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恩典＿前置劇情】

 

　　女王的諭令頒布後似乎在各地都引起了一陣騷動，但王宮廚房內的日子仍舊照過，不管那些戰俘要不要放回去，菜都是要準時出的、哪怕少了一道都不行。

 

　　說是這樣，仍免不了人心浮動。能夠進入王宮廚房工作的人對於梵德雷或自身的職業操守都有極高的使命感，也唯有晉用這樣的人才能確保王族與高層飲食上的安全──但是現在這個情況，連廚房裡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雖然只是嚼嚼舌根的程度，卻嚴重影響到了出菜的品質與效率，甚至出現一些不知是否蓄意為之的離奇意外。

 

　　這道諭令本身對於軍國有害無益，奇歐可以理解他們會如此反彈的原因。但是沒入味的燉肉、半熟的青豆……見鬼了，整條流程線上居然沒人發現這些問題，這種說法他打死都不信。

 

　　要是讓女王或官員們吃了這樣的東西，自己可難辭其咎──基於身為外來者會有的國情差異，奇歐原本是不打算對此發表意見的，如今也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了。

 

　　或許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至少也瞭解一下其他人的應對方法……為此他才提早了半小時坐在二樓的小會議廳裡，等著另外兩位料理長的到來。每個月底，三名窩在各自的廚房裡工作、王不見王的料理長會開一次決定菜單與採購量的檢討會，恰好就是今天。

 

　　小廳裡掛了幅原野的風景畫，應該是在畫南部的農地吧；鋪著米色桌巾的長桌上放著一組茶具與半滿水的花瓶，房間裡除了樓下傳來的鍋瓢碰撞外，只有壁鐘的滴答聲響。

 

　　實在是無聊的不行，他往後靠著椅背的軟墊，替自己斟了杯熱茶，說實在的奇歐也不怎麼期待這兩人的回覆──不客氣的說，能作到這份上的傢伙都是些怪人，這方面他多少有點自知之明的。好歹是同事，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你在啊。」一名古銅色肌膚的白髮男子推門，見到奇歐只是冷冷地招呼了一聲，便自行在斜對面坐下；他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藍色廚師服，長袖及腕，手上拿著一小疊紙張，約莫是對於下月菜單的提案資料。

 

　　「還是兩手空空的來，你是瞧不起配菜這項工作嗎？」他掃了奇歐除了茶杯外空無一物的桌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該配什麼我可是好好的記在腦子裡了，絕對比你認真十倍。」這傢伙還是老樣子敵意很重啊。用食指扣了扣自己的太陽穴，奇歐隨口問道，「女王這次的諭令真是給人找麻煩──法里斯，你那邊最近怎樣？」

 

　　「一如既往，釋不釋放戰俘跟我們毫無關係，王宮廚房只要全心效忠女王即可。」法里斯眼也不抬，繼續檢查手上的列表內容，漫不經心地回話，「難道堂堂料理長管不住自己的廚房？疏導下屬的情緒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就這點來說恐怕我比你適任十倍。」

 

　　「說疏導真是太謙虛了，你那些手腕我可學不來……」想起兩人之間的過節，奇歐露出了一副牙疼的表情，對於法里斯的『方法』他可是有著很深的體會，這名曾經的副料裡長差點讓自己剛上任就卸任，跟法魯那老狐狸不愧是一脈相傳。

 

　　「只要問題解決了，叫什麼都可以。」似乎是對奇歐的表情變化十分滿意，法里斯的下巴一抬，臉上難得浮現了森冷的笑意。

 

　　「隨便你。」奇歐搖著頭將目光別開，明顯不苟同對方的看法，眼看著話題無法繼續下去，又有一人推開了門板。

 

　　「抱歉，找帳本遲到了一下！」一名身穿黑色短袖廚師服的嬌小少女抓著厚重的書册衝了進來，她將一頭烏黑的秀髮編成兩條長辮，臉上掛著一副厚重的眼鏡，正忙不迭地喘著氣，看來是從地下室的樓梯一路跑上來的。

 

　　「咦，俐俐──釀老頭呢？」奇歐見來人是這個眼熟的女孩而不是本該來的白髮矮老頭，忍不住出聲詢問。

 

　　「祖父說他寧願跟美酒與美女相處，也不想來跟你們兩個臭男人攪和，就由我代替他來了！」俐俐朝氣十足地向兩人打了招呼，臉倒長的可愛、但說話向來毫不客氣；窺看了兩人的臉色、她挑眉一問，「剛剛有聊什麼嗎？」

 

　　「就說了下釋放戰俘的事情。」奇歐聳聳肩，將自己與法里斯的對話略過不表。

 

　　「嗯～地面上的人還真是沉不住氣呢，對我們這邊來說，這個決定是對是錯、時間會證明一切的。所以沒有焦急的必要，靜靜等候結果吧。」俐俐將沉重的帳本放到桌邊、推了推眼鏡，說起嚴肅的話題瞬間便老成了起來。「比起這種沒有建設性的話題，還是先來決定下個月的菜單跟採購量吧？」

 

　　「既然人已到齊，就快點討論正事。」法里斯不耐煩地打斷了似乎還想開口詢問的奇歐，將方向導回議程上，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直到散會，奇歐仍舊心存疑惑，雖然這兩人的回答似乎都在預料之中，但是跟他所期望的並不相同。

 

　　他回到自己的廚房，已是深夜換班的時間，跟值班的廚師打了招呼，他大喇喇地拉過一張椅子反坐、靠著椅背思索了起來。

 

　　就一名外來者的眼光來看，他對於女王所下的諭令並不是很介意，即便知道許多人無法接受的癥結在於戰爭帶來的傷害，要如何才能安定目前的局面對他來說是更加迫切的問題。

 

　　至於這個看似不求回報的『無條件歸還戰俘』在敵國眼中是否會變成自恃上位者的施捨與傲慢呢？唉，世事難料啊……究竟是女王太過天真，還是其中另有隱情，他不便置喙。這個讓國內軍民心中動盪的決策是否有其價值，或許就像俐俐說的，只能等待時間來證明了。

 

　　再找人商量看看，可能會得到其他解決這件事情的靈感也說不定。找誰好呢？思索著哪裡有合適的諮詢對象，奇歐頓時陷入長考。

 

　　就管理經驗來說，前御廚法魯是最適當的人選，他掌管廚房近二十載，對於各種情況的應對想必駕輕就熟。只不過這事要是被法里斯知道，肯定會不留餘力的嘲諷自己，光是想像就令人火大──不行不行，到時還不被他煩死。

 

　　奇歐揮蒼蠅似的舉手搧了搧，將這個想法排除在腦後；再說自己認識的人裡面，有誰是比較適合商量這種事情的呢？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自己來到梵德雷後第一名結識的好友八禾辛，自從對方當上軍團長之後事務繁忙，說起來也許久沒見了──想起自兩人相識以來盡是些各種麻煩對方的回憶，饒是奇歐臉皮不薄都有些心虛。

 

　　這次的事情肯定也給對方帶來不小的麻煩吧！但如果是他的話，一定能用自己的方式做出妥善的處理，對於八禾、奇歐總是有著莫名強大的信心，還沒見到人就感覺心情已經輕鬆不少。

 

　　實在沒辦法，只好再去麻煩他一回了。

 

　　將法里斯派發的下月菜單列表釘上佈告板，大功告成的奇歐對其他人道了晚安，哼著小調輕快地離開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