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0
好痛。
男孩只是靜靜地用清澈的眼睛望向四周,琥珀色的左眼與暗紅的右眼映出如荒漠一般的景色。這裡是他不認識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要被帶往哪裡去。
男孩用細瘦而傷痕累累的手抱起一邊某人掉落的小球,現在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休息時間,所以他獨自一人遠離了營區。自從有記憶以來,他便一直跟著團裡的大人們一起行動。
「嗚……」發出痛苦的低吟男孩按上自己的右眼。
昨日一整天沒進食,晚上突然被要求作搬運補給品的工作,沒有力氣的他就因此被大人「處罰」。雖然是不深的傷口,但自額頭畫過眼瞼再延伸至臉頰的傷總共有兩道。作了簡單處置之後縫線目前還留存在臉上,只要表情大一些就會感到疼痛。
一定是自己不好,所以才會被大人討厭。
一定是這樣的。
沉默了半响,男孩決定放棄難得的自由時間儘早回到營區裡。營區的人很多,還有好多好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就是被選上幫助大人們照顧那些孩子才會留到現在。他是被需要的,男孩如此認為,因此就算大人們無論男性女性都待他不好,他還是會選擇回到那個地方。
如果不讓自己被需要,他又該往哪邊去呢?
男孩小跑步沿著來時的路回去,其實營區的位置一直在移動,每次他離開都只能靠著自己的記憶力找到回去的路,所以他不曾離開營區太遠。沒過多久他穿越荒地來到一片廢墟,房舍傾倒與散亂的屋瓦透露不出絲毫活人的氣息。男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死寂之地,過去營區都設置在荒廢又難以被外人察覺的地方,而他並不知道原因。
「……?」一踏入廢墟男孩就感到很不對勁。平時遠遠地便能聽見那些大人放縱狂歡的嘈雜聲、酒杯的碰撞聲還有聽慣的喝斥聲,但是現在卻什麼都聽不見。
被丟下了嗎?
他第一直覺只有這個想法,心底開始不安和害怕,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前進。如果是那些人……如果是那些人會把他當作垃圾一樣隨意丟掉,男孩確信他們是做得出來的。
「……不要。」不要丟下他一個人!
他用最快的速度在堆滿瓦礫的巷道上奔跑,懷裡還緊抱著剛剛撿到的球,好像這樣緊抓著就不會讓自己失去希望一般。碎石和房舍的銳角畫破他的皮膚他也毫不在意,拼了命地想看到那個扭曲的「家」,那個他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
因劇烈運動而迷茫的視線前方,終於出現他期盼的地方——
只可惜,不是他期盼的景象。
血,遍地的鮮血染紅了地面,男孩熟悉的面孔一個個漸漸成了冰冷的死屍。他們伸出手掙扎的姿態就這麼定格成為最後的動作,原本就猙獰的表情顯得更可怖。營區裡除了他的數十個孩子也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鐵製的足鐐手銬四散在帳篷附近。
發生什麼事……了?
無法理解。
手不禁鬆開,皮球落地聲在寂靜的廢墟中聽來特別突兀。怵目的紅色刺痛了他的右眼,那道傷留下時的痛楚明明就還清楚存在,現在卻……
吶,他該怎麼辦?又該找誰報仇?該依靠著誰?
「回答我啊……」
眼淚與酸楚漫了上來但怎樣都無法傾洩而出,反正已經沒有人會在意了。
突然,一道不屬於任何他所知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孩子,別看。」
溫暖的手掌覆上男孩的雙眼,替他擋去面前殘酷的畫面。那聲音既有威嚴卻又令人覺得溫柔,這是男孩初次聽見如此……要他比喻的話他會說那是接近「光」的嗓音。
男孩感覺到那人輕輕蹲了下來,要安撫他似地在他耳邊輕聲低語。
「我們來救你了,你自由了。」
自由……了?
男孩在心底疑惑地複誦男子的話。
原來他是不自由的嗎?
「你自由了,所以忘記吧……忘記在這裡發生過的事。」
溫和的聲音和話語好似帶有魔力,男孩的意識逐漸隨著被帶往遠方。
啊啊,對了,他想起來了,那些他總是逃避的日子。
被捕捉的孩子、販賣的商品、集團的首領、施虐與謾罵、寒冷及饑渴、哭號和失去——
「我……是……」是不是和那些大人一樣做了很不好的事?
罪惡感讓他眼眶中的淚水滑落臉頰,沾濕了男子的黑色手套。
沒有回答他的話,男子依舊低語著引導男孩平緩心情,等到男孩發現時睡意早襲了上來。
如果就這樣睡著什麼都不用再想似乎也好……
「睡吧,已經沒事了。」
「已經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