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週遭瀰漫著不祥之氣,連花草樹木都像不屬於這世界般的死氣沉沉。晚間八點,沒什麼民眾會來這地方的時間,十點鐘管理員才會來關園,自己有兩個小時解決這次任務。躍過低矮的竹籬時聽到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不遠處有個人影正望向這邊,口中還碎唸著撞鬼了之類的句子。對方是個染著金髮的高中生,個子不高,跟自己差不多,明明是男性卻有著圓圓的大眼睛,這點讓島津穗內心有些複雜。當務之急是什麼?該說服對方離開?還是跟他們一起"探險"?腦中一片空白,臨時想不出對策的她決定等對方開口。
「那個……妳是小華的朋友嗎?」
「……?」那是什麼名字啊!雖然很想這麼吐槽但還是忍了下來,畢竟現在不適合說這種話。他估計小華大概也是剩餘學生中的其中一人,看了看週遭,暫時都還沒有其他人,只好模稜兩可的回答:「嗯……不算吧,但目的跟你們差不多。」
「這樣啊……其他人還沒來呢我站在這裡等了好久超可怕的剛剛還以為妳是鬼……」確認了對方身分後,少年放鬆了原先緊繃的肩膀,開始不間斷的說起話來。那段對話中島津穗只會偶爾搭搭話問些問題,畢竟有些情報是官方不知道的,儘管真實性無法確認。根據他同學們的說法是,妖魔的速度很快、長相凶惡猙獰,常躲在墓碑後面襲擊單獨行動的人,不吃中年男子……
最後一項哪來的啊。翻了個白眼,現在還沒理出個頭緒實在是太糟糕了,若要等那些學生全都集合可能會來不及,甚至風險會因此增加。
「嗯……我們先走吧?」終於聽不下去的她難得主動開口,僵硬笑容中的壓迫感讓少年連忙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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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啊其實我是道士啦,能請你跟你的朋友改天再來嗎?雖然那個時候妖魔大概已經被消滅了啦。
她當然不可能這麼說,只能看似輕鬆實際上卻緊張個半死的走在前方。幾天前聽聞這次的目標很強所以才匆忙的學了結界的相關常識,但幾天的練習只能讓她張開遮蔽個體的大小,無法像許多前輩般以公尺為單位,因此遭受攻擊時的防禦力可能不怎麼好。
島津穗嘆了口氣,環視著初次踏入的環境。墓園邊緣種滿了或高或矮的樹木,簡單的石製墓碑、一座種了不明植物的小丘、散落的金紙……一切都普通的讓人無法理解為何會出現妖魔,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小妖。值得慶幸的只有這邊的地形不是太複雜,妖魔就算逃竄也沒有地方可以藏匿,這對喜歡速戰速決的她來說幫了大忙。
聽說這次的妖魔總是會先潛伏,等人落單時才下手,但這時間的墓園只有兩人,所以引誘率也會大大提升……
「嗚啊!」少年突然的大叫令她嚇了跳後立刻抽出幾張符咒,回過身想要阻止妖魔,卻只看到少年邊大叫邊扯著腳上看起來疑似是塑膠袋的東西。她什麼都沒說,靜靜的看著他發現纏住自己的根本不是妖魔後尷尬的笑了笑,心虛的繼續跟在她身後。
正當他們繞過某座沒有祭祀品、死者姓名也模糊不清的墓碑前時,少年又發出慘叫,伴隨著叫聲出現的是類似野獸的低鳴聲。看來是出現了吧。連忙轉過身,映入島津穗眼中的是將少年壓在墓碑上、鋒利的右爪正準備穿透少年心臟的妖魔。
有著類似狼的外型,卻又能以兩腳站立的野獸爪上隱約能看出乾涸的血跡,胸前毛皮上也有類似短刀造成的傷痕,想必是被牠吞入肚中的人們所留。照理來說應是群體生活的狼很少會被妖魔入侵,從牠左眼的傷疤推斷,可能原本就生性暴戾導致落單才會變成今天這樣。
妖魔揮下爪子,正準備貫穿眼前人類的胸膛時,一道伴隨著爆裂聲的、無形的牆擋住了牠,牠氣憤的吼了聲想破壞掉阻止自己好事的東西卻徒勞無功,將少年隨手甩到一旁的草叢,對天空發出一道貫耳的大吼。
「不用那麼大聲我也聽得到……」島津穗捂住耳朵,不悅的皺起眉頭打量著眼前的妖魔。她的眼神懶散而混濁,渾身散發著懶洋洋的感覺,並不是輕敵,而是一早的低血壓及生性所致。然而這副模樣卻引起了妖魔的激動反應,牠大概能猜到眼前的女子跟之前被吞入肚中的幾個人們一樣,是專門來消滅牠的,但她的樣子看起來絲毫沒有幹勁。
「快跑,我來分散這傢伙的注意力,你順便告訴你那些朋友這裡很危險。」悄聲告訴還倒在樹叢中掙扎的少年,島津穗抽出了數張符咒準備閃躲妖魔揮來的爪子,光是看到剛才為了捕捉少年而在草皮上留下的爪痕就讓她覺得有些不妙。
她摸了摸口袋,確認那把緒昨天給她的那把小刀還在。一向樂觀的前輩竟會露出那麼凝重的表情,搞不好她的同伴們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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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那傢伙不會遲到吧?」少年的朋友──小華,正與其餘三位同學站在墓園前,他們剛剛因為被野狗追著跑所以遲到了十分鐘,哪知道明明是最先開始計畫試膽的小明卻未出現,一向守時的他可是第一次遲到,這讓這群高中生們不禁有些擔心。
看起來畏畏縮縮的少女突然倒吸了一口氣。是的,她聽到了,儘管細微卻又如此明顯的嚎叫聲。「欸……你們有沒有聽到狼嚎……?」她顫抖的問著,生怕那是妖魔入侵腦中的預兆。她其實懼怕這類事物,但在同學們的慫恿下才跟了過來。
少年們搖搖頭,正準備踏進墓園時卻看到原本等待著的夥伴朝這方向奔了過來。全身狼狽不堪的小明邊跑邊大口喘著氣,腦中不斷想起黑髮女子冒著冷汗的側臉頰及妖魔鋒利的爪子,那些是前陣子的他沒有預料到的,然而真正面對妖魔時的感覺與試膽什麼的完全不是同一個級別。
『晴明她……平常都在面對這種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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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大弧度閃躲過襲來的爪子,這妖魔力氣大、速度快,雖然只是看起來毫無智慧的胡亂攻擊但也難找到空隙。島津穗自開打以來便鮮少是攻擊方,不斷的迴避防守也讓她覺得有些疲憊。妖魔紅色的眼珠中沒有聚焦點似的渙散,那身棕色皮毛底下有股莫名的惡臭,彷彿傳說常出現的殭屍般。她猜想也許身為宿主的狼早就死去了也說不定,但那麼大的力氣又是哪來的……
「這樣下去會變單方面挨揍啊。」無奈的揉了揉眼睛後,她張開結界好暫時喘口氣,妖魔憤怒的加重攻擊力道及頻率,類似玻璃碎裂的聲響讓她的理智線更加脆弱;雖然她仍舊面不改色,但眼神中的疲憊感被緊張取代,太過清醒的頭腦反倒使她不太習慣。
在結界上貼了張因為波及範圍太大而很少使用的符紙後連忙往後方跳去,青色的火焰以比起延燒來說更像爆破的方式炸了開來,她一直覺得那種顏色很噁心,很像化學實驗中會出現的那種火光,但不可置否的威力不在這時使用就太浪費了。火光毫無美感的搖曳著,她在有些距離的地方觀望,她知道這次的妖魔並不可能如此輕易消滅,否則也不會犧牲那麼多人,保險起見她爬上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棵樹。
隱約能看到霧團中漆黑的身影,動也不動的站著,不太美觀的火焰及煙霧退去後妖魔仍佔在那邊。牠身上的毛皮被燒的漆黑,甚至露出了底下的腐肉,其模樣讓人作嘔不已。只見牠緩緩扭動了頸子,將右前腳伸到自身眼前,那焦黑的爪子像是引爆點般的惹火了妖魔,牠拔起一塊不知名的墓碑往旁邊一砸,只見墓碑碎成一塊塊的石頭,悽涼的滾落出竹籬間隙。
捂住嘴,島津穗有些心虛的看著這場因為自己釀成的悲劇,這下她更要消滅眼前的妖魔了,不然可能會被踢出神社之類的。
跟不久前的任務一樣,將土元素的符紙貼在紙人身上,唸了咒語後將它丟下樹。地面的土塊開始搖動,儘管不是多大的規模卻也造成了些微的裂縫,氣昏頭的妖魔有些站不穩。島津穗抓著樹幹,這張符紙的效果只有二十秒,若要採取這高風險的方式必須算準時機。
「三。」妖魔開始站得穩,口中仍發出野獸的低吼。
「二。」她蹲在樹梢與樹幹的連接處,暗自慶幸自己還沒有重到壓斷樹枝的地步。
「一。」雙腳一蹬,隨即感受到懸空的滋味,然而這不太舒適的飛行並沒有多久,她便在妖魔的肩上降落。那是類似騎馬打仗的不美觀姿勢。
用右手抓住了所剩不多的毛好穩住身子,左手則抽出小刀往妖魔的頸一刺,她能感受到刀刃貫穿骨頭及應該是支氣管的器官,將刀抽出後連忙跳下這噁心的身子。
妖魔還未感受到面臨死亡的恐懼,頸上的窟窿便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癒合,那血肉糢糊的大傷口就這麼一點一點恢復原樣,像是憑空被技術高超的名醫修補起來似的。她知道現在沒有時間讚嘆這妖魔的構造是多麼神奇,總之得出物理攻擊對高等的妖魔來說沒有效用,但面對會自癒的妖魔可是頭一次。島津穗摸了摸口袋中不多的符咒,咬緊下唇決定來個玉石自焚。
是的,又是藤蔓,雖然這招用過了但也沒辦法啦。在內心吐槽著自己,身上的傷口有點多有點痛,若再繼續拖延下去說不定會直接倒下去,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會選擇極度危險的方式。注意到島津穗的妖魔毫不遲疑的將爪子用力揮來,土上也多了一道道爪痕,她邊閃躲邊試圖抓住妖魔的胸口好讓她貼上符咒,然而正當她成功的同時,腰部也被劃出一道不淺的傷口,腥紅的血液瞬間湧出,原本就有些虛弱的意識更加模糊。她幾乎是在半昏迷的情況下將自己與妖魔用藤蔓束縛住,再貼上三張普通的火符紙爆破。符咒所引起的火其實並不會對人類造成太大傷害,但多多少少還是會被影響到,尤其是某股她一直猜不透的推力,三倍的符咒更是讓這股推力更大,她根本無法以站姿落地,幾乎是像被甩出去般的摔在地上,儘管已經張開了結界,全身的骨頭卻好像要分解般的劇痛。
「臉好痛……早知道把牙膏跟洗面乳分開放……」意義不明的低語,她閉上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煙霧散去的情景,地上只留下幾滴自己的血液,還有遠方跑來的、不知道是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