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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亂祭*】

 

《我一直都是幸福的人──》

 

 

「……」

專注地望著台上正在演講的少女,這是緋芙‧貝利維首次以非平民的身分參加國家集會。

 

若不是身著一襲顯眼的暗紅色軍服,緋芙大概也不會意識到自己不同以往的身分。

 

「--梵德雷會有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

台上的少女有著異於一般人的特殊外貌:一頭烏黑的長髮及一雙閃著燦亮光輝的金瞳,那雙金瞳──透露著堅毅與自信,但也脫不了些許少女獨有的天真。

 

聽說對方和緋芙是同年,年紀輕輕就已肩負治理一個國家的重責大任,緋芙打從心底感到佩服與尊敬。

 

換作是自己,肯定會感到滿心惶恐、在台上緊張得說不出半句話吧?

思及此,緋芙更是挺直了身子,將所有注意力放到台上。

──如今自己已成為梵德雷的軍人,絕不能讓國家丟臉。

 

「不用那麼拘束,這不是什麼戰術會議。」

「?!」

循著聲音望過去,一名暗藍色長髮的青年正看著自己,臉上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對方臂上圍著和緋芙印有相同編號的臂章,只是上頭的裝飾較為繁複些。

 

「……是,伊洛瑟斯團長。」緋芙輕輕地點頭並謹慎的回應對方。雖然口頭上表示已了解,但她的舉動顯然沒有一點兒的放鬆。

 

青年無奈的笑了下,輕拍了拍少女的肩後便不再開口。

 

 

 

如今的梵德雷不單只有新女王上任,大多數效命於國家的部門也都換了新血。

緋芙的眼光無意間瞄到了特殊執行部所站的位置,人群之中有幾張熟悉的面孔。

『大家也都當上了自己理想的職位了。』家人也曾建議自己去考特殊執行部,如此也不必日日待在軍營中,更不必親自上戰場與敵人廝殺、犯險──

 

「父親…會認為我違逆了他嗎?」

 

 

 

「──祭典,正式開始!!」

「「「「「喔喔────!!!!!」」」」」

 

「咦?」回過神來,身邊已被熱鬧歡騰的氣氛所包圍。緋芙有些反應不及地觀望著四周。

 

「呵,結果還是有照做,放輕鬆了呢?」看緋芙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慌張模樣,非爾德‧伊洛瑟斯笑了下,指了指不遠處的人群:「選一朵適合自己的花配戴上,趁今日好好玩吧。」

 

朝非爾德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不少人已經將豔麗的鮮花配戴在身上,也有許多人開始成群結隊地討論接下來要去哪遊玩、慶祝。

 

啊…已經開始了──撩亂祭。

 

「是,我知道了。也祝福伊洛瑟斯團長今日能玩得開心。」

對於緋芙過於謹慎的回答,非爾德似乎無意再糾正,僅是回以對方淺淺的微笑:「妳也是。」說完便轉過身、逕自朝熱鬧大街的另一頭走去。

 

『日後就要在他的麾下工作了,伊洛瑟斯團長是經歷過大戰的資深軍團長,我絕不能讓他失望。』目送著對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緋芙暗自期許自己未來能有良好的表現。

 

 

 

 

「首先要找找看有什麼適合的花朵……唔!」獨自走在大街上,緋芙低頭思考著配戴什麼樣的花朵比較合適,突然之間卻彷彿撞到了什麼。

 

「啊、對不起。」

「不、是我自己一時分心…非常抱歉!……葛萊西絲?」明顯是自己走路時分心,對方卻先行道歉,緋芙趕緊抬頭回應,赫然瞧見一張十分熟悉的臉孔。

「原來是緋芙啊。怎麼了?在煩惱什麼事情嗎?」開口說話的女子身著特殊執行部的服裝,從領帶顏色可以明顯看出女子所屬的部門是戰略部。

 

「不是很嚴重的事情,只是在想要找什麼樣的花朵配戴而已。」

「是嗎?要挑選的話…」葛萊西絲轉過身,指向前方十分喧鬧的街道:「那條街上有不少販賣鮮花的小攤販,可以去那裡看看。」

 

「好的,謝謝妳。」微笑著向對方點頭回道,緊接著再度開口:「葛萊西絲打算怎麼度過祭典呢?」

「我想我應該會趁今日回家一趟吧。有不少事情要跟家人說呢!」葛萊西絲露出不同於平日嚴肅的──十分溫柔而開心的表情。

 

『葛萊西絲如願考上戰略部,一定很想好好地和家人一同分享這份喜悅吧。那我是不是也──?』

「緋芙呢?有想怎麼慶祝嗎?」

「啊、我…想先去看看有什麼花朵,之後…再決定。」

「……好,我知道了。」葛萊西絲點了點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而又再度開口:「有什麼想說的話,就不要埋在心裡。認識妳十年了,總覺得妳還是經常有壓抑自己的習慣。…那麼我先失陪了,祝妳今日玩得盡興。」

「……嗯,也祝妳今日玩得愉快。」

 

 

 

 

「唔…」看來大家都知道這附近所販賣的花朵種類最多,如今整條街早已被人群擠滿,根本無法順利行走。

 

『看這樣子,還是晚一點再過來好了。』勉強從人群中鑽了出來,緋芙下了這樣的決定。

 

「那現在要先去哪呢?」目光環視著梵德雷的街道,思考卻於看到某棟建築物時頓時停止:「……」

「進入軍團後,就鮮少能回去了……」緋芙斂下眼,彷彿尋求著什麼能給予自己勇氣般地、輕碰了碰掛在腰間的佩劍。

 

停頓半晌,少女邁出了步伐、朝位在不遠處的建築物走去──

 

 

 

 

從熱鬧的商店街走出來沒多久,映入眼簾的便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房子。

 

「--我回來了。」才剛推開木製大門,心中就有種十足的安心感。

 

「?!──緋芙?」伴著這輕柔聲音走出來的,是一名有著海藍色及肩中長髮的女性──希菲兒‧貝利維,在聽到女兒的聲音後連忙出來查看,此刻的她雙眼充滿著驚喜。

 

「母親……」見到了自己最親近的人,少女微笑著。

 

 

 

「我還以為妳今天也要巡邏呢…」將茶點擺放到桌上後,希菲兒走到木製餐桌的另一頭,與緋芙面對面坐下。

「因為是舉國慶祝的祭典,所以難得放了假。」小心翼翼地將熱茶捧至嘴邊,撲鼻而來的是令人懷念的陣陣茶香。

 

「軍營的生活…過得如何?」

「……還在慢慢的熟悉。」放下茶杯,緋芙低下了頭,小聲回應著母親的關心。即使自己每日都嚴守規定、不敢懈怠,但自己終究是新兵,沒有任何從軍經驗的她,有些事情還是無法相當順利的完成。

「慢慢來就好,緋芙一定可以的。」微笑著,希菲兒的眼裡盡是母親對待子女時特有的自信與溫柔。

「嗯。」

「席瑟肯定也是這麼認為的。」

「…父親?」手不自覺地、往腰間的佩劍摸索:「我…沒有完全繼承貝利維家,父親應該是對我很失望吧?」

 

「緋芙…為何會想進入魔法軍團呢?」

「咦?我…」

「這些話,妳應該親口說給席瑟聽聽,對吧?」

「……」

「他和我一樣,這十幾年來我們一直看著妳成長。我們比任何人都清楚妳的狀況……也知道妳一直想繼續維持貝利維家。」

「母親…」

「但是緋芙從未親口表達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吧?我們看得見緋芙每天努力練習劍術、研究魔法的相關知識……但是卻未曾聽過緋芙跟我們提起過藏在這份決心後的想法。」

「……」

「沒必要壓抑自己的,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吧!讓席瑟知道──」

「……嗯。」壓抑嗎?這幾年來,自己真的一直在壓抑?

 

也許自己真的…一直將某些事情埋在心底,不願提起。

深怕說出來了,會瞬間破壞什麼。

 

「這個給妳。」伸手拉開一旁的小抽屜、希菲兒從裡頭取出了個裝飾精美的盒子並小心翼翼地將其打開。

「這是…?」正對母親的動作感到疑惑之時,手裡已被放入了某樣東西,緋芙低頭端詳著。

 

從外表看來,是條墜鍊,鍊上掛著刻有鳶尾花圖案的橢圓裝飾物,裝飾物的側邊有個小小的、類似卡準的東西。

 

「裡頭放的是可以增加魔法強度的寶石。」希菲兒輕推開卡準,笑著說明:「這是席瑟特別挑選的。」

「?!」

「不過他不好意思…、啊!糟糕,說出來了。」

 

看到母親活潑的反應,緋芙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即使以後無法經常見面,還有這個代表我們、一直陪伴著妳。我們也會每天向女神祈禱,請她守護著妳。所以讓席瑟聽聽妳的決心吧。」聽著母親溫柔的話語,瞬間感到雙眼一陣熱。

 

「那我…」為了不要讓母親看到自己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緋芙趕緊開口。

「嗯,席瑟應該還在庭園那邊,快去吧!」

 

「好的。母親…謝謝您。」緊握著手中的墜鍊,少女快步朝庭園的方向走去。

 

 

 

 

「……」

席瑟雷爾‧貝利維,從去年開始有了長時間待在庭園的習慣,嚴肅的神情看來並不像是在休憩,倒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父親…我回來了。」

「……!」

「我有些話…想親口跟您說。」

 

 

 

從緋芙15歲至今,父女當面談話的時間便日漸減少。

上一次當面談話,似乎是緋芙剛收到兵單的時候,但那次對話僅短短兩三句就結束了。

 

望著身著軍裝的女兒,席瑟雷爾將目光停留在標有"IV"的臂章上良久,才緩緩開口:「恭喜妳,順利達到妳所追求的目標了。」

「……父親,會認為我違逆了您嗎?」

「……」

「父親,即使我進入了魔法軍團,我還是會努力繼承這把劍的。我一定不會讓貝利維家族的人失望……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貝利維家族的所有人。」緋芙試圖握緊腰間的佩劍,然而手還是不住的顫抖。

 

貝利維家族──自大約十年前開始的第35次海陸戰爭起,陸續有許多人去世。有些人戰死沙場、為國捐軀;有些人因戰爭造成的各種汙染而罹患疾病、不幸離世。席瑟雷爾的兄弟也都於期間一一離開他,當時年僅9歲的緋芙,幾乎每日看著父親於墓園發呆,那時的她──深刻地感覺到自己的無力。

 

天生比家族中其他人差的體能,使緋芙的劍術訓練遲遲沒有進展。

幾年過去,家族中除了父親,已無其他長輩,就連緋芙的其他兄弟姊妹也被無情地奪去了年輕的生命。繼承貝利維家傳佩劍的責任,就這樣落到了緋芙身上。

 

然而她很清楚自己的劍術程度有多少,說沒想過要放棄肯定是騙人的,但每每想到父親在墓園失神的表情,就不敢放下手中的練習用劍。

 

14歲那年──是一切的轉捩點。一次劍術的訓練,緋芙無意間施放了魔法,卻因為無法控制好而傷到自己,席瑟雷爾於那時才驚覺女兒異於常人的魔力──

 

「確實…妳10歲那年開始,我對於家族所遭遇的一切感到惶恐不安,深怕貝利維家族會就這樣結束。我每日督促妳練劍,只是想告訴自己──貝利維家的驕傲尚未消失。直到妳14歲的那次意外,我才猛然醒悟。」

「?!」

「哥哥他們離世後的那五年間,我日日只想著如何繼續維持貝利維家,卻忘了最重要的事情──那把劍,代表貝利維家的驕傲。但妳,是獨立的一個生命,是我們唯一的女兒。」

「父親…?」

「妳15歲時我們搬來平民鎮途中所遭遇的那場危機,我至今還餘悸猶存……也許女神早已決定好貝利維家的命運,當時我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直到我再次睜開雙眼,看到妳和希菲兒安然無恙──自那時起,我決定要盡我所能、讓你們一輩子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然而,三年後,妳卻說想從軍。」

 

「緋芙,妳為何…會想加入魔法軍團?」

 

原來父親早已不在意家族的事情了?

似乎已經理解當年父親為何極力勸自己改考執行部的原因,緋芙對父親的心結逐漸被解開。

但是,自己終究還是進入了魔法軍團,這份決心──

 

「我想親自用自己的雙手保衛梵德雷。」

「……?」

「15歲所遭遇的那次危機…我當時也以為自己就會在那次意外中喪命。然而,奧爾加女神大人讓我們活了下來。」

「……」

「在未搬到平民鎮之前,我一直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想學習什麼,很快的就能找到老師來授課,劍術訓練的時候雖然辛苦,但結束後母親總是會準備茶點,心情很快就能放鬆下來。來到這裡之後,每當我想學習什麼,就得自己到商店街尋找相關書籍,沒有老師在旁指導,實作部分都必須靠自己研究……這段期間,我在街上認識了不少同樣因戰爭而有人生轉變的人們,然而他們並未就此放棄,他們以自己的一技之長,在商店街的一角樂觀的生活下去,甚至毫不吝惜的傳授我各式各樣的知識。」

 

腦海中逐漸浮現過去在街上所遇見的人們的笑容,緋芙微笑了下,再度開口:「我…一直在接受梵德雷所給予的幸福。」

「?!」

「從出生於貝利維家、至來到平民鎮之後,我無時無刻不是在奧爾家女神大人所守護的梵德雷中幸福的生活著,父母、家族、朋友…我一切的幸福都是在梵德雷得到的。然而,戰爭卻未曾結束,瑪德琳女王陛下及其他國民的離世,讓我更加清楚地知道──只要戰爭還持續著,所愛的人事物隨時都會離自己而去……我想親自、在戰場上以自己的雙手保衛我所愛著的梵德雷。即使隨時有可能遭遇危險…只要能以自己的力量多保護梵德雷一點,我絕對會盡力到最後。」

 

席瑟雷爾不解地望向親生女兒,緩緩開口:「這就是妳的決心嗎?……妳想…就這樣獻出自己的生命?」

 

「父親,我…一直都是幸福的人--」

 

「?!」

 

「我有您、母親,和奧爾加女神大人的陪伴…」緋芙拿起方才從母親那得到的墜鍊,對父親席瑟雷爾展露笑靨:「以及…在梵德雷的──那些人們的笑容。」

 

「--」

一陣輕柔的風吹過庭園,帶出了淡淡的花香。

席瑟雷爾望著女兒,似乎終於理解了什麼,多年來沉鬱的表情逐漸浮現出笑容:「妳和希菲兒很像…一旦下定決心,就不輕言放棄這點。」

席瑟雷爾一面說著,一面從庭園的一叢花叢中摘起了一朵白色的鮮花。

 

「永遠幸福──這是野百合的花語。也是我們最想給予妳的。」

 

「!」

當父親將手中的百合交與自己的同時,一直忍著的淚水終於不止地落下。

「謝謝您…父親,我一定…不會讓您和母親擔心的。」

 

席瑟雷爾輕拍著女兒的頭,臉上的笑容久久未褪。

 

 

 

「呵呵…緋芙,難得放假,我們全家一起吃午餐吧?」

「!」查覺到妻子正站在一旁,席瑟雷爾似乎感到些許的不知所措。

 

「我才剛到而已,別擺出那樣的表情啊。趁菜還是熱的時候趕快進來吧!」

「嗯,父親、母親,一起進去吧。」

少女此刻面上的笑容,比庭園中的任何一朵鮮花還要吸引人。

 

這正是──幸福的證據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