小的手掌輕撫緋芙的臉頰。小熊玩偶柔軟的小手觸及自己時，確實有股淡淡的溫暖經由皮膚傳到心裡。
「如果我不在妳身邊的時候，就讓它來安慰妳、給妳加油打氣。」
「嗯…謝謝。不過我真的沒問題的，這樣每天和瓦邇姆姊姊聊天已經鼓勵我很多了。」緋芙雙手接過瓦邇姆遞過來的小熊玩偶，輕撫著它的頭、一面說著。
「妳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啊，總會不放心的！……咳咳－！」
「瓦邇姆姊姊？！感冒了嗎？」
「咦？啊、對啊！大概不小心吹到涼風了吧？」
「那要多休息才行。」
「呵呵，緋芙還是那麼為別人著想……嗯！我會的。」
「不過最近的空氣還真差啊…是因為戰爭期間在拚命研究什麼嗎？咳咳……」
＊
1029年──
「……」
「瓦邇姆姊姊……」
「啊、不要緊，我看過父親給我的信了…辛苦父親及兄長了。」
『大少爺和他的兒子們……』
『啊啊…是啊，在戰場上…被女神大人召回了。』
『……說起來孩子們的母親蠻早就離世了吧？那柯爾淂大少爺家…只剩下瓦邇姆小姐了吧？』
「信？柯爾淂伯伯有寫信給瓦邇姆姐姐嗎？」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意料之外的事，緋芙忍不住開口追問詳情。
「嗯，固定每幾個月就會請僕人交來。」
「……柯爾淂伯伯…有說什麼嗎？」
「都是問候些生活起居的事情而已，都過去了……不過，很溫暖。」瓦邇姆揣著最後一封來自父親的親筆信，不同於平常歡快的口氣、淡淡說著，似乎是在忍著什麼。
「可是…既然他還掛念瓦邇姆姊姊，為什麼當初還要這麼做？」
「緋芙不用為我擔心，我相信父母親的決定。」
「──姊姊你太溫柔了……他們…」
「不用想這麼多的，只要有一點點溫暖就很足夠了。」
「一點點溫暖…？」
「是啊！緋芙每天都會來找我，是我最溫暖的陽光，所以我每天都很開心喔！」
「而父親的信…也是。這樣每天一點點的溫暖，即使鮮少能出門、和其他人們見面，也已經很足夠了。」將手中的信往懷中輕壓，瓦邇姆再度開口：「這些一點一滴傳進我心中的溫暖，就是使我每天心情愉快的泉源。」
「瓦邇姆姊姊…」
「緋芙，我再告訴妳一個會讓人心裡更溫暖的東西喔！」
「嗯？」
「那就是－－大家的笑容！」話音一落，只見瓦邇姆朝緋芙展露了和往常一樣的表情，但是這次的－－卻讓緋芙感到滿心的溫暖。
並不完全是因為午後陽光的暖意，也不是少女耀眼的淡金色髮，而是少女的笑容──讓緋芙感覺到了瓦邇姆帶給大家的『真正傳進心底的溫暖』。
＊
1030年──
「咳咳、咳－！！」
「瓦邇姆姊姊？妳還好嗎？怎麼最近都聽妳在咳嗽……」
「哈哈…不要緊不要緊，多喝水就會好了…」瓦邇姆將手伸向桌邊，準備拿起杯子，然而下一秒只見杯子從手邊滑落、緊接著便是尖銳的物品摔落聲響。
「啊、小心…！」來不及接住落下的杯子，緋芙在聽到杯子摔落聲後趕緊轉向瓦邇姆的方向，想詢問對方是否有受傷。但在剛轉過頭的瞬間，只感覺一陣寒往心頭刺──些許鮮紅色的液體，正從瓦邇姆摀住口的指縫間緩緩流下。
＊
『看來是因為近日的空氣汙染而導致的問題，而且……是長期的影響。』
『說起來這次的戰爭打得可真久啊……像她這樣狀況的也不只少數幾人了。』
「咳咳…！」
「瓦邇姆姊姊……」
「緋芙…？不要緊的…醫生不是來了嗎？吃完藥之後很快就會康復的……咳…！」
「嗯，一定會好的，妳要多休息！」
「呵呵…妳總是這麼熱切地把別人的事情往心裡放，妳看…眉頭都皺在一起了……」瓦邇姆緩緩抬起手，撫平緋芙因緊張而皺起的眉間。然而這個動作卻讓緋芙的雙眼更覺得模糊，但為了不讓瓦邇姆擔心，趕緊先將頭轉向一旁、看向被擺放在桌上的小熊玩偶。
「嗯，我們還有它啊！它會幫我們加油打氣、給我們溫暖的。所以緋芙別忘了……最讓人感到溫暖的笑容喔！絕對會沒事的，來，笑一個吧？」
「我…」
『來，笑一個吧？』瓦邇姆抱起小熊玩偶，用手指抓住小熊的兩隻小掌輕揮著，刻意裝了個聲音再次重複剛才的話。『妳不笑的話…』眼前的小熊突然以兩掌覆在雙眼上，好似在搓揉著，『我會很難過的……』
「咦？！我…！」
「呵呵…」瓦邇姆放下小熊玩偶，將之湊到緋芙的頰旁，「那也是我想說的，現在叫妳笑也許真的很勉強……但等我好了之後，一定要常常露出笑容喔！緋芙常說我很溫暖，但對我而言…最溫暖的是緋芙喔！」
小熊玩偶柔軟的小手觸及臉頰的時候，有股淡淡的溫暖傳進心底，但那小小的手掌也被緩緩地滲進了什麼，逐漸濕潤──
＊
1031年──
「……」
『畢竟延誤了治療時間……真的非常抱歉，我們也已經盡力了……』
『…嗯，辛苦你們了。』
「……」
「走吧，要下雨了。」
「……」
「……我雨傘放在這，等會兒開始下雨的話記得要撐。」
「……為什麼、還是…」冰冷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打落在冰藍色髮少女的身上，但她完全不想理會，也無意撐起一旁的雨傘。
輕撫著面前的墓碑，指間滑過上頭的每一個字，自己喊了多年的名字如今成了短短的幾筆、毫無半點溫度。
『緋芙常說我很溫暖，但對我而言…最溫暖的是緋芙喔！』
「我和姊姊不一樣的──」
鮮少露出笑容、還擁有家族人們所沒有的能力，而且那個能力的效果──是那麼的寒冷，就像自己的髮色一般，只有冰冷的感覺。所以第一次見到瓦邇姆的時候，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她的淡金色髮……有如春日午後陽光一般的溫暖──
「對不起…今天真的無法露出笑容……」緋芙低下了頭，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冰冷的墓碑上，一顆顆淚珠順著兩頰滑落、滴在擺放於墓碑前的鮮花花瓣上。
「唔…嗚嗚……為什麼？…為什麼？……女神大人、拜託您告訴我……」
「－－－－－－！！！」
僅有那麼一次，少女第一次放聲大哭，彷彿想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心中所藏的所有溫度都傳進冰冷的墓碑、泥土之下……傳到──『她的心裡』。
那一日的梵德雷城，沒有陽光。
城中的某一處──少了個能溫暖大家的笑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