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003 該怎麼做呢

 

   「願奧雷提亞賜福予你，親愛的同事。」

   梭黎絲‧韋爾淡然一笑，面前臉色哀求的聖職者頓時露出笑意，感激涕零的就要上前捉住她雙手誠懇道謝───

   「想必閣下也是知道的。」她保持笑意，不避諱動作而往後輕退一步。「無論何時何地，吾等所經歷的事物皆由上神注定安排，所以，親愛的同事，既然此刻你已接收『照料病患』這份任務，那麼，這份任務便只有你做得來。」

   「可是……」

   「無所謂可是。」她說。「我如你一般有任務在身，或許下次再見時，我們能互相分享彼此對任務的辦理心得。」

   不過不是今日，我也不可能與你交換任務身份。沒將最強硬的拒絕詞語說出口，她向聖職者輕身行禮，劃了個祈禱手勢後便沒再多做逗留，轉過身，朝教團大門直直離去。

 

   疑似為妖影侵襲的老人。

   任務單上的說明僅止於此，離開教團後她朝單子上寫著的老人居處走去，算算時間也得走上一段，她深呼吸，試著讓自己理清這次任務的脈絡。

   沒錯，通常行為怪異的人們───先不管是老人不是老人，凡是出現奇異行止的人民，都有部份可能就是受到妖影侵擾。她接收到的這項任務就各方面來看都合理無比，可是，要是任務對象的這名老人『並不是』受到妖影干擾身心，那麼事情便會往她其實不想面對的方面演變。

   「若與妖影無關……」她低聲自語。「就只是個普通的老人。」

   要什麼樣的生活，才會讓一個老人變成個行為怪異的老人？怎麼說都只能往負面那方做延伸吧？生活品質欠佳、思考走向詭異之類的……

   陷入思考時她又不自覺將手摸向長裙側邊口袋，裡頭一如往常放著她隨身的銀色長鍊，透過長裙布料捏緊長鍊墜飾，再次掀開任務單望著老人住處地址，她鬆開手，繼續前進。

 

   「聖職者的目的，妳覺得是什麼？」

   轉過彎，走進巷中，她依照門牌號碼一一比對，腳步最後停在那扇木門前，腦中卻響起不該這時出現的聲音。

   「妳……還欠缺一些事物。」

   「走開。」

   她瞪著木門板，抬手敲響。

 

   「啊啊、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呢，勞駕小姐特地跑一趟……請用茶吧，抱歉家裡小了點，但雖然這樣說，我的茶葉還是有些可看性的，畢竟我的兒子最喜歡喝茶了，從他懂得茶以來啊，我總是被他要求去買一些特別的茶葉呢，小姐聽說過嗎？像這一罐……」

   端起茶杯，她保持微笑傾聽，小口啜飲。

   木門之後的小屋內住著如任務單所述的一名老人，精準而論是名老婦人，自我介紹名叫海瑟‧約森。她向海瑟表明身份，卻沒說明來意，反倒是編了個謊言，說自己正受教團派遣進行任務，隨機探訪城內獨居著的老人，以確認老人家生活與精神雙方面安好。

   以一名老人來說，海瑟‧約森不但極為精神，更可以說非常健康，除了滿面笑容將她迎進屋內、連聲感謝教團的善意之外，海瑟更不允許她拒絕的硬是泡了茶與備上茶點，想當然，這下子她可沒有草草離去的可能性。

   但入屋稍坐，順帶觀察海瑟的情況也好，維持雙手端捧茶杯姿勢，她看著海瑟在她面前拉開椅子同樣坐下，並將裝著餅乾的木盤朝她這裡多推上幾吋。

   「還不知小姐貴姓，怎麼稱呼？」海瑟笑臉盈盈，說真的，從進屋那一刻起她便密切觀察眼前這老人的種種舉動，但……

   「韋爾。」頓了下，她選擇回應海瑟的問句，簡單報上姓氏。

   「韋爾小姐啊，真是個好姓氏。」海瑟滿臉堆笑。「音節好聽，念起來也不容易與人重覆的樣子？哪像我啊，我姓的這約森滿街都是！我家那兒子還生過好久的氣，說這姓一點也不特殊，街上隨隨便便一喊就一堆人回頭！」

   「您的兒子？」

   「是啊是啊，我兒子啊，他……」

   似乎只要提起兒子，海瑟便會變得特別興奮，她環顧整間小屋，屋內氣味乾乾淨淨，有著某種獨居老人特有的氣息，海瑟說自己有個兒子看來不是謊話，可她也看不出海瑟與兒子同住的徵兆。

  「冒昧一問，您的兒子現在……？」

   要說海瑟‧約森有哪裡行為怪異，那絕對是『兒子』這個話題，她放下茶杯，不自覺間從椅子上站起身子，不顧及禮節的打斷海瑟，直望著對方尋求解答。

   「啊、我兒子……」

   她與海瑟對上眼，眼前白髮挽起的老婦在話語被打斷時明顯發愣，雙眼眨巴著從她臉上一路向下，落到桌面上的茶盤茶杯，再一路縮回自己跟前，最後停滯不動，她卻找不出海瑟眼神的焦點。

   屋內一片安靜，她預感不妙，伸手進口袋中握緊長鍊實體，做好隨時將長鍊抽出念誦經文除魔的反應。

   「我的兒子……」海瑟張口，語氣不如方才的熱絡激烈，變得有些乾啞訥然。「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他……他說他要出門，去探望蒂瑪，可是他……我跟他說要早點回來，這城裡有宵禁啊，還有……」

   她望著海瑟使用的字句越來越破碎、越來越混亂，輕聲替老人補上未完的語尾：「還有妖影與妖魔，潛伏在黑暗裡。」

 

   「海瑟‧約森的獨生子霍魯伯‧約森在半年以前，因為違反宵禁規定，在深夜時分遭到高階妖魔攻擊，當場慘死。」

   她站在約森家門外，聽著城內醫護士向她解說原委。

   「約森家的男主人據說在霍魯伯還是嬰兒的時候因病過世，母子倆相依為命，一直到半年前。」醫護士單手握拳抵著下巴，嘆息道。「霍魯伯當天是去拜訪他的女友，一位住在城西邊叫做蒂瑪的小姐，但約森夫人並不贊成這對情侶來往，霍魯伯才賭氣延遲回家時間，結果……」

   「結果他被妖魔攻擊。」她接道。「然後海瑟‧約森就瘋了，變得多話嘮叨，總是提起兒子的事，然後在聽見和妖魔相關話題時會驚叫失控。」

   想起那日海瑟‧約森在她講出『妖影』與『妖魔』二詞後發出的慘叫與狂亂，平日的淨化任務事小，要控制住失心瘋的老婦人可讓她吃足了苦頭。

   結果海瑟‧約森根本沒被妖影給影響，只是沉溺在獨子慘死的惡夢中，難以清醒而已。

   「但這也是妳的功勞呢。」說完話，醫護士鼓勵似的拍上她肩頭。「不然平時的約森夫人總堅持自己沒病，也確實啦，她身子是挺健康……」

   要不是她那句話正中老婦人心病，也不會促使後續反應，海瑟很有可能將活在自己的錯亂夢境中度過餘生。

   「功歸奧雷提亞。」她搖頭，然後這麼說。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