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宿命の愚者
你喜歡簡稱嗎?
我非常喜歡。
並不是因為所有秘密結社都有簡稱或代碼我才喜歡,而是因為簡稱擁有著各式各樣的解釋方式。
比方說吧……親近的人只有彼此之間才知道的綽號,只有呼喚者才知道其真正的名字,其他人只能從片面的情報中去猜測名字,於是,無限可能就出現了。
對了對了,聽過《宿者》的傳說嗎?
最近很有名吧?
據說披著人類外皮,潛伏在我們之間的食人怪物的傳說啦——
儘管沒有被實質證明過,大多數人也相信其存在。
就像「幽靈」、「吸血鬼」、「外星人」一樣,被談話節目當作是主題,眾人煞有介事地侃侃而談,彷彿真有其物一般熱議著。
但是,說穿了不過就是方便的藉口罷了。
在善惡失序,利益混亂的資本主義下,失蹤自殺他殺的事情比比皆是,這麼一個方便的藉口就出現了。
隱藏在我們社會之中,茹毛飲血,披著人皮的怪物存在著。
一但社會上發生毫無來由的荒唐事情,不想把錯歸咎到自己身上的人們,就這麼說了。
……那個人啊,一定是被宿者吃掉了吧!
不過呢,為什麼不叫做食人鬼這樣簡單易懂的名字呢?
據說是因為身體受到遠古的邪神碎片寄宿,人類因而蛻變成不得不食人血肉的怪物……也因此才叫做「宿者」。
……嘛,就像三流恐怖小說一樣的設定呢。
所有的邪惡背後都是事出有因,彷彿人類不會在無任何外在因素下自然而然化身為怪物一樣的解釋,人性本善——想這麼強調一樣的設定。
明明就算沒有邪神的碎片,人類也可以擅自變成醜陋的怪物不是嗎?
總之呢……所謂的《宿者》。
我會這麼解讀吧——宿命的愚者。
很奇怪嗎?
會這麼想也是難免,畢竟很多人都是不相信宿命主義的嘛。
所謂的「宿命」既消極又推卸責任,唯有不想努力的人才會將一切歸咎於「宿命」。
不過啊——
所謂的宿者。
所謂的被邪神碎片寄宿的人類呀。
從今以後直到死亡,永遠、永遠、永遠都會受到渴望人類血肉的折磨。
畢竟不是曾有人這麼斷言道嗎?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即是「只折磨,不殺害」。
就算忍下來了,拼命忍下來了,為了家人,為了朋友,為了摯愛的一切而忍下來了。
但當失去理智之後,就會一邊哭著說「對不起」,一邊咀嚼著深愛母親的血肉而活下來。
明明心理上是感受到如此厭惡,然而化入口中的美味彷彿沁入了五臟六腑,啊啊,多麼美味啊,這就是孕育我的人的血肉啊。
明明眼淚流到疼痛,明明拼命說著「對不起」,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多麼天理不容的事情,但卻因為吃下口的血肉太過美味了而忍不住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細細地,細細地——
用門齒像剪刀般咬斷、切割母親的肉塊。
用犬齒像刀子般切開、撕裂母親的皮肉。
用臼齒像臼一般壓碎、磨碎母親的組織。
最後是用大臼齒將嘴裡不像樣的食物磨得更細,咕嚕地吞下咽喉,連同悔恨與絕望與悲傷與痛楚與迷惘與失落與無盡的感恩——
啊啊,真是美味啊。
彷彿身體獲得重生一樣,全身的細胞都感受到無上的喜悅與活力,整個身體生氣勃勃,充滿力量。
啊啊,真是絕望啊。
彷彿精神遭到毀滅一樣,從這一刻開始,不論是過去、未來、現在都不再具備任何意義,所有與他人的友誼、情誼都將抹滅在蠢動的慾望與謊言之下,就如海上的浮沫一般不堪。
像這樣的扭曲、矛盾致極的怪物——就是宿者了。
就是像我這樣,既無法愛人,也無法被愛的怪物了。
所謂的宿命是怎麼定義的來著?
無法逃開的——無法脫離的——無法抵抗的——無法突破的——無法掙脫的——無法自殺的——
便是所謂的宿命了吧。
嗯?啊~沒錯,對。
所謂的無人能解的他殺、無法破案的失蹤,對,都是宿者幹的喲。
反正世上的人都曾經這麼想過吧?
世界上無用之人、無能之人、無心之人太多了,不如發生什麼大災難讓這些耗費地球資源糟蹋世界的垃圾全死光之類的——
想過吧?
沒有嗎?
那麼恭喜你,我衷心地期待邪神的碎片不會在某天降臨在你的身上。
忍不住就說了許多話呢,哎呀~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有跟人進行過「對話」了吧。
反正都說了這麼多了,那就再來說點什麼吧。
啊~對了對了,既然有「宿者」這樣不容於世間,彷彿社會影子的存在。
那麼,當然很自然的,也會有為了「制裁宿者」而存在的光了。
——那個,就叫做《罰者》。
你會怎麼為這個名字去做解釋呢?
來說說那一天吧。
該怎麼說呢……
是個很普通的日子。
普通到令人想打呵欠的日子。一如既往的社會上充斥著酒駕、鬥爭、他殺、縱火諸如此類不安定的事情。
放在鄉下的話,肯定就是駭世驚俗的事情吧?然而很不巧的,這裡是東京。
是就算有人醉倒在路上,被自己的鼻涕跟口水溺死,也只會等到屍體冰冷之後才會有人發現的東京。
是為了不妨礙到早上來往上班上學匆忙的人們,而悄悄地將屍體抬走,不會有人知道這裡曾經因為人們的漠視而死了一個人的東京。
你不覺得,那舉止就像是從地上撿了個紙屑,隨手扔進了垃圾桶一樣嗎?
「不覺得。對於他們的親人來說,這是悲痛欲絕的事情。人類不是紙屑。」
在我面前的人這麼反駁著。
我一邊將剝下來的橘子扔進嘴裡,一邊對眼前正襟危坐又扳著臉的現役高中生聳肩。
「嘛,也不是這樣的意思啦——是指對其他無關的人來說,就像是這樣的感覺吧。就算社會上少了一個人,我們也不需要為此有任何罪惡感與責任。對我們來說,那個人的存在與否無足輕重……那樣的話,不就像是紙屑一樣嗎?」
「……我不明白。」
他皺著眉將目光投射過來,那眼神與其說是疑惑不解,不如說像是在瞪人一樣的感覺,真是長相凶悍又充滿殺氣的傢伙耶。
是那種在打高中生棒球時,投手絕對不想挑戰的打者吧。我這麼想著。
看到我沒有理他,反而是把手伸向了桌上的遙控器,現役高中生凝視著我的手,再次重複。
「我不明白。」
「以你的智商有點難跟你解釋耶~~有介。」
眼前的少年是我在一個月前碰到的小鬼,西村有介,理著短短刺刺頭髮,腦袋像石頭一樣堅硬頑固,明明是在學校放長假的期間,卻像是動畫裡的二次元角色一樣穿著立領制服的少年。
雖然這麼說,不過我也只比他大兩歲啦。
只是論起謀生能力,我可比他優秀多了。因為啊,我可是在那個平凡至極普通又無聊的那一天,把這個渾身是傷的小鬼撿回家療傷的人。
「對那件事情我抱持著感謝。非常感謝你的幫助。OO先生。」
「……不是說了不用叫我先生,我也沒比你大多少。又不是沒跟你收房租,反正這個家也沒有除了我以外的人了。家裡有人打掃,還有房租可以收,怎麼想都是我比較划算。啊,不過半夜要上廁所,下床都要小心別踩到你很困擾啊。你要不要以後都睡玄關算了?」
「我知道了,就這麼做吧。」
「開玩笑的啦笨蛋!不准當真啦!只是開玩笑而已啦!為什麼會當真啊!?」
「………」
現役高中生扳著臉,沈默了一會。
「這是東京式的笑話?」
「……對!就是那個!Welcome to Tokyo!」
對這一個月前剛從鄉下來的土包子來說,東京都就像怪獸的血盆大口一般,處處都是無法理解的事物,倚賴著他那死得不能再死了的社交能力,在這裡生存可說是困難重重。
隨隨便便就能在腦海裡想像到有介在通過驗票口時,被站務員抓去說教的畫面。
對於這個巨大又無知的人形看板,很多事情解釋到最後越變越複雜,我就乾脆用「這就是東京」來打發掉了。
我拿起遙控器趴在床上,一邊隨意轉台,一邊順手把橘子皮從床上推到了地上。
有介就像是無法忍受任何髒亂的衛生委員一樣撿起橘子皮丟進垃圾桶,不愧是現役高中生,我忍不住哼哼地嘲諷著。
「哎呀呀,如果紐約是顆大蘋果,那麼東京就是個爛橘子吧。」
「…………?」
有介投來了疑惑的目光,最後似乎決定將我的話當成「東京人的不思議」而不去追究,再度回到原先的位子上正座,說真的,如此標準的姿勢,令人看了都腳麻。
儘管我一直轉台,他也完全不受影響似地盯著電視看。
哎呀~那臉簡直就像是貓咪在看宇宙有多奧妙的表情,這食古不化的人到底是從哪裡的洞穴穿越的啊?家裡沒有電視的人看了感覺真可憐。
就在我想著要不要出門去租哪一部恐怖片來嚇嚇他的時候——
扔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了我設定的簡訊提示音,雖然我馬上關掉,但有介仍將目光轉到我按在手機上的手。
「今天也要去嗎?」
「沒辦法,那是工作。不這麼做,像我這樣高中中輟的傢伙哪有辦法獨自生存——東京是很殘酷的啦,你來的第一天就體會到了吧——哈哈哈。怎麼,難道你不想看我去?」
「嗯,因為是朋友。」
「——」
他說的話讓我呆了一下。
……什麼啊,「朋友」這個詞不是只會在週刊漫畫裡面爛大街一樣地出現嗎。
現在哪會有人突然就毫不害臊地冒出一句「因為是朋友」,這樣理所當然又毫無任何邏輯可言卻可以解釋任何事情的話啊。
就連週刊漫畫都已經不流行這一套了。
沒辦法接受。
完全不能接受,心理上無法接受,生理上也無法接受。
我決定好好告訴眼前這個土包子,在東京,輕易說出「朋友」這個詞可是會被集體罷凌到拒絕上學而成為廢人的。
「……我們是朋友?」
等等,為什麼嘴巴會說出這樣的話。
舌頭竟在此時意外不聽我的使喚,不是我自誇,我所自豪的舌頭可是靈活到能讓上了年紀勃起不能的老爺爺重振雄風的啊。
「嗯。」
「真困擾啊……居然被你當成朋友~~該怎麼辦才好呢~~該不該去呢?」
我因為害怕有介那直率的眼神而打開了手機,假裝心不在焉一樣盯著螢幕。
儘管我用輕浮的態度回應,他依然完全沒有猶豫,理所當然地點頭,從深棕色的眼中透出的決意完全不像現代年輕人一樣充滿迷惘。
西村有介。
我無聲念起眼前這個少年的名字。
他並不知道我是「醜陋的怪物」——亦即是說,我騙了他。
就算對天發誓我絕不是為了「儲備糧食」而將眼前的少年撿回家,也不會有任何人相信吧。
「嘛,如果是朋友的話,那麼做為朋友我也有話要說,你那『工作』也該停止了吧?我可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合法的工作會讓人渾身浴血地躺在街頭喔。」
「我是『罰者』,是為了根除邪神對這世界的危害,抹殺宿者而存在的。」
「………欸?」
我震驚得差點從床上摔下去。
早就知道了啦!從撿到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你這傢伙是為了討伐宿者而出現的罰者了啦!完全不合現代的武士刀,上面還印著莫名其妙的徽章,身為宿者怎麼可能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啊!
為了假裝一無所知,我也是很辛苦的呀!為什麼突然挑在這時候坦白啦!
這不是最高機密嗎?因為是朋友嗎?因為所謂的朋友之間不該有任何秘密諸如此類的週刊漫畫定律所以突然坦白的展開嗎!?
誤會了我的表情,他有些手足無措地解釋著,像是照著學校課程教育的方式盡力說著。
「都市傳說『宿者』是真實存在的,他們會週期性地感受到對人類血肉的飢……」
「不、不用說了,我知道。我也沒有不相信你,原來如此,抹殺宿者啊,也就是正義的使者吧?嗯嗯,所以你那時候就是吃了一場敗仗吧。」
在聽到正義使者這詞的時候,他的眼神彷彿亮了一下,接著在敗仗那個詞跳出來的時候,又瞬間變得委靡。
真是好懂啊,這傢伙。
現役高中生鄭重其事地握拳,微微皺著眉頭。
「下次我會贏。」
「啊啊,真是可靠。也就是說,在我家附近還有個活跳跳的宿者存在?……真可怕,我一直很信賴這一帶的治安說。」
「不用擔心。就算犧牲性命,我也會保護你。」
「……雖然知道你沒任何意思,但是這種話不要對男人說!我快吐了。」
「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東京!」
看著他迷惑的表情,我大大嘆了口氣。
「不過如果說這世界淪落到需要高中生來拯救,還真是無可救藥了啊這世界,現在的高中生不只要打掃衛生,還要斬妖除魔了嗎?」
「他們說我有那個資質。」
「……這可是殺人喔?還是說,因為宿者是『不容於世的怪物』,所以可以抹殺呢?」
我忍不住嘲笑了起來,真是壞習慣。
然而,有介卻搖搖頭。
「……宿者不是怪物。」
「哈?笑話。如果那些都市傳說是真的。那麼所謂的宿者只是順從自身慾望,把人殺了之後吃掉,還會哭著說『對不起我也不願意』的噁心東西,只是徒具人形外在,虛偽人類心靈,被慾望控制的怪……」
「怪物不會求饒。」
「………」
——對不起,都是媽媽的關係……
——啊啊,我、我知道錯了啊,我真的知道錯了啊,所以吶,放過我吧?我是爸爸啊。你不會真的想把爸……啊啊啊啊啊啊啊!!
——對於你們家所發生的事情我也很難過啊,但、但是啊,那跟我沒關係吧?不是我的錯吧?我也只是提供機會而已啊,追根究底不就是你的錯嗎!?
空蕩蕩的胃泛起了痛苦的抽搐,嘔吐反應在喉間震動著,我忍不住低笑。
「……不會求饒啊……所以說,鄉下人就是太笨了啊。怪物,可不是只有一種喔。」
「……?」
——抱歉啊。有介。
我對著手機敲送著訊息送出,馬上通訊軟體就顯示了「已讀」,回應也很快就回來了。
——那麼,老地方見這次有新的「客人」喔。
我從床上跳起來,披上外套,有介看到我的動作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
「嘛~這樣想吧?就像你這樣的高中生要為了拯救人類而努力,也有人在等著我去拯救喔。還是說,你瞧不起『男妓』這職業呢?」
有介微微皺起眉頭。
「……不。」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抱歉啦。對了,回來的時候我會租個恐怖電影的,你沒看過吧?」
「那是假的東西。」
「說不定比宿者還恐怖喔,敬請期待吧?」
拿起鑰匙打開門,我輕聲說。
——抱歉啊。有介。
各方面來說,都很抱歉。
在陰暗潮濕的巷子裡,我拐進了某個公寓,跨過了躺在樓梯口注射針筒,眼神迷茫的人,三樓最深處的房間,裡面有正在等著我的客人。
我打開門,露出最燦爛的微笑。
「打擾了~~!」
「哦哦,你就是傳說中的……就像大家所說的那樣可愛啊。」
「啊,今天的新面孔真多啊。那麼叔叔們可要加油一點盡情愛我,盡情中出我,直到射不出來為止,直到讓我懷孕才能停下來唷?……啊,雖然男人不能懷孕啦❤」
有時候,總是會忍不住浮現這樣的疑惑。
……為什麼是我呢?
就算是無知的幼童也知道一定有哪裡出了問題,心中浮現了淡淡的違和感。
被陌生的叔叔抱在懷裡,因為疼痛而哭泣,原本以為會被易怒又暴躁的父親責罵,但是他卻這麼說「做得很好喔」。
也就是說,只要我努力的話,只要我忍耐的話,大家都會很開心,幸福的家庭就會誕生。
稍微犧牲一點的話,父親就不會成天酗酒,稍有不滿就對母親與我暴力相向,就現在的眼光來看,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甚至可以說是挺划算的事情。不過,那時候的我在母親的道德灌輸下,得知了「自身的不幸」。
用著「愛」與毫無價值的「道德觀」讓屠宰場的飼養豬得知了自己的不幸,是多麼殘酷的事情,那個滿腦子悲劇主義的女人從未意識到。
然而——所謂的淚水與掙扎,對父親來說,只是用拳頭與辱罵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嘛,只不過是從「虛假的幸福家庭」,變成了「只有父親幸福的家庭」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接著,「宿命」降臨了。
如果是落在父親身上那種能夠為了自己盡情揮舞拳頭的人身上就好了,那樣的話,他一定就像是狡鯊一般,盡情徜徉在東京這污穢的深海之中吧。
第一次的用餐是在床上,在我尚未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人的脖子就像是扭開開關的酒桶一樣不斷流著血,我尖叫著,我以為我在尖叫著,但是過好一會,我才發現那是母親的尖叫,畢竟我正忙著「進食」,完全沒有時間尖叫。
目睹到這個畫面,父親在恐懼之中意會到了價值。
想利用我將債主殺光的父親,趁父親不備將我藏起來的母親,如此交錯衝突的結果,就是被飢餓本能驅使的我引發的全滅。
明明拼命忍耐著了。
明明從以前到現在都拼命忍耐著了。
一切都是徒勞無功,所謂的用愛跨越一切難關的都不過是空談的美好理想。
畢竟,「愛」可不能填飽肚子啊。
所以啊,為什麼要讓我的忍耐全都化為烏有呢。
所以啊,為什麼……這麼地好吃呢?
所以啊,為什麼我還活著呢?
「叔叔你們真像小孩子耶……一直舔胸部,要我當你們媽媽也不是不行哦?」
真是變態的嗜好啊,都這麼大的人了。要找母親撒嬌不會滾回家去嗎?
「這麼多一起來不行啦~要好好排隊,對了,從你開始吧?」
稍微考慮一下別人的感覺啊。
「吶,叔叔們覺得我很美味嗎?我覺得……叔叔們看起來也很好吃呢。」
脂肪看起來很多很好吃呢。
「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討厭啦~當然是因為喜歡啦~真是的,這種問題可不能隨便問像我們這樣的人哦?」
因為我只懂這樣的生存方式。
我一邊用全身接納著其他男人的性慾,一邊想著要租哪個恐怖片回去。如果是足夠恐怖,可以嚇到那個現役高中生臉色鐵青,晚上睡也睡不著的恐怖片就好了。
那傢伙可是晚上十點五十七分準時上床睡覺,接著就進入連地震打雷鞭炮下雨都吵不醒的睡眠模式,感覺跟失眠完全無關的可恨傢伙啊。
「對了,叔叔,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們……」
從錄影帶店出來,夜已經有點深了。
就算現在趕回去,那傢伙也早就睡著了吧。看來明天才有辦法看了。
「………」
肚子,稍微有點餓了。
感受到宿命的呼喚,我將目光隨意朝向了某個路人,抱歉啦,今天可能不是你的幸運日唷。
那一天,平凡無奇的那一天。
我撿到了一個罰者。
這一定是「宿命」吧。
對於滿懷自殺志願卻虛偽而掙扎地活在這世界上的我,應當以缺乏勇氣的「愚者」代稱吧。
想著鐵軌就想跳下去,看著刀子就不由自主想像刀子慢慢割開舌頭的觸感,就像一邊吃著泡麵一邊看著電視上的美食節目一樣,彷彿這樣就夠了。
不過,其實那樣完全不夠。
自從家庭毀滅之後,我渴求死亡,然而卻仍活到現在。
我不想單純的死,不想單純的痛苦,不想單純的結束,不想單純的不留下任何痕跡。
於是我領悟了。
我——
大概是不想成為毫無價值的紙屑吧。
嘎滋嘎滋、嘎滋嘎滋。
把人拖進巷子裡,用觸手迅速地切開脖子,飛散的人頭還在眨眼,尚未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因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也不能呼喚他,看他那瞬間是否還活著。
沒有頭顱的軀體倒在地上抽搐,哎呀……那畫面就像離水的魚在陸地彈跳一樣又好笑又可憐。合掌,我開始餐前祈禱,希望他是個東京正流行的單身狗,而不是某個靠他支撐整個家庭經濟的老爸……如果抽中這下下籤的話,我就負起責任把他全家人都殺掉好了。
畢竟有時候,活著不見得比死亡好。
嘎滋嘎滋、嘎滋嘎滋。
我一邊咀嚼不知名者的手,一邊翻找著不知道藏在哪的錢包。
嘎滋嘎滋、嘎滋嘎滋、腳步聲。
我抬起頭。
來者隱藏在黑暗之中,朦朧的月光照在了來者的鞋子上,是個便宜的球鞋,接著,球鞋的主人又踏前了一步,與此同時,手做出了像是武士一樣的拔刀動作。
唰——
利刃出鞘,武士刀反射著月光,我從那之中看到了現役高中生的臉。
深棕色的眼眸冷靜而無機質,不含任何情緒。
我擦擦嘴上的血跡,舉起手打了個招呼,一邊傻傻地笑了出來。
「……啊啊,抱歉啦。真相就是這樣。」
我很確定自己沒有被跟蹤。
也很確定這裡是脫離了眼前現役高中生習慣行動範圍的地方。
然而,他仍然出現了。
——忍不住令人發笑的宿命啊。
有介沒有說話,抿著嘴冷然地瞪著我,一邊踏著腳步漫步走過來,不論是滿地的血泊還是殘缺的屍體都沒有瞥一眼,緊緊盯著我。
在我過去無數次的想像之中,總是想像著當他發現真相時,因為太過打擊而露出脆弱的表情。
如果出現了無法下手,痛哭流涕的展開——當然也是十分歡迎。
然而從他那鐵面無私的表情與身上那彷彿具現化一般,如利刃一般刺痛肌膚的殺氣看來,他不會有任何猶豫,絕不挾帶任何私情。
……真的是,很奇怪的現役高中生啊。
我提高了語調,充滿愉悅。
「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罰者了。」
「……」
「我一直想嚐嚐看罰者的味道,據說你們是被選中的人類吧?吃起來一定有哪裡不一樣。」
「……」
「我說過了吧。東京是很可怕的,像你這樣的傻瓜可是會被騙得團團轉的喔。」
「……」
「……喂,我說,乾脆放過我吧?我會告訴你其他宿者的居所,你就當作什麼都沒看到吧?我們……是朋友吧?」
他舉起武士刀,用那冷酷無情的眼神貫穿我,此刻才終於開口——
「閉嘴,怪物。」
我勾起了笑。
那一天,平凡無奇的那一天。
我撿到了一個罰者。
這一定是引導我死亡的「宿命」吧,我如此堅信著。
那個罰者非常的奇怪。
擁有的常識跟別人不一樣。(就算是鄉巴佬也太誇張了)
個性死板又頑固不通。(真不敢相信他活在現代的日本)
討厭甜點卻又喜歡做蛋糕。(在嘴裡還殘留有血液的時候品嚐蛋糕真的很抱歉)
雖然是高中生卻要拯救世界。(不過對日本而言似乎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知道我滿口謊言卻還把我當成朋友。(其實我還挺喜歡他的)
雖然奇怪,不過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殺了我吧。
……然後,充滿心痛吧?
儘管如此,那張僵硬又凶悍的臉也沒有什麼變化。
沒有人知道。
沒有人知曉。
沒有人瞭解。
而他也永遠不會說,他在那一天是怎麼把我切成碎片。
不過,這樣就好。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就算一個人也能走下去的。
而我將會成為他身上忘不了的枷鎖,儘管如此,他也會不停、不停、不停殺下去,不斷增加著枷鎖,在荊棘之路上滿身傷痛與泥濘地爬下去,直到再也負荷不住而死去的那天。
對了,你們會怎麼為《罰者》這個名詞作解釋呢?
這名字很有趣吧?
不是討伐,也不是獵殺,而是選了「罰」。
通常這個詞是怎麼使用的呢……降下神罰、懲罰罪惡……是這樣沒錯吧?
嘿——
我的話,大概會這麼解釋吧。
……受罰的生者。
我說過的吧?
活著,不見得比死亡好。
那一群人,終其一生都得過著屠殺人形的怪物而活。
那些怪物的唇會吐露情緒的語言,眼中會湧上悲傷與狂躁,被混合著衝動的絕望折磨著,等待著遲遲不來的結束。
然後,殺了那些怪物的人,肯定也會被折磨著。
彷彿受罰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而那個才高中生就已經殺人如麻的傢伙。
那個永遠都會記得自己被宿者欺騙,親手殺了朋友的罰者。
那個叫做西村有介的笨蛋。
——他的故事,現在才正要開始。
END