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阿水──

 

　　我討厭這個家的所有人。

 

　　我討厭偏心偏坦嚴格的爸爸、我討厭懦弱什麼都不敢的媽媽、我討厭一昧對我溫柔的姊姊。

 

 

─　─　─

 

 

　　我開始害怕昆蟲，是在幼稚園的時候。

　　那時連老師都不太想靠近我，但是對我來說一點所謂都沒有。

 

　　我有一個雙胞胎姊姊，老實說她很笨。

　　她連簡單的算數都不懂，老師問她青蛙是在哪裡生活都會答錯，和大家一起朗讀弟子規都會唸錯音──可是音感很好的她，有著音樂天份，那個才華讓爸爸媽媽開心的繼續掏錢找老師幫她上學，在學校她總是被同學圍繞。

 

　　那是，就算我算數滿分，也沒辦法追上。

　　──感覺非常不甘心。

 

　　只有頭腦好，根本不夠。

　　爸爸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在幼稚園裡，有個小孩哇哇大哭著。

　　那孩子跌坐在地上用力的放聲大哭，身上的汙泥和鼻口的鮮紅都讓人怵目驚心。

　　而同時間在那孩子身旁的，是另一名孩子──那孩子有著特別的髮色，看上去比哭著的孩子嬌小了些，表情總是讓人難以親近。

　　「小水！你在做什麼！」

 

　　幼稚園老師驚訝的大喊著，跑上前將哭著的孩子安撫、止血，帶有責備口氣的問著站在一旁的『小水』。

　　孩子沒有回答，細小的酒紅色瞳孔先是看了一眼抱著孩子的老師和被安撫的小孩，然後轉開視線。

 

　　「是他的錯，他欺負我姊姊。」

　　「怎麼會……」老師訝異的神情像是無法理解懷中小孩的行為……亦或是白凱水用著他那沾上血的右手重擊別人的事實。

 

　　那一天，白凱水的父親沉默不語的把孩子帶回去，然而幼稚園並非必要教育學程，後來白凱水就沒有再去幼稚園了。

 

─　─　─

 

 

　　沒事做的阿水每天只是在家裡看書，先是圖畫本、再來是參有一些文字的故事書。

 

　　某一天，阿水的姊姊從幼稚園回到家，趁著父母都出門辦事情，她神秘兮兮的把阿水的背包拿給阿水。

　　把視線從書上移到自家姊姊身上，沒過三秒再次移回原來的地方。

　　「幹嘛？」

　　「給你，我帶了禮物給小水喔！」

　　「……」

 

　　孩子無法壓抑的就是好奇心。

　　阿水放下書本，一副無奈的樣子接過了自己的小背包，抱著像是期待著、又像是一點也不期待的微妙表情打開了背包。

 

　　打開蓋子的那一瞬間，阿水看見了幾乎裝到一半的各種昆蟲。

　　裡面有蚯蚓、蚱蜢、各式各樣的毛毛蟲在裡面，活生生的在裡頭蠕動著，尤其是顏色鮮豔的各種毛毛蟲。

　　阿水瞪大了雙眼，臉色瞬間刷白，用力的把包丟向自家姊姊：

　　「妳是笨蛋嗎！」

　　臉色不怎麼好看的阿水怒喊了後，拿著書走出了房間。

 

　　放任毛毛蟲亂爬的姊姊默默的抓起了幾隻，放回背包裡。

 

　　「男生不是都喜歡抓嗎……」

 

　　阿水的姊姊並不聰明，她不明白男生喜歡抓昆蟲的接受度，她認為如果抓這麼多顏色漂亮的昆蟲，阿水就會開心。

　　但並非如此。

 

 

　　從那天起，阿水很害怕昆蟲。

 

 

　　上小學後的阿水依然每天戰績滿滿，打架可以說是家常便飯。

　　但只有少數人和目擊者知道，先動手的往往不是阿水。

　　對於其他人來說，才小學三年級就常常出現事端實在太顯眼，所以阿水人際關係並不好。

 

　　阿水的父親決定把心思放在培養想成為音樂家的阿水的姊姊──白螢身上，在旁人眼裡，阿水的父親幾乎已經放棄他。

 

　　每天，阿水獨自上學。

　　因為爸爸說過，要他不要靠姊姊太近。

 

　　時間過的很快，小學階段很快的就要結束了。

　　在畢業典禮的這一天，白螢趁著爸爸還沒醒，先叫醒了白凱水。

　　「早安，小水，今天是畢業典禮喔！我們一起去吧。」

　　「我為什麼非得和妳一起去，妳自己去。」

　　白凱水煩躁的張開眼看了眼自家姊姊，決定翻過身不理會──不要開玩笑了，現在才五點，去學校抓青蛙嗎？

 

　　白螢見弟弟不肯起床，坐在床邊戳著弟弟的頭。

 

　　「起來啦，最後一天了，我們就一起去嘛。」

　　被戳到有些窩火的白凱水翻過了身：「就說妳吵死──」

　　「畢業後我就要去很遠的地方了，我們一起去嘛。」

　　「……」

 

　　那天，白凱水很難得的聽話了。

　　到底原因是因為被煩到受不了，還是因為看見姊姊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也許都有吧。

 

─　─　─

 

　　並肩走在堤防上，白凱水泛睏的打了個呵欠。

　　白螢盯著白凱水看了很久，然後像是想到什麼的從口袋拿出了一樣東西。

 

　　「小水，你看！」以為只要有一隻白凱水就不會嚇到，白螢拿除了仿真的毛毛蟲模型玩具。

　　「嗯？──呃！」

 

　　或許當下白凱水態無防備，再加上白螢把東西靠白凱水的臉太近，白凱水一個反射動作就是往空著的左邊閃過去。

 

　　白凱水的左邊，是有著高度的落差地。

　　「小水！」

　　看著弟弟就快要摔下去，白螢把手上的東西丟掉，伸手抓住弟弟的手，像是反射動作般拉著白凱水繞了一個圈──

 

　　迴轉力讓白凱水和白螢的位置交換了，因為甩力白凱水撞上了一旁的路燈，右手頓時發麻、腳也有些抽筋。

 

　　「姊……！」

　　眼睜睜看著白螢掉下去，阿水衝了出去。

 

 

 

　　──醫院。

 

　　阿水臉上貼著貼布，在病床前看著白螢放聲大哭。

　　「對不起、小水、對不起──」

 

　　因為為了保護白凱水，白螢的腳因此骨折，而後來也跟著跳下的白凱水也多處擦傷。

　　「我想讓小水開心的、如果可以讓小水常笑，爸爸一定也──」

　　「沒……」

　　看著白螢哭到有些哽咽，白凱水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可是才發出一單音節便把想說的話吞回去。

 

　　垂頭看向地面，白凱水想起剛才自己進來之前發生的事情。

 

　　爸爸甩了自己一巴掌，用著猙獰的表情說著──

　　“不要再靠近螢了”

 

　　不是不要再靠近姊姊，而是對我呼喚著姊姊的名字。

　　對那個人來說，我不是白螢的弟弟嗎……

 

　　一旁的母親難得的開口與動手阻止的狂怒的父親。

 

 

　　……是嗎，沒錯啊，是自己的問題吧。

 

　　抿了抿唇，白凱水張開了口。

　　聽著白凱水的話，白螢的淚止住了，可是卻瞪大了雙眼，臉色慘白的目送著只扔下這麼一句話就離開病房的白凱水。

 

　　離開醫院後，白凱水回家收拾了行李，走出了自己居住的這棟房子。

　　……已經沒必要待在這了吧。

 

 

 

 

 

 

 

 

 

 

 

　　──『不需要，我討厭你們所有人……妳也很討厭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